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陆青云颔首,而后出言:“裴道友可是在转移数据?”
裴通:“正是。”
陆青云:“与汴城陈家有关的也在其中?”
裴通:“没错。检测数据不可销毁,只能转移,我正在尝试。”
说着裴通再次转身正面仪器,于虚拟屏幕操作起来。
而他身后的陆青云,却是冷着一张脸,抽出了腰间佩剑。
下一刻,太微剑诀运转,凌厉剑气直接刺穿了毫无防备的裴通!
“——够了!”
高台之下,真正的陆青云,再也看不下去,当即爆喝一声。
系统听到声音,全息影响戛然而止。
惨遭偷袭的裴通,与五十余年前的陆青云瞬间消失,只留裴晏一人站在高台上。
刚刚继承了家业的裴晏,双臂紧绷、双手攥拳,他力道极大,甚至是指甲穿透了皮肉,殷红血液顺着指缝一滴一滴低落。
听闻陆青云的声音,裴晏扭头,已是双目充血、泪流满面。
陈音希:“……”
她二话不说,直接迈开步子。
在陆青云或者裴晏任何一人做出动作之前,陈音希身手利落地翻上高台。处在大悲大痛之中的裴晏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台下陆青云身上,因而完全没察觉到陈音希出手,待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只觉得后脑一痛——
陈音希冷着脸倒退半步,任由裴晏“咣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她在不接呢,爱摔摔去,接了再碰瓷怎么办。
周良见裴晏失去意识倒地,这才敢长舒口气,抄着手小声嘀咕:“我都说了私下说为好。”
陈音希瞪了他一眼。
直到现在,陈音希才明白原著小说里的后三分之一,是在讲什么事情。
讲什么?揭秘前文中所有格外弱智的剧情,究竟是怎样的真实情况。
五十四年前实验体成功,而小说里没明确说明陈茵兮有多大,但差不多是五十多年前出生。
嬴长宁和裴婴口中的“实验体”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陈茵兮。
实验成功,所以她和周姜一样,是拥有能支撑一城灵力的活人。
小说里嬴子黎突然出现,强掳陈茵兮,欲图娶她为妻,是因为请不到周良,无法清理誓死反对上传咸雍数据的嬴氏宗族,不得不转而方案二——用陈家的实验体支撑咸雍运转。
君元明在陈家灭门时出手,收陈茵兮为徒,又许她为陆青云的未婚妻,是因为陈家进行实验,本就和太微宗有所关联。
而关于妖王鵔绑架陈茵兮,孔乐康对其念念不忘,甚至是小说里的“鬼谷”周良出手相帮便也说得通了。
所以陈茵兮并非玛丽苏女主人见人爱,诸多势力、男人,争抢的不是陈茵兮本人,而是她的灵力。
老实说,陈音希并不意外。
先把陆青云和裴晏放在一边,毕竟他俩真的脑子有问题。但至少,君元明这个伪君子可是一直算的很清楚。
从三则日志中看,君元明与嬴氏串通,派陆青云杀了裴通,而嬴氏又与陈家灭门有关,那很难不怀疑陈家灭门一事与君元明也有关系。
如此,君元明什么也没付出,白得陈茵兮这么一个活体灵脉。
——好家伙,陈音希啧啧感叹,原来她那个傻X师父,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切恩怨的最终嬴家啊。
至于真正的当事人……
站在高台上的陈音希,转头看向小说中的女主角。
与她姓名同音的姑娘感应到目光,抬起头。
陈茵兮没有哭、没有闹,没有愤怒,更没有崩溃。准确地来说她现在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所有历经当头一棒的人一样,出乎预料的事情倾斜而下,砸了她一身,陈茵兮的应对方式则是懵在原地,用麻木保护自己。
“你怎么看?”
直至陈音希满不在乎的声音传来。
陈茵兮蓦然惊醒。
“我……”
她不知道。
始终为人保护的姑娘,温室里的花朵,只是觉得荒谬不经。她甚至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无关,仿佛灵魂抽离出来,在冷眼旁观别人的事情。
“让我静静。”
陈茵兮连续后退几步,清秀的面孔中依然保持着空白:“我静一静……”
“师妹。”
陆青云哑声开口:“你听我说,这一切都有隐情。”
语毕,太微宗的大师兄,一把抓住他“未婚妻”的手腕。
“你别走,你能走到哪儿去?”
陆青云哽咽道:“难道你能逃出这片天地不成?相信我,我是在保护你,我为你好才——”
“——我说让我静一静!”
