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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摆摊看到有人来,叫卖声不绝于律。
盛蔷远远地就看见有卖烤红薯的。
一个老爷爷穿着军绿的旧大衣,推着三轮车,步履缓慢。
后面带了锅像是炉子一样的器皿。
暗色的背景里,烤炉里映出幽幽的火焰,衬得老爷爷黝黑的皮肤带着点儿酡红。
盛蔷脚步顿了下,其实之前在江南的小镇上,她就格外爱吃烤红薯。
冬天到的时候,掏出热乎乎的一颗,紧赶慢赶着剥了被近乎烤焦了的皮,露出香甜黄澄的内馅儿,软绵暖和,甜津津的。不过是糯的还是绵密的,都有各自的风味。
但是不好消化,也容易上火。
以往的时候,黎艺只让她尝尝,不允许多吃。
只不过眼下的情形……
盛蔷想了想,回过神来,略过老爷爷,径自朝着前方走。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原本和她平行的沈言礼渐渐落下。
身后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
她疑惑着转头,发现沈言礼站在卖红薯的老爷爷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朝着她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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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蔷几步走过来,疑惑地看他。
沈言礼低头敛眸,睇向她,“不是要吃?”
小心思被意外戳中,盛蔷说话都难得有些小停顿,“……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吃了?”
听了这话,那个老爷爷率先出了声,带着点儿方言的口音,笑呵呵的,“小姑娘,你真不要吃?这些红薯都是我今天早上从地里现扒出来的,可新鲜了,自家种的,甜!”
说着,老爷爷指了指他的烤炉,“底下的煤炭也都是村里自己弄的,烤什么都香。”
盛蔷闻着那股味儿,又靠得近,一瞬之间,只觉得鼻尖都被烘得暖呼呼的。
老爷爷这样说,她也不好拒绝。
而且,还是烤红薯。
盛蔷朝着老爷爷笑笑,“爷爷,那您给我拿一些吧。”
老爷爷“唉,唉,好!”地应下,补充道,“我啊,给你挑最大最饱满的!”
她拿出手机,还没等到去问烤红薯多少钱。
手机屏幕骤然黑屏,有缓冲的圆点转了两转,继而也消失了。
“………”
原本就没多少电的手机彻底关了机。
愣了两下,盛蔷转眼去看一旁的沈言礼。
“手机没电了?”沈言礼觑了眼她的屏幕,把玩着自己的手机,笑着睨她。
老爷爷听了,边利落地收拾红薯,头也没抬地说道,“没电也没关系,我请你吃啊,不用麻烦的小姑娘!”
他说着也这么做了,毕竟大晚上的,这两个年轻人还在路上,手机还没了电。
老年人不知道其他的,就只知道这些。他家里也是有孩子的,眼下感性起来,不免更加热情了。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盛蔷眼看着老爷爷来真的,连忙摆手拒绝。
结果老爷爷锲而不舍,坚决不让人付。
顺带还把自己的二维码给收了起来。
就在两厢谦然的时刻,沈言礼看向她,低声开口,“我刚加了老爷爷的微信,已经转给他了,他没看到。”
“………”
盛蔷没忍住,稍稍抿了下唇。
那他不早说?
老爷爷朴实憨厚,拿着自家酿造的米纸裹着,复又在最外层,用看过的报纸包了好几层,直接送到盛蔷的面前。
“拿着,从侧边撕,一口一口慢慢吃,就不会烫着嘴了。”
盛蔷接过,连谢了好几声。
晚风中携带着红薯的清香,三人又唠了会儿。
老爷爷瞅瞅两人之间,倏然开了口,“你们这些孩子哦,真比不上我们那会儿了,这么晚还在外面,刚刚你俩,那是吵架啦?”
