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写不出歌,是因为她先给了自己限制,先给自己制定了很多规则, 就像以前的江绎一样。
他们都在找回自己。
“别这么客气,你以后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你说我一定帮忙。”
导演的话一锤定音, 提醒了鹿梨。
要说有什么事的话。
鹿梨攥紧手里的硬币, 像是要确认什么:“我好像现在就有件事需要导演帮忙。”
拍摄这么久也没见鹿梨有什么要求,鹿梨一直都是嘉宾里最没有脾气最好说话的一个。
鹿梨开口求他帮忙,导演答应得很爽快:“只要我能帮,绝对没问题。”
鹿梨想了一会:“能不能叫玩偶他们回来?”
让玩偶们回来?
刚刚的玩偶并不在综艺的安排里,都是临时找来的群众演员。
导演看向玩偶离开的方向, 已经没影了。
他也没想到鹿梨会提这种要求,表情一瞬间滞住了,没分清鹿梨是不是在开玩笑。
鹿梨看导演为难,才意识到自己的请求有些无理取闹。
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自己衣服的摆,几秒后才下了决心:“不行的话,就要那只玩偶熊也行。”
她今天一定要确认一件事。
也许,只为她自己。
导演看向鹿梨,有些好奇:“小梨你认识玩偶熊吗?”
鹿梨否认:“……不认识。”
玩偶熊带着头套,只是有些动作似有若无地让她想起江绎。
她忽然想起她十九岁生日那天,也在街头偶遇了一群玩偶,当时她没在意。
现在想起来,那其中会不会有一个玩偶一直看着她,在她身边徘徊,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刚刚鹿梨的语气很诚恳,也不像是开玩笑。
这么乖的女孩子这么久也就提了这一个要求,导演拍脑袋答应了:“行,今天你生日,我这就让人给你把那只玩偶熊叫回来。”
导演吩咐工作人员去找玩偶熊之后,鹿梨又打开微信,看了遍聊天记录。
除了结尾的那句“知道了”,江绎还真一句都没说。
她垂下眼,心情有些怪异。
思绪被江母的电话打断,鹿梨收了收心思接通:“伯母。”
电话那头的江母还在巴黎的机场,她皱了皱眉,又把话筒拉进,换成笑脸:“小梨,生日快乐啊。我的礼物让小绎带给你了。”
被助理催促了下,江母有些不悦,接着问:“小梨你最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鹿梨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才低低地嗯了声。
“没关系,就只做了一次噩梦,之后就好多了。”
“溺水这事一直都是我和你母亲的心病,当时我们要是不说那些玩笑话,你和小绎小时候可能也不会这么……”江母说到一半,突然笑了,“算了算了,今天你生日,别说这些不高兴的话。等过几天,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一连忙了几个月,也没机会再去江家看看江母,江母既然提起,鹿梨也笑着答应下来。
“对了,小绎今天不是说给你过生日,他在吗?”
“他不在。”
对于玩偶的事,鹿梨还没确定,也不好说出口。
江母骂骂咧咧:“这次要不是巴黎有个大秀不得不来,伯母一定好好给你过生日。”
“没关系,是我放了他鸽子。”鹿梨听着江母生气,又不自觉帮江绎解释了下,“再说我都长大了,生日怎么过都一样,不用像小时候那样。”
“哪能一样?”江母明显不同意,“下次我亲自监督他给你过生日。不,我现在马上打电话让他过去。这孩子每次都这样,上次在美国也是。”
鹿梨听着江母话里有话,又想不出在美国时江绎到底做过什么,只能顺着江母的话题问:“美国?”
听鹿梨问,江母才补充:“他二十岁去纽约参加比赛的时候。明明就在纽约,让他给你送个礼物还不乐意。后来那礼物还不是我亲自给你的。”
……
十几分钟后,在导演的吩咐下工作人员终于带着那只玩偶熊过来。
玩偶熊跟在工作人员后边,走路的样子俨然换了一个人。
导演拉着玩偶熊过来:“小梨你看看,是不是这只?”
