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之道,只有两种。
或是某日心境入圣,完全释怀;或是出现奇迹,完全治愈。
“三峰,你没有骗我?”
怜星努力冷静下来,“我的病,问过天下名医,他们都束手无策。如果,你只是想要平安离开,不必编造谎言,我可以无偿帮你想办法的。”
池藏风:可别!
人情债最麻烦,不是谁都能让她欠人情债的。况且,她怎么就编瞎话了,难道她看起来很不靠谱吗?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
池藏风差点顺口,“重来。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那些名医不顶用,不代表我不行。我一个人不行,还有黄神医啊!”
怜星:总觉得很不靠谱的样子。
一个普通丐帮弟子怎么能精通炼药?还叫来一个江湖骗子式绰号的外援,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怜星并没有失去理智,不会因为心中的好感,就认为她看上的人惊艳才绝。
另一棵树上,黄药师听不下去了。
他翩然跃下来到池藏风身边,则见怜星的神情倏然警惕戒备。
“一套制药器物,五天后给你药膏。”
黄药师语气冷淡,“期间不许打扰,你负责食宿。爱信不信,错过此次,再别想换得药膏。”
怜星伪装成病人混迹在封刀村,当然见过黄药师。
不仅见过,而且还通过管事询问过对方是否精通治疗骨伤,当时得到的是肯定的‘不会’。
短短两天,这就改口了。
黄药师见状讥笑,“怎么,怪我反口?之前问我会不会治疗骨伤,我就一定要如实回答?
我凭什么遵守这种规矩?让我对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地坦诚以待,然后被你们反手坑杀在地下迷宫。谁给你们的自信?”
池藏风听着,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黄药师。
黄药师微微蹙眉,难道池藏风是让他收敛言辞不要过分,这会还真的怜香惜玉起来?他迅速侧目扫视,所见却出乎意料。
池藏风以眼神明示,「不错,真不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配合得妙啊!」
怜星被怼地无话可说。如此一来,倒是信了七分。
她环视一圈,说到,“好,我答应这个交易。可是移花宫绝大多数地方都在姐姐的掌控之中,只能暂居我所在地方。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住到偏殿不能进出,一旦被发现我也保不住你们。”
“我们有三个人。”
池藏风的话音落下,原随云便也从树上下来。
原随云一下树,则向怜星扎了一把软刀子。
“怜星姑娘,你最好确保能保住我们。只有保住我们,你才能保住自己手脚的痊愈。将心比心,如果有一个人能治愈我的眼睛,我一定会用尽所能保住他。”
这下,硬刀子、软刀子上齐全了。
怜星也不再多话,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地将三人领回她的宫殿。
很快,制药器皿、食物茶饮等所需物品都被送到偏殿。
三个人,三间房。
先要做的是各自洗漱,不能顶着一身奇怪气味,那太容易引人怀疑。
问题来了。
旧衣服破损不堪,三人又没有随身携带换洗衣服。
现在面对着怜星提供的崭新干净衣物,黄药师与原随云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移花宫不许男士进入。
如今提供给他们的是大码女装,也只有女装可以穿,也能更好地掩饰三人的身份。
黄药师不由想起多年前的嵩山往事。当时,和池藏风作别时,他想过什么来着?
那次合作,让他尝试到了眼泪的滋味。因此,真的没有期待以后再合作,毕竟谁都不知道再合作又会遇上什么。
很好,现在知道。
他要尝试女装了,这真是……
黄药师深吸一口气。
他开始仔细回想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让他必须换上女装的始作俑者,是谁?
第29章
不论是否情愿, 倘若不想只穿内衫单衣,那就必须换上女装。
池藏风当然毫无心理负担,颇为享受戏精生活, 以女扮男装的丐帮弟子身份去男扮女装。
反正顶着一张易容脸,三峰做的事情与她有什么关系?现在到了充分考验演技的时候, 必须演出人物的层次感。
至于另外两位真男人?
原随云先一步走到厅堂, 就见他把发髻梳成女性款式, 稍微修了修眉, 涂抹了些许屋里准备好的化妆品。
出乎意料,除了脸型与五官偏男性化,这般化妆技术、梳头技术都堪称高超。一点都不像新手, 堪比胭脂铺的专业化妆师傅。
池藏风闪过一个念头。掌握这等高超程度的化妆手法已不能用天赋来解释,必然是好好练过的。
原随云是钻研过易容,顺带掌握美妆技巧?还是有一个关系密切的女性朋友,时不时帮对方上妆?
