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江被她看得更臊得慌了,连忙从袖口掏出信,“早上驿使来营中送信,我见有往主公这儿寄的,寻思着早晚要来,就给捎带上了,一看是有人寄给你的……”
小桃家里已经没什么亲眷,自然不会有人寄信来,“哪儿寄来的?”
“像是西边儿。”陈若江道。
“劳烦小将军帮我处理了吧。”小桃拜托道,最后谢了他一番,送他往书房去了。
西边,雍州在西边儿,她也就同雍州谢家那些人有接触了。
小桃认得清楚自己身份,虽与殿下感情好,却不是个什么要紧人物,谢家人不至于会给她写信,能写信的也只有那个李青龙。
他隐隐对自己透露出点儿意思,但她没瞧上。
三月初了,陈若江是来给卫澧送这一年的平州汇总。
这一年总体没什么大的发展,农业牧业不用提了,冬天没处种地放牧,林业平平无奇,渔业还算过得去,因为战乱的缘故,貂皮鹿茸人参内外贸易都不景气,略有囤积,实话实说的话,今年收入同比去年要差些。
卫澧原本以为陈若江是来救命的,不想他是来催命的。
“东西囤积了怎么不降价卖?”卫澧头疼的捏捏眉心问。
陈若江哪里知道这些,“听说已经降一些了,不能再降了。”
“为何?东西都囤积了,攒到明年卖不出去就旧了,那不就更不好卖了?”
卫澧这么一问,陈若江也不知道该这么回答,他是跟着卫澧搞军事的,又不是搞民生商业的,他也不懂这些,这些问题该抓个先生来给卫澧讲。
也是他不好,忘了卫澧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文化浅,没提前找个通晓商政的先生来。不过现在若是找的话,恐怕也不好找,当初镇北王世子的先生一大摞,有声名远扬的大儒教其文墨,也有致仕的旧臣教其如何治理地方,以及御下之术。
明摆着陈若江也给不了什么主意,卫澧只能耐着性子来读这些汇总。
每年各地的州郡按照本地情况各自发展产业,然后进行贸易,随后根据当年发展情况,对明年发展计划作出略微调整,最后把今年情况以及计划汇总起来上报不咸,卫澧得到这些汇总后,决定可行与否,在三月中旬之前回复“准”或“驳回”。
最后计划在谷雨之前一定要拟定,不然会延误春耕。
因平州气候严寒,四月末才开始春耕,所以卫澧决策时间还算宽泛,若换作南边地方,末茬水稻一收,就要着急忙慌的来拟定来年了。
卫澧看这些东西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智慧,加之这些太守不知是为了显得自己有文化还是在凑字数,一个个汇总写得又臭又长,卫澧硬着头皮读了一份,洋洋洒洒写了十张纸,他没有一目十行的本事,怕漏了关键,只能一字一字读过去。
好家伙,整整两张蝇头小字,都是歌功颂德,夸赞卫澧英明神武,才令平州蒸蒸日上风调雨顺,几乎要把他吹成神明下凡。
卫澧气得一把给扬了,踹倒了下头的一排椅子花瓶,陈若江忙不迭捡起来,整理好堆在书桌上。
“写得什么破烂玩意!”卫澧暴跳如雷,他都要以为那些太守是刻意在为难他了,“以后谁再把这些写得糟心烂肺的东西往我身边放,就给我砍了他!”
陈若江默默站在一边儿当花瓶,什么都不敢说。殊不知往年都是这样的,汇总之前先歌功颂德一万字是心照不宣的旧例。
“主公若是不耐烦看,不如找个人来帮您圈画重点,您就看重点然后给回复……”待卫澧不那样急躁了,陈若江弱弱建议。
卫澧用审视的目光扫向他,陈若江汗毛一竖,把后背贴在墙上,恨不得与环境融为一体。
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他心中默念。
“把你那副死了人的表情收起来,我怎么可能找你看?你肚子里有几两墨我还不知道?”卫澧半讥半讽。
陈若江表示受到侮辱,他就算书读得再少,肯定比卫澧多啊。
第86章 二更
宽敞的书桌上,左边摞着半人高的汇总,右边摞着一沓字帖,卫澧从中间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陈若江怕卫澧抓着他干活,人早就跑了。
卫澧满脑子都是,“好烦啊,不想干了,毁灭吧!”
但是转瞬又想想赵羲姮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还是硬着头皮翻开一份汇总。
是集安的。
卫澧在集安住过些日子,集安郡守多多少少知道卫澧点儿狗脾气,知道他不爱看字,于是言简意赅问安后汇报了集安这一年的情况,平平无奇没什么大变化,于是打算继续沿用上一年的发展规划,以农业为主,最好多种点儿大豆玉米什么的,榨油储粮。
“嗯……”卫澧托腮沉吟一番,试图思考这样做的合理性。
应该是没问题的吧,他翻过去看了看集安去年的收支情况,不错不错,没亏,那就按着去年的计划来吧。
他一怔,去年的计划是什么来着?侧重点是啥?玉米大豆水稻各几成来着?