她的预感似乎出了错,鹿梨变得很不确定,随后她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玩偶熊带着头套,根本分不清里头是不是换了一个人。又或是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期待的那个。
鹿梨想着揭穿又怕打破这种微妙的秘密。
如果不是呢。
玩偶熊站在她面前,隔着头套看她。看她走神,抬起它的小胖手在鹿梨面前晃了晃。发现自己没引起鹿梨的注意力,它又把手收了回去,站在鹿梨身边,也不说话。
鹿梨把头抬起来:“今天是我生日。”
话明显是对着玩偶熊,她继续说:“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今天我放了一个人的鸽子,但是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不过没关系。”鹿梨拉起玩偶熊的小胖手,把手里的硬币交在玩偶熊的手上,“我怕水,你能帮我扔个硬币吗?”
“我想许个愿。”
玩偶熊头垂了点,看着躺在手心的硬币,像在思考。
许愿池的水很浅,在阳光折射下,能看见一个个扔在池底的硬币像镀了层黄灿灿的光晕,锦鲤在水中游动,泛开一层层的波,打破表面的平静,搅得波光粼粼。立在池中的喷泉前是一尊雕刻很精致的雕塑神像,泉水从中涌入,又从这流向四面八方。
雕塑神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阿佛洛狄忒女神,她掌管世间一切爱情。
传说,只要背对喷泉从肩以上抛一枚硬币到水池里,爱情就会永恒,许愿者的愿望就能实现。
落日余晖落在女孩的肩上,她微垂着眼,视线在女神像上停了几秒,须臾又侧向玩偶熊,安静地等着玩偶熊回答。
那枚硬币承载了她的希冀,此时此刻,她把百分之百的信任都给了玩偶熊——
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至于是爱情还是其他愿望,在这一刻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她信任它。
玩偶熊正想帮鹿梨扔出硬币。
可惜小胖手太过笨拙,没能抓住硬币,许愿的硬币从手心滑落,一骨碌地往前冲。
硬币横冲直撞地往许愿池的方向冲,玩偶熊下意识想追上那枚硬币,也跑了出去。不过在巨大的玩偶服下,长手长脚的优势明显被压制,众人只能看见玩偶熊撒开小短腿在追赶着一个硬币。
仿佛在追什么重要的东西,生怕没追上。
在硬币滚落下水道之前,玩偶熊用小胖手一把压下了硬币。
视线被笨重的头套挡住,玩偶熊稍稍透过头套的空,看见硬币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玩偶熊才算是松了口气。
它小心翼翼捡起硬币,放在手心,打算走近把硬币扔进许愿池。
面前的路被人挡住,微苦的葡萄柚气息突然近了些。
因为追赶,玩偶熊的头套摇摇晃晃,还没来得及扶正,鹿梨又趁机弄歪了些,角度恰好能探入头套内部,确认了那双眼睛。
之前的猜测全部验证。
穿着玩偶服就肆无忌惮地觉得她不会发现。
鹿梨咬咬牙,踹了下玩偶熊的屁股。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
玩偶熊把鹿梨抱进了怀里。
第三十六章 “我当然会。”
这回玩偶熊是明目张胆地抱了一下。
玩偶熊抱着鹿梨转了个方向, 自己背对着,离许愿池只有几步的距离。
因为身高差,鹿梨整个人都被迫埋在玩偶熊的怀里, 闻到了独属于江绎身上的海盐味。
她出声喊他:“江绎。”
玩偶熊似乎是本能地嗯了一声, 随后才发觉不对,抱鹿梨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常。
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又听见鹿梨开口。
“这样好玩吗?”