别说是陆青云,连陈音希都因为小师妹这一声大喝震了一震。
小说里描写陈茵兮永远是细声细气、声线如莺啼般婉转可亲。她总是不敢大声说话,柔柔弱弱、低眉乖顺,最气恼时也总是双目含泪,委屈往肚子里吞。
什么时候,她如此决绝、如此大喊过?
陈茵兮一把拍开陆青云的手,而后腰际玄览剑化形,小黑狗死死守在陈茵兮和陆青云之间,龇牙咧嘴,再不让陆青云靠近半分。
趁着陆青云愣住的时机,陈茵兮急速转身,逃一般离开了山洞。
陈音希:“……男的就是不行。”
她迈下高台,末了又瞪了欲图辩驳的周良一眼:“你也一样!”
说完陈音希同样解下腰间佩剑,准备追上陈茵兮和陈玄览。
第84章 下战帖。
45
陈音希离开天市山灵脉, 一路循着灵力追过去。
同样是御剑飞行,踩着玄览古剑和踩把破剑速度完全不一样,可谓是开着拖拉机追法拉利。陈音希追了一会儿, 发现直接追是追不上,她心底问候了一遍君元明的族谱, 干脆把剑一收,直接拐去外城入内城的边沿。
她果然在城门处等到了陈茵兮。
——说到底, 陈茵兮还是个守规矩的听话姑娘。
咸雍城有宵禁, 近日又恰逢律法宗大考, 律令比往日更加严格。如陈音希所料,她生怕违背宵禁命令, 打扰了在内城休憩的考生, 一路御剑狂奔至内城区,又不敢继续前行。
陈茵兮缓缓下落,直至双脚踩到城门前干净的街道上。宵禁之后,夜晚的咸雍空空荡荡,光芒四射的灵石灯在雕刻着古朴花纹的笼中飘浮, 一路从外城尽头延伸到城门。
明亮的灯将城门前映照至没有任何死角,可每一个角落都了无生息。
纵然点灯,夜晚的咸雍,也像是一座死城。
陈音希静静地看着距离自己十几步远的姑娘,抬起头时,刚刚难得爆发的陈茵兮,已是泪流满面。
玄览剑落地, 化作豆豆眉的小黑狗,上古剑灵用黑漆漆的眼睛看了看陈茵兮,蹭蹭她的腿, 又扭头求助般看向陈音希。
她们许多次这般相望,但这次,在夜幕之下,陈茵兮雪白的皮肤和陈音希若璺纹般均匀裂开的义体外壳相对照,怕是再也不会有人将二者混淆。
陈茵兮擦去泪水,静静看着远处的人。
后者却只是歪了歪头,扎成高马尾的黑发甩到一边,和黑红短打混在一起。陈音希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前遥遥一递,直接了当:“喝酒吗?”
陈茵兮:“……”
她愣了愣,而后嗫嚅道:“可,可现在去酒楼,是否打扰他人?”
陈音希一哂:“谁说酒非得去酒楼喝。”
说完她指了指身后的城墙:“我看上面就很合适。”
两名姑娘往城墙上一坐,往前看,便是咸雍内城。内城当中最为显眼的便是坐落于中轴线中央的行宫。
钢铁宫殿的范围乌黑一片,比这满城死寂更要可怖。
陈茵兮接过陈音希递来的酒葫芦,打开盖子,稍稍抿了一口:“我……我没关系的,谢谢你来找我。”
“我不会安慰你的。”陈音希冷冰冰开口。
“哎?”陈茵兮微微瞪大眼。
“你要是觉得被骗、被坑,始终被瞒在鼓里,活在仇人的庇护下非常悲痛,觉得君元明和陆青云都是坑害你的十恶不赦大恶人,”陈音希继续说下去,“就想想蓬莱下城死的那些平民。”
“死去的平民……”
陈茵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我记得,”她艰难说道,“妖王鵔曾经对你我说,他知道得我者得天下。”
“嗯。”
“可是妖族动乱是百年前的事情,它们在九幽之地囚禁百年,怎会知晓我的存在,”陈茵兮喃喃自语,“我出生到现在也不过五十余年罢了,除非有中原人为妖王鵔通风报信。”
说完,陈茵兮似是想通了什么。
她凄凉般笑出声,掂了掂手中的葫芦:“竟是如此,音希,你我都是刽子手,和师……和君元明也没什么两样。”
陈音希:还是挺聪明的嘛。
不愧是小说里描写天赋极佳、心性极好的女主角。
所谓人在山中不见山,身处本身环境的人很少能看得清事实。也许是因为陈茵兮生性悲悯,常年奔走在贫民窟救助穷人,陈音希一个字儿都没多说,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当在天市山灵脉里,陈音希捋清楚所有小说剧情暗线的时候,就彻底明白过来——文中描写的争端、分歧,还有各个方面的阴谋诡计,本质上就是一群上等人抢夺资源,然后牵连到了无辜平民们。
世家灭门也好,人妖战乱也好,都没什么区别。
诚然她们没有和君元明那个老畜生一样算计同行,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霸占住的资源,在蓬莱下城毁灭大半之后继续修炼、内斗,甚至是热热闹闹过年。
不至于罪无可赦,可对道德标准如陈茵兮般高的人来说,小恶也是为恶。
一时间,陈茵兮只觉得这世道荒谬地可笑。
她突然得知自己是个重要的实验案例,活在仇人手底,接受他们的恩惠。原本足以毁灭陈茵兮立身之道的事实,这么一想,反而无足轻重了。
至少与那些为世家、宗门祸害剥削的穷人来说,她养尊处优,从未见过风浪与真正的挫折。
然而……
“我该怎么办?”