他暴躁的头发几乎要根根倒立,妈的,不看了,回家吃饭!
卫澧几乎裹挟着一阵风进来的,他深知不能将情绪带给赵羲姮,勉勉强强从烦躁里抽出精神,露出点儿笑意。
但赵羲姮跟他生活一年多了,把他狗脾气摸得透透的,他嘴一噘,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屁话,现在明摆着是不开心,很烦躁,像是即将拆家的大狗。
“你怎么了?”赵羲姮柔声问。
她要做个好妻子,做个好母亲,要当好贤内助,说话要温柔,对孩子胎教也好,这样孩子将来会是个温柔的人。
卫澧从背后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窝深吸一口气,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若无其事道,“没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养胎就是了。”
赵羲姮一挑眉,他现在磨磨唧唧的怎么回事儿?平常怼她挺痛快的不是?
关键是她也没少操心啊?操心这个老狗比字写不好被人笑话。
而且他现在这个语气很欠揍啊,她忍不住想扇他一巴掌。
赵羲姮耐着性子问,“说吧,有什么烦心事儿就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你。”
卫澧被问的丢脸,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媳妇儿的帮忙不成?怕她继续追问,于是语气不耐敷衍,“我能有什么事儿?男人家的事儿你们女人少管,话这么多呢?吃饭吧。”
“吃泥马吃呢?又给你脸了是不是卫澧?嘴不需要就捐给有需要的人,长一张嘴是让你嘚吧嘚来气人的吗?什么叫男人的事儿女人少管?什么叫我话多?关心你问你两句还问出错了?
耷拉着脸进来的是你,一脸屈样儿,完了问也不让问,你几个毛病你?”
她一拍桌子,震的桌面上的碗筷一跳。
赵羲姮原本是想好好做个贤惠妻子温柔母亲的,看在卫澧最近“孕吐”辛苦,以及努力练字的份儿上,她暂时不折腾人。
但卫澧这个老狗比总能在她心境平和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挑起她的怒火,逼她心里骂人,她现在心火远比之前更大,半点儿气都受不了,更别说卫澧一张嘴欠的恨不得让人上去扇他两巴掌了。
说实话,她已经修身养性,在怀孕之后很少在心里骂人了,怕带坏孩子。
昨晚他跟自己抢糖葫芦吃,赵羲姮姑且觉得那叫情趣,而且她也真的不能多吃山楂。
赵羲姮气急,话没过脑子,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她转而一惊,自己柔善的人设彻底在卫澧面前崩塌的,但又一想,崩就崩呗,反正她现在不怕卫澧了。
卫澧才刚坐下,被她这么一拍桌子,下意识弹起来,手规规矩矩贴在大腿外侧,不可置信地看着赵羲姮。
她有孕初期的时候脾气暴躁,但这一个月里和以往一样的温柔,他以为暴躁期过了,没想到这么现在更暴躁了?骂人骂的这么狠?
“我……我我我……”卫澧被惊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怎么能骂人?”
赵羲姮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就骂了怎么着?谁让我骂人的心里没点儿x数?我忍你这张嘴很久了,从丹东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恨不得把你这张嘴割下来撕吧了。”
骂人真舒服,她还要骂人。
骂人就如同欲、望的闸门,一打开就难以刹住
卫澧彻底目瞪口呆。
赵羲姮又扶着肚子狠狠拍了一下桌面,“说!到底什么事儿,你耷拉个驴脸给谁脸子看呢?”
“没……没什么大事儿。”卫澧惊的都有些结巴了,“就是陈若江把平州一年的汇总给我拿来了,太多了我有点儿烦。”
赵羲姮眯眼上下打量他,最后用一种轻蔑的语气嘲笑道,“是有点儿烦还是看不懂?”
卫澧脸臊的一红,大声辩解,“就是烦!不是看不懂!”