玩偶熊此时安安分分地答:“不太好玩。”
说话的间隙,玩偶熊看鹿梨的位置远离了点许愿池,才慢悠悠放开了鹿梨。
他说:“你离许愿池太近了。”
“我们换个地方说。”
众人看着鹿梨对着一只玩偶熊生气都有些吃惊, 鹿梨脾气是出了名的好,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扬着一张笑脸, 弯起杏眼的笑容甚至被评为最治愈的笑容,是片场的小太阳, 是一看就让人心情很好的存在。
众人看着“小太阳”气急败坏地踹了下玩偶熊的屁股,接着被玩偶熊抱进怀里。
任谁看, 都觉得不对。
第一直觉都是想知道鹿梨身边的玩偶熊是谁。
导演跑过去,鹿梨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眉眼中还有些气没消下去。
两人离许愿池很近, 刚刚要不是玩偶熊揽了下鹿梨,鹿梨很有可能会掉下去。
导演想起鹿梨的禁忌,才懊悔道:“你刚刚这么急跑到许愿池边上, 要不是玩偶熊, 我罪过就大了。”
鹿梨因为生气之前都没发觉,她扭头看向两米远的许愿池,突然有些眩晕。
恍惚间,好像又一次经历了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如果她再往前一步。
所以刚刚江绎抱她,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害怕她像小时候掉进水里。
鹿梨深吸了口气:“刚刚我真的没…”
眼前的视线被隔绝, 挡住了许愿池,也挡住了鹿梨对水的恐惧。
鹿梨的话被玩偶熊打断,它用那只小胖手捂住了鹿梨的眼睛。
“我知道。”
鹿梨明明是想对自己说,玩偶熊却抢先回答。导演看了眼还在围观的工作人员,又把好奇忍住了,看着眼前有些奇怪的气氛,调解道:“既然认识的话,小梨你们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玩偶熊还没放开,除了眼前的黑,鹿梨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声我知道,和微信冷冰冰的“知道了”很不一样。
不是敷衍,他也许真的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害怕什么。
今天出现在这也绝对不是为了逗她玩。
是为了还她生日礼物。
一个他欠她的礼物。
-
逐渐远离看八卦的人,鹿梨才放开玩偶熊的手。
头套内视野不清晰,江绎只能任由鹿梨离开,被拉着走的期间,他忽的觉得今天这事他做错了。
他听了林涛出的鬼主意。
给鹿梨制造了一个惊喜。
江绎看鹿梨甩开自己的手,他无奈笑了下,声音有点哑,似乎也不觉得被鹿梨认出来很难堪:“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鹿梨抬眼看着玩偶熊。
从玩偶熊推蛋糕上来的时候她就怀疑了。但苦于没有证据,又或是怕自己认错人。
怕自己这些强烈的预感都是错觉,都是一场空。
直到玩偶熊帮她扔硬币,去追掉在地上的硬币。她才有了些底气,同时也觉得很生气,至于生气的是什么,她不清楚。
从江母和方逾清的话里,她对江绎清楚的认知被搅乱,她发现这和她认为的江绎并不一样。从前她觉得江绎只把她当作一个逗乐的对象,但今天她又觉得她的喜欢好像得到了回应。
这种感情似乎很复杂,她想理清楚,但很难。
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哦?是吗?”
说着,玩偶熊终于摘下头套,露出了张扬的眉眼。
一整天都面对着玩偶熊,如今鹿梨终于看见摘下头套的江绎。
在头套里有些闷热,他额前细碎的湿发被入冬的风吹乱,他单手抱着头套,桃花眼弯着,唇角上翘,似乎因为她这句话心情很好。
入冬的天,夜黑得快。
暮色四合,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只有眼前的人还尚清晰。
鹿梨又问:“你怎么会来?”
光晕似乎从他身上向四周散开,张扬的眉眼间也漾着笑。
江绎没回答鹿梨的问题,反而尾音轻扬了下,提醒道:“我还欠你个生日礼物。”
“来给你补一个,”江绎反问了句,“不乐意?”
脱下头套,似乎又是原来的江绎了,鹿梨收了收自己的心思,计较道:“一个怎么够?”
“哟,”江绎垂眼打量她,装作惊讶的样子,“还挺贪心。”
鹿梨伸手:“还有江伯母的礼物呢。”
“不惦记我的礼物,惦记她的?”江绎看鹿梨伸出手,有些好笑。自己真是给个小没良心过生日了。
鹿梨揭穿道:“不是伯母让你给我过生日,你会来吗?”
江绎唇线倏然拉直,眸色很深,藏着些鹿梨察觉不出的情绪。
半晌后,他气极反笑:“我当然会。”
“我给你过生日就那么像狼来了的故事吗?”江绎语气散漫,话顿了下,“我记得,这是我们第一个约定。”
鹿梨理亏,没底气哦了一声。
之前的生日不过是她理所当然地觉得。
她和江绎的关系从来就不是理所当然的。
“但我一向说话算数。最好以后每个生日,都给我个机会。”江绎刻意停了两秒,视线落在鹿梨身上,才慢悠悠补上,“证明自己。”
鹿梨意外被江绎这番话说得脸有点发烫,但她对上江绎眼神,也坦坦荡荡地问:“那今天你打算怎么证明?”
江绎都没不好意思,她为什么要不好意思。今天是她生日,许个这样的生日愿望不过分吧。
江绎听完鹿梨的话,眉间倒是舒展了些,笑道:“这不是要证明给你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