盛蔷腾出来单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没有啊。”
“那就好那就好,看你俩长得真俊,我就问问,哈哈哈哈哈。”老爷爷笑得和蔼,复又看向沈言礼。
大概是这样夜晚的萍水相逢太过于难得,以至于老爷爷不免又多嘴了几句。
像是要传授自己大半辈子的经验。
“不过小伙子啊,作为男娃,可不能对女娃凶。”老爷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可别惹得人家哭,那就不好办啦。”
沈言礼望着盛蔷,倏然笑了声,“嗯。”
随即,他看向老爷爷,“我哪儿敢。”
她平日里看人,就跟汪了一泉水似的。
要是真给惹哭了,得成什么样子。
第24章 Your World “这儿都是你留……
沈言礼说这句话的时候, 声音不算轻。
盛蔷当然也听见了。
她迎着晚间微凉的风,侧首望了他一眼。
沈言礼应得倒是随意,之前刚刚在帐篷旁边撞破那对野鸳鸯的时候, 他贴过来说的那些话倒是……肆无忌惮又直白。
就差没逼问着让她亲口说出那对男女在做什么了。
两人还得赶回帐篷营地,和老爷爷说了再见后,盛蔷和沈言礼沿着国道往沧山侧边的入口那儿走。
盛蔷下面托着报纸底,捧住兜在下方的红薯, 按照老爷爷说的那样, 撕开以后侧过脸来去咬最上面。
她吃得秀气斯文, 小口小口地咬,面容都隐在袅袅而起的热气之中。
大概是好一阵都没吃了, 女孩专心致志地对付红薯, 腮帮子偶尔鼓起。
这般模样,倒是和往常的她不大相同。
之前在方园的时候, 盛蔷吃得少又慢。
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凝视,盛蔷抬眼,随即顿了顿。
认真说来,这个还是沈言礼付的钱。
她迎向沈言礼漆黑的眸, 缓缓询问,“你要不要吃一点, 刚才那个爷爷给了好多个。”
“你自己留着。”沈言礼没要, 长腿稍迈, 复又问她,“你很喜欢吃红薯?”
说出来的虽是询问句, 语气却笃定不已。
有碎发拂过脸侧,挠得人痒。
盛蔷用手挡开,顺带摸了摸自己的脸, 应下,“……嗯,还行。”
这样的动作以后,沈言礼还是这样盯着她望。
视线一转不转。
像是不肯放过那般。
“怎么了?”她当即停下,拿着烤红薯,抬眸去看他。
沈言礼却没迎上她的视线,径自盯着她张合的唇瓣,“你吃脸上了。”
盛蔷听了单指凑上去,象征地在自己下巴尖儿那儿点了两点。
但好像没找对地方。
女孩来回两下后,沈言礼像是看不过去。
他的眉眼在往来的夜里熠熠生辉,提醒她,压着调儿,“是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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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就顺畅多了,侧边的入口有专门直达半山腰的槛道。
大致走了会儿,抬眼便是营地的招牌。
历经这么一遭,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帐篷间偶有几个夜猫子还留着灯,其他的皆已安然地瘫在地面,纹丝不动。
周遭格外安静,沈言礼跟在盛蔷后面走,看她到了自己的帐篷后,才抬腿迈开。
盛蔷回来的时候,刚掀起帐帘,发现那个跟自己分到一个帐篷的女生还没有睡。
她有些惊讶,“你还没睡啊?”
女生揉着脸,睡眼惺忪地打呵欠,“没呢,刚睡过去了,看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又醒了会儿。”
盛蔷出去后,再没回来过,期间的时候,这个女生出去环绕了一周,都没找到人。
晚间,又是山上,女生干脆就点着灯,好让盛蔷回来的时候方便些。
只不过,就在她等了很久,几欲要去打扰已然睡下的社长说盛蔷不见的时候——
她掐着点回来了。
盛蔷听了以后心下了然,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我那个……我出去散了会儿步。”
说到这儿,她捧了捧手里用纸裹着的红薯,朝着女孩递过去,“顺路买了点红薯,要不要尝尝?”