他肚子里多少墨水,赵羲姮给他当了这么久的老师,怎么可能不清楚?兵法上一点即通,别的地方蠢的跟头驴似的。
她刚想再嘲讽两句,但终究还是顾及卫澧的脸面,没有开口。
问题解决了,骂完人气也消了,赵羲姮施施然坐下,冲他温柔一笑,“吃饭吧,我饿了。”
卫澧战战兢兢坐下,“我能吃饭?”他问完之后,忍不住想扇自己一巴掌。
问的这是什么屁话,说出来好像他多怕赵羲姮一样,吃个饭都要看她的脸子,分明他才是两个人之间强势的那一方,赵羲姮要倚靠他,他才是一家之主。
赵羲姮温温柔柔的给他夹了块儿红烧排骨,倒也不辜负她那张柔善娇美的面容。
一笑,灿灿如朝阳初升,明光万里。她娇滴滴嗔道,“主公说什么呢?人家怎么会不让主公吃饭呢?是主公当初自己承诺的,要人家狠狠的骂你,怎么现在就不承认了呢。”
卫澧舔了舔唇角,感觉脊梁一凉,哪儿说不上来的阴森。他是说过这种话,但他当时也没想到赵羲姮会骂的这么狠,原以为上次就是极限……
心里毛毛的吃完饭,又毛毛的歇完晌,卫澧穿了衣裳,去书房继续跟那堆汇总死磕。
一只纤细白嫩的藕臂从被褥里探出,勾住他的手腕,十指柔白细嫩。
赵羲姮睡眼迷离地顺着卫澧的臂膀缠上,云鬓微乱,粉面桃腮,亵衣半敞着,露出粉雪风光,像是话本子里勾魂摄魄的妖精,于无形间撩拨人。
“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书房。”
她小声喃喃了两句,然后趴在卫澧肩头缓神。
说实话,中午那一场,卫澧至今还心有余悸,但美色当前,色令智昏,骂人怎么了?美人儿多骂几声也使得,骂人的美人也好看。
而且他已经三个多月没和赵羲姮亲近了,不撩拨还好,一碰就像着了火一样,平日里他有避讳,但今日她主动贴上来的。
他拇指剐蹭着赵羲姮才睡起,粉红的脸颊,低声贴近,“你去做什么?”
“帮你看汇总,你不是嫌烦吗?”赵羲姮轻轻打了个哈欠,努力睁了睁眼睛,沁出点点泪花,眼中水波荡漾,纤长的睫毛上也沾了泪。
卫澧的拇指已经抚上了她的唇瓣,摩挲揉搓着,说不出的靡艳色情。
他低头啄上赵羲姮的嘴角,手已经从唇瓣顺着锁骨往下,滑进了她松散的衣领中揉捏。
赵羲姮脸泛红潮,将他往外推,“不行。”
卫澧诱哄着贴近,轻轻将她放倒,“我不做到最后,可以的。”
再起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两人衣衫散乱,房内是一股说不出的甜腻之气。
赵羲姮爬起来,狠狠瞪他一眼,连忙穿衣裳。
卫澧将衣裳接过去,仔仔细细给她穿好,轻声问,“腿还软吗?”
赵羲姮继续瞪他,眼睛像是雪亮的匕首,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来一块儿肉,“狗比。”
她骂了一声,刚才那一场,虽然没做到最后,但也花样百出,她不得不再次感叹,那十三本书卫澧真是没白看。
他但凡学别的时候能有这种举一反三的脑子就好了。
“你不是也很喜欢吗?”卫澧贴近了,轻轻道。
赵羲姮脸霎的一红,啃住他的脖子,“闭嘴!”
没脸没皮,白日宣淫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当她脸皮也那么厚?
赵羲姮对着桌上那半人高的汇总也皱了眉,“你确定这只是平州的?”
平州一共才四十个郡城,这么能搞出这么多?
她阿耶的折子都没这么多。
卫澧对那些东西眼不见心不烦,把头转过去,肯定道,“是。”
他拖了把凳子给赵羲姮在一边坐下,然后递给她一份。
赵羲姮不比卫澧,她略略扫过去一眼,就知道大概是讲些什么的。
卫澧看着她翻阅的速度,又咽了咽口水。
她飞快翻过三页,眉头皱的更深了,“言之无物,浪费时间。”
卫澧拼命点头附和,表示赞同,“是。”
赵羲姮把手里的往一边一放,然后撸起袖子,“挑,把像这样的都挑出来,谁写的就罚奉三年,打回去让他重写,杀鸡儆猴。”
第87章 一更
卫澧略微震惊的看着她,赵羲姮点点头,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没问题,就算罚奉三年他们也能活得好好的,平常给点儿补贴就当发俸禄了,杀鸡儆猴得杀的狠一点。”
她比划了个手势。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法子虽然卑劣,但运用得当还是个好法子。
“打回去重写”五个字,给卫澧开辟了一个新思路。
对啊,平州他第一,他想让谁重写,写成什么样儿都是他说了算。
原本他打算发愤图强,照着这些东西死磕,但明明换个法子就能解决问题了。
原本哪哪儿都放肆的人,忽然因为重视一件事变得守规矩了,才导致自己陷入了困境。
既然有人给他创造了困难,那就把创造困难的人解决掉就没有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