赵羲姮给小桃的玉佩,正是当年定亲时候相互交换的信物。
谢家家主连忙教人将小桃带过来。
玉佩被人接过去后,小桃褪去了刚开始激动,心中满是忐忑。
虽说先帝与谢家家主是兄弟情深,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家又接连遭受新帝打压,这点儿感情也不知道消磨到什么地步了,若是不但不念旧情,反倒将她杀人灭口那就糟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被引进去,见着了谢家父子两个。
谢家主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十分温润端方,仪态从容,自他脸上,也能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她将目光转到年轻那位的身上,呼吸更是一滞。
“得此麒麟儿,譬若芝兰玉树立庭阶。”
这是当年赵星列初见谢青郁时对他的评价,于是欣然将他定为自己女婿人选,可见谢青郁的优秀。
谢青郁十三岁摘得探花郎,打马游街万人空巷的场景小桃不曾见过,但如今一见他,是当得起先帝如此盛赞的。
他此时一身简单青衫,往书案处朗朗一站,小桃说不出话来,也想不出该如何形容评价这位郎君。
心中只冒出四个字,“人间绝色。”
越看谢青郁,小桃便越悲从中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心想,若是先帝还在,她们殿下要嫁的便是这位郎君了,不说比那年迈的高句丽王了,便是比卫澧那等庸俗骄奢,暴虐跋扈之徒都要强上千万倍。
小桃哭的喘不上气,谢青郁半蹲下,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不疾不徐道,“你今日先歇息,有话明日再说便是。”
小桃这样子,大概今晚都调整不好情绪,想必也说不出什么来。
人被待下去安顿,谢青郁眉宇间才显出淡淡的忧色,“阿耶,当今的行事,与先帝大相径庭。”
顺和帝从毁坏他与阿妉的婚约,将她送往高句丽和亲开始,他便不觉得这位皇帝在,是什么幸事。
连高句丽那样的小国都要再三退让,国土溃丧,也不过早晚之事。
他又深深痛恨自己,连多年约定的未婚妻,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嫁。
谢家主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哀叹的意味明显,“讼介,谢家上下还有三百口人,他们的性命将来都压在你的肩上。”讼介是谢青郁的字。
谢青郁垂下袖中的手微微缩紧,颈上青筋微微凸显,闭了闭眸缓和半刻,又是光风霁月的谢郎君。
卫澧这一觉睡到了下晌,赵羲姮躺的身体都已经软麻了。看他睁眼,赶紧从炕上爬起来。
“主公主公别睡了,继续睡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她生怕卫澧继续闭上眼睛,于是在他耳边道。
卫澧还是倦倦的,连日奔波,他不累就怪了。
“赵羲姮,你吵死了。”他拉住赵羲姮的手腕嫌弃道。
“主公你跟我说话了,是不是不生气了?”赵羲姮趁热打铁,趴过去继续闹他。
卫澧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没搭理她。
赵羲姮知道,这就是气消了,也不同她计较了。
她把狗蛋儿从炕下抱上来,捏出指甲给他看,“你看,它的指甲我都给剪了。”
卫澧再转过头,用一副像是给她面子的神情施舍给了狗蛋一个眼光,然后从鼻腔里又哼了声,算是满意。
赵羲姮对比了现在的卫澧和初见的卫澧,发现他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像个纸老虎了)。
卫澧的底线从那么高一低再低,虽然脾气还是很暴躁,但也没往赵羲姮雷区里蹦跶,赵羲姮在心里骂他的次数呈多倍速的减少。
最近赵羲姮在这儿吃的好睡得好,也不受冻,生活安逸,还有猫猫和漂亮小娘子陪伴,乐不思蜀,脾气也好的没边儿了,暴躁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总之两个人现在脾气都挺好。
她拉开炕头的小抽屉,翻了翻里头的钥匙,一个没少,转头问卫澧,“主公,这钥匙哪儿来的?昨晚出现在我被子里,是你带回的?库房里装了什么?”
卫澧用手臂垫在头下,看着她,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一堆破铜烂铁罢了,给你就让你收起来,话咋那么多?”
“……”赵羲姮在心里挥了挥拳头,这老狗比,才说他脾气好,现在又原形毕露开始欠欠儿的了。
就不该写信道歉让他回来,冻死在外头得了。
两个人穿衣服洗漱起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吃过饭没多一会儿,侍女来禀报,“夫人,您订的那些东西送来了。”
赵羲姮买了一堆胭脂水粉,首饰配件,不包括中衣里衣,又订了十几套衣裳,是比不小的数目。
“额……”赵羲姮听闻是来送衣裳的,洗牌的手一僵,悄悄瞥了卫澧一眼。
卫澧单腿屈起坐着,扒拉完手里的牌,身子向后一仰,左手撑在炕上,噘着嘴吹了口气,额头上沾着的纸条噗嗤一声被吹起来又落下,“有东西就送进来呗,放外头喂猫啊?”