陈茵兮又有些迷茫。
往日里师父和大师兄总是会为陈茵兮安排好一切,她只需专心修炼就好了。现在笼中金丝雀获得了自由,她却不知道该往哪儿飞。
复仇?可她撼动的了太微宗的存在么。
调查真相?可人死灯灭,将往日秘密公诸于众,也不能回转事实。
她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音希,我好羡慕你,”陈茵兮由衷说道,“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知道下一步去哪里。”
陈音希嗤笑出声。
她把对方手中的酒葫芦拿过来,送到嘴边灌了一口。
“那是因为我不做决定就会死,”陈音希自嘲,“你也不用羡慕,咱俩现在差不多水平。你觉得君元明和陆青云会放你走么?”
倘若太微宗觊觎的是陈家势力,那事情败露,得罪了陈茵兮,也没法子。
但太微宗觊觎的是陈茵兮这块人体灵脉。
陈音希毫不怀疑,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君元明能做出打断陈茵兮手脚把她关起来的事情。
她的话语落地,身畔的姑娘展现出了片刻慌乱。
陈茵兮第一反应是逃。
逃出咸雍,远离蓬莱,这样就能眼不见心不烦。但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如今她修为不到金丹期,就算能躲开太微宗的人,也很难在旁人觊觎其灵力时自保。
放在以往,陈茵兮又是要六神无主,呆愣在原地,以期待某个人从天而降拯救她。
但现在——
她不禁扭头看向陈音希。
陈音希一手拎着酒葫芦,一手抱着陈玄览,盘腿坐在城墙上,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嚣张姿态。
老实说,她是真的羡慕陈音希,甚至到了嫉妒的地步。
嫉妒陈音希不在乎道德,不在乎世俗,更不在乎礼仪。谁惹了她,就一定要惹回去,寸步不让,亦无所畏惧。如果是陈音希身处同个情况会怎么样?陈茵兮思忖,她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不爽原封不动地还给对方。
若是还给对方……
陈茵兮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身畔之人黑红相间的短打上。
“音希,”她轻声开口,“若是我投靠律法宗,或者嬴子黎,你觉得如何?”
她一个人打不过太微宗,不如拉上另外一则势力。
而现在陈茵兮得知,当年君元明串通嬴氏宗族,陈、裴家灭门,嬴长宁夫妇之死,相互之间关联紧密。
那嬴子黎和太微宗,早晚会有对峙。
“嗯???”
陈音希讶然扭头,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无所谓啊,你自己的路,我能帮你选,我还能帮你走不成。不过——”
“不过?”
“嬴子黎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你最好清楚这点。”
大老板算计起来也没比君元明好多少,陈音希心底门清,只是她给他打工,利益暂且一致罢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
陈茵兮颔首:“谢谢你,音希。”
陈音希:???
她什么都没干好吧!
不过,见刚才还濒临崩溃的小姑娘冷静不少,陈音希也就认了。
“心情好一些了?那我把酒收起来了啊,”她宝贝似的把葫芦挂抱在怀里,“当歌楼打来的酒,老贵了。”
说着她起身,还欲开口,然而突然出现的灵力波动让城墙上的二人不约而同一顿,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