红薯还留有余温,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啃完。
洗漱后,盛蔷在黑暗中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
SQ:「刚刚那个老爷爷的红薯总共多少钱?」
S:「?」
沈言礼几乎是秒回。
盛蔷想着自回来以后,她又忙活了近一小时才躺下来,没想到沈言礼这个点也还没睡。
SQ:「你还没睡啊?」
S:「在收三脚架。」
S;「图片.jpg」
盛蔷点开沈言礼发过来的那个图片,发现是之前在登高台眺望的石碑那边,他原本在弄的工具。
就在她径自遐思的节点。
沈言礼复又发了条过来,是刚刚对于她询问红薯价格的回应。
S:「又要跟我明码算账了盛同学。」
S:「不用转给我,举手之劳。」
盛蔷盯着他发来的那两条,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回。
想了下,她缓缓地打字,想着还是坚持一下。
SQ:「嗯我知道,不过之前的每一回你好像都没要。」
这一次,沈言礼回复得格外慢。
就在盛蔷准备退出聊天框的时候,手机倏然“嗡嗡”响了两声。
她打开,沈言礼的信息跃然于上。
S:「攒着。」
S:「一顿饭的事就可以解决,不用那么麻烦。」
盛蔷看到此,敛眸想了想。
好像也是,要是每次你来我往都要计较一下的话,确实比较麻烦。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SQ:「那之后你别再帮我付了就是。」
退出微信后。
盛蔷关了手机,枕在帐篷底部的被褥之上,了无睡意。
不论其他,她的情绪活络开来。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转悠,像是放映的电影幕布,一帧又一帧地蹿过。
不管怎么说,这个夜晚实在是新奇得很特别。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时候,碰见了别人大学时代的激情,复又在沧山里狂奔,而后出了山林,在车影往来的国道上步行。
最后还捧了一手袋的红薯。
或许是山间的晚风太凌乱,鼓吹着帐篷的边沿飒飒发响;也或许是刚才的奔跑和绕山使人眼皮耷拉困倦不已;又或许是睡前吃了太多红薯略让人倍感哽住的不舒服——
种种缘由汇聚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途行里。
而后,盛蔷成功地辗转反侧了。
第二天她是被同帐篷的女生摇醒的。
“别睡啦,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集合了!”
盛蔷应了声,慢吞吞地坐起来。
昨晚她思绪半晌,很晚才觉得有困意,直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熬不住睡过去,早上自然而然就贪了会儿眠。
她穿戴好衣服,抬眸向帐篷营地之外望过去,人影来来往往。
秋高气爽的天气,偶尔有几声鸟鸣划过。
沧山之行在今天就结束了。
大家都忙着早起洗漱外加收拾帐篷和垃圾,等着下山乘坐提前预定好的,返回京淮航大的巴士。
回去的路上社长嫌麻烦,大致叮嘱了下,让他们还是按照来之前的座位坐。
“登山社回去以后记得去公用教室登记,超过时间的,第二课堂分就不算了啊!”
车厢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应着,不像是在听的样子。
盛蔷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无暇顾及其他,连接两天没睡好,她潜在的生物钟拉响警种,导致她上了车就倒头而歪,枕着自己的肩侧沉沉睡去。
只不过车厢里还像是来之前那般热闹。
她睡眠浅,意识连带着模糊起来,辨别不出任何。
中途的时候,旁边的沈言礼动作细微,好像是在拿着手机,发出不怎么响的动静。
盛蔷没在意,只觉得面前的世界沉沦在橘色的无边光面里,像是有一股里催发,促使着她缓缓地往旁边倒。
在安然着陆后,女孩继续昏睡。
这会上下眼皮耷拉着,眼睫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困倦那般牢牢地掩着,怎么也不愿睁开眸来。
还有几个街区快到的时候,司机师傅拿着喇叭在前面提醒了下,让学生等会儿别忘了拿行李,避免丢了物件。
好心是好心,只不过时机不太对。
毕竟玩了有一整天,活动量都大得很,后半程整个车厢都陷入沉寂,大家纷纷闭上眼睛进行补眠。
这样的提醒堪称是平地一声惊雷,那叫一个猝不及防,骤然且快速地在车厢里炸开来。喇叭还带着磁力流一样的回神,滋啦啦地响,随后则机械地重复了三遍,最后开始播放儿歌版本的欢乐颂。
车厢内的人都被吓得不轻,直接引起一系列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盛蔷也被惹得猛然睁开眼来。
只不过视野里全然不是正常的场景,世界骤然颠倒了半圈。
她睁开眸,眨了眨,努力地撑起眼皮。
——她好像,是歪着头睡的。
很快,盛蔷找到了自己沉睡时候的支架。
自右耳侧那边紧贴着的地方,传来稍显实感的温热。
她没有靠在自己的肩侧,脑袋却是实实在在地搁在了旁边那人的身上。
盛蔷缓缓抬起头来,脑袋晕晕沉沉,边揉着自己酸软的侧颈边往旁边觑了眼。
直到迎上右侧那人敛眸睇她的视线。
“………”
她都快忘了,她的身边坐的是沈言礼。
“睡够了?”他说。
盛蔷不知道自己在他肩上靠了有多久,不免有些赧然,抬眸看着他,“……我刚刚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