他怼了赵羲姮一下,“出牌,快点儿的。”
赵羲姮扒拉扒拉脸上贴的条儿,心不在焉放下一张牌在桌上。
两个人吃完饭闲着没事儿,又把打叶子牌这项活动捡起来了。
谁输了就往谁脸上贴纸条,几局下来,两人输赢五五开,脸上都没干净。
卫澧随手跟上一张牌,他赢了,于是拿起一旁的小纸条,用浆糊沾了,左右看看她的脸,摁在她下巴那儿。
赵羲姮买的东西是成箱成箱被抬进来的,满满当当堆进来,将卧房那块儿不小的空地堆满了不算,还往上摞了摞。
她轻咳两声,脸有点儿红,用牌微微挡了脸,冲那些侍女摆手暗示,别往里送了。
卫澧看见她做小动作,微微歪了歪头,脑袋后的马尾顺势往前倾斜了,他扒拉扒拉赵羲姮的手,露出她的脸,勾起唇角,露出颗尖尖的犬牙。
“我瞅瞅,你脸红了?”
他扫过地上那堆积如山的箱子,把牌往桌上一扔,“我不听人说你买的时候挺开心的吗?现在知道脸红了?瞅你那损色儿。”
赵羲姮心虚,又咳嗽两声,“咳咳,主要是,花的有点儿多。”
要都是能用上的还行,关键还有些她头脑发热买的,就……就挺让人不好意思的。
她赵羲姮鲜少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哦。”卫澧算了算自己的仓库,赵羲姮就是把整个不咸搬空了,他也有钱。
但看她脸红成那样,卫澧自然不会轻飘飘放过她,摁着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儿捞了捞,然后弹了她个脑瓜崩儿,“败家娘们。”
“你让我随便买的。”赵羲姮小小的瞋了他一眼,小声抱怨。
卫澧又要弹她脑瓜崩儿,赵羲姮这次机灵的躲开了,卫澧忍不住一笑,“又跟我犟。”
“成了,箱子打开我瞅瞅。”他冲下面的人喊道。
“我瞅瞅你都买了些什么宝贝。”卫澧看着下面那些东西也觉得挺奇怪,养个媳妇儿这么难吗?这么多东西买来都能用完吗?
女人可真是麻烦,他心里感叹。
侍女挨个将箱子打开,前两箱子都是胭脂水粉,一小盒一小盒的装着。
“女儿家用的东西,这你就别看了。”她心里骂卫澧狗比,说好了随便买的,现在东西买回来了他还要过问。
“这都是些啥玩意?”卫澧打开,发现里头红彤彤的,他那手指沾了点儿,滑滑的,那红彤彤的膏体还沾在他手上了,“你买这么多颜料做什么?画画儿?”
“就胭脂唇脂,往脸上擦的。”赵羲姮赶紧抢过来,不让他霍霍了。
卫澧听说是这用途,脸一红,像是烫着了似的赶紧往桌上放。
第34章 新年快乐!
装口脂的瓷罐罐儿磕在桌上咣啷一响,动静稍大。
扔完了,卫澧觉得不对劲儿,显得自己挺没见识的,不就点儿胭脂水粉吗?耳根子又红了点儿。
他补救着点点头,“哦,我当然知道了。”
赵羲姮:“???”
你知道什么?我看你不像知道的样儿。
她从桌上把核桃大的瓷罐罐儿有点儿心疼的收起来。
“瞅你那点儿出息。”卫澧看她这样,清了清嗓子,“不就点儿胭脂吗。”
“是口脂。”赵羲姮矫正他,“可贵买的呢。”
卫澧不服,捏了捏泛红发烫的耳垂,“能贵哪儿去?”
“好几吊钱买的呢!”赵羲姮把腰板儿挺直,忍不住同他辩解。
男人不懂这些东西,却总爱跟人呛声,赵羲姮听着就来气,也不管卫澧是不是才回来,她再呛声容易又把人气跑了。
“你就好几块儿金子买的它也是个口脂!”卫澧有点儿嫌弃。
赵羲姮跟他说不通,不高兴的把唇脂胭脂什么的都收拾起来。
卫澧见她不说话了,也沉默下来,过来一会儿,她还不说话。
卫澧把脸上的纸条一撕,捅了捅她的胳膊,“下面箱子里都是这东西?”
“恩。”赵羲姮闷闷应一声。
“那你脸用得完这么多?”卫澧捏捏赵羲姮的脸蛋,滑溜溜的,也不大,满满当当好几箱子呢,“你攒着给闺女用呢?”
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个闺女出来呢,卫澧想。
万一生的不是闺女,那怎么办?
“好多颜色呢。”赵羲姮扭头,挣开他的手。
他手指粗糙,还总喜欢捏自己脸,剌得慌。
卫澧一皱眉,就这小小的东西还好几种颜色?
“不都是红的吗?”
他看向赵羲姮的嘴,胳膊撑在桌子上凑过去,把赵羲姮脸上的纸条一条一条撕下去,“你嘴挺红的了。”
赵羲姮往后退了两步,脸微微泛红,扬起下巴,“红也分什么红,好多好多红,我一天用一种。”
“那你也用不完。”
卫澧不管,反正赵羲姮就是用不完。
赵羲姮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像是浇了酒被点起来,蹿老高,把口脂往他怀里一塞,“那我用不完都给你用!你不就嫌我买的多吗?让我随便买的是你,现在变着法儿的说我买的多的也是你!”
……
卫澧沉默了一会儿,“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揭开瓷罐罐的盖子,手指伸进去,没轻没重的挖出一大块儿,闻了闻,“这味儿和你平常身上的不一样。”
他手里拿着的是牡丹花香。
赵羲姮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也羞红了,恨不得站起来踢卫澧几脚,再绕着院子跑几圈儿泻火。
气死了气死了,什么叫“和你身上的味儿不一样?”,什么叫“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老色批!老流氓!混蛋!狗贼!
关键她打卫澧她也打不过!只能干生气。
卫澧看她气得快要哭了,眼眶都湿漉漉的,连忙把东西放在桌上,“你买,你用,用不完就扔,不就点儿钱吗?你就拿金子打水漂儿都行。”
赵羲姮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真生气了赵羲姮?”卫澧用手肘怼怼她。
她怎么就能生气?不就是罐口脂吗?他能给她买很多,赵羲姮竟然把一罐没多少钱的口脂看得比他还重要,别人说他坏话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护着。
赵羲姮一抹眼睛,“我哪敢生你的气?你说什么都对。”
卫澧拉着她的手,勾了勾她的小手指,“自然我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是你夫君。”他说完之后,耳廓又红了。
赵羲姮气得不想理他,把手指抽出来,他还在自顾自说话。
下面的侍女看情况不对,连忙将装衣裳的箱子打开。
“主公,夫人还让人给您做了好几身衣裳呢。”
卫澧看着被敞开的那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堆着衣裳,他未穿鞋便下炕去。
箱子里头一共四身衣裳。
黑的、白的、红的、紫的各一套。
赵羲姮只见过卫澧穿黑衣,未见过他穿别的颜色,想着这几个颜色都浓重,他压得住,当时便随手指了这几个色。
其实最关键的是,当时掌柜的说这几个颜色若是要的话,能给她算便宜了。
卫澧随手抻起一身比量,心里火热,然后喊赵羲姮“阿妉……”
他猛然将声音顿住,改口道,“赵羲姮,你看,大小正好。”
他方才,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像是赵羲姮的乳名已经在他口舌喉咙中游走过千百遍,只差一个契机便会喊出来。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去打量赵羲姮的神色,见没有什么厌恶,狠狠抓着衣裳的手才有些松缓。
赵羲姮听他喊自己的乳名,下意识往他那儿一瞧,正好撞进了他的黑眸里。
眸子里的情绪复杂,复杂到她压根儿没见过,也看不懂,但很热qing长烈,也很亮。
她被这种眼神看的心跳快了一拍,然后不自觉回避。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他高兴花的也是他的钱。
因着赵羲姮花了大价钱,成衣铺便将衣裳往富贵了做,其中搭扣系带无数,卫澧折腾了半天,额角起了细细的汗。
赵羲姮正同他生气,低着头摆弄手指,也不去帮他,别的侍女不敢同他贴身挨近了,只由着他自己摆弄去。
卫澧坐会炕边儿上,想同赵羲姮搭话,但喉咙干干,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戳戳她的手臂,将衣裳带子塞在她手中,那意思是让赵羲姮帮他弄弄。
赵羲姮把衣带扔出去,反正卫澧现在就是个纸老虎,他就算惹生气了一会儿也会跑回来,她怕什么?真生气了再说罢。
她现在自己都没发现,她面对着卫澧,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从卫澧说她是他媳妇的那天晚上,赵羲姮对卫澧那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态度就逐渐在改变。
她踩着卫澧的底线一点一点试探,发现他只是面子上凶,压根儿就没什么底线,像这次,他若是真走个十天半个月,赵羲姮可能还会对他有点儿忌惮,结果跑了两天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