不管是哪一种,无争山庄少庄主或多或少与平时传闻里的的形象不合。
眼下,他没有直接易容, 并且还能浑然天生地表现女性体态。整个人丝毫没有违和感, 足见其异常能屈能伸。
正想着,另一道门也开了。
黄药师截然不同,他板着一张脸走了出来,背脊挺直却更显僵硬。
此刻, 池藏风发挥了金丹修士的养气功夫, 非常好地稳住了, 一本正经颔首致意。
天知道她多想放声大笑。不知黄药师有没有发现,刚刚他有几步路同手同脚,是顺拐啦——
“你的易容, 真的不错。”
池藏风真诚夸奖,难得黄药师没有执着扮恶鬼脸,搞了一张能够直视的普通女性面容。
泯然与众的容貌非常好,正符合身处敌营养精蓄锐,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所需的低调要求。
黄药师:真是谢谢了!完全不需要这种夸奖。
经过一番严谨缜密地追溯分析,他最终把女装始作俑者的一口大锅扣到了池藏风头上。
不找人背黑锅,他就不得不承认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来到封刀村调查案件才会造成如今局面。
“吃饭,休息,熬药。”
黄药师不欲多言。虽然精于易容,但他没练过变声,现在顶着女装以男声嗓音说话,奇奇怪怪的违和感快要把人淹没了。
同样安静的还有原随云。尽管竭力保持微笑,但内心的抓狂是把地面抠出一个大洞。
如今,他却能肯定一件事,这个叫三峰的丐帮弟子绝非普通人。
普通人能拔出魔刀?若那还没能用倒霉运气去解释,又那么一个男人能毫无负担的女装又是什么心态?
难道江湖大了,真是什么人都有吗?
他遇上了喜欢女装的男人,三峰平时不能轻易尝试现在终于释放本性了?
原随云思考得有点脑壳疼,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也是极为少见的。
最终,放松、纠结、头疼等等情况,都在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面前化为食不言地用餐。
对了。
吃饭之前,先确定饭菜没有毒。
不只这一餐没有毒,此后三天,偏殿一直风平浪静。
比约定时间提前两天,一小锅略带花香的黑漆漆膏药出炉。
从药味带有花香,很容易判断谁主导了这次炼药过程。
不言而喻,黄药师的立场有多坚定。
是他绝不采取池藏风的返璞归真气味**,赋予了黑玉断续膏以清雅花香。
“它……”
怜星见到了传说中包治骨伤的药膏,是有一个贴切的名字「黑玉断续膏」,但从未在历代医书或杂书中读过。
这东西真能治伤?
除了气味好闻一些,从色泽到质地都很恶心人,像是倾倒夜壶木桶里捞出来的物体。绝对不能太详细描述,容易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
怜星:“这药的气味不错,但药效……”
“药效好得很。”
黄药师不想听怜星即将脱口而出的质疑,“让你抓的动物呢?打断腿,当场试药效。”
怜星也不磨蹭,哪怕疑惑重重,但药效能眼见为实。掀开了黑布,取出了笼子里的兔子,它的后腿已经瘸了。
“断了有三天了。是跳进陷阱被捕兽夹弄断的,没能再恢复。”
怜星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池藏风。
仿佛告之潜台词,她没有残忍地为了试药现抓一只可爱的兔子打断它的腿。
池藏风却似没看出深意,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为什么要看她?不论怜星是温柔是凶残,她都不会因此留下成为压寨夫君。
池藏风:就凭一只兔子想博得她的好感?没可能的。
怜星的吹捧,都没吹到点子上。举个例子,她应该坚定表示药膏的气味无需掺入花香,臭臭的那一种味道才比较好。
显然,现在迟了。
怜星已经错失最佳吹捧时机,或该说从未没有想过要以这种角度着手。
她居然第一时间肯定了花香不错,更离谱的是,花香还成为药膏不让人质疑的唯一可取之处。
黄药师扫了一眼池藏风,这人还在期待什么?
难道还期待伤患站在她的一边,毫无理智地表示药膏就要气味难闻才制药正确?
荒谬!
也不知这般奇奇怪怪的理念是谁灌输的。
黄药师:幸而他足够坚定,绝对不会被影响。
一锅药膏,暗流汹涌。
一夜过后,药效立显。
断了腿的兔子又能够正常站立。
怜星仔细触摸了兔子的断骨处,碎骨奇迹般地愈合了,可能再过十天半个月兔子又能蹦蹦跳跳恢复如初。
“人与兔子定有不同,旧伤与新伤更不能一概而论。”
池藏风记得清楚,火刚对黑玉断续膏的用药说明。
当初,火刚的实验对象并不包括旧伤多年的活人,只有断腿七八年的几只老狗。
对于陈年旧伤的治疗必须多加经过一番残酷手法,是要彻底敲碎旧伤畸形处,再涂上药膏让它重新塑性。
池藏风开门见山,“是否能承受碎骨之痛,是否能确保塑性过程不受外界干扰。怜星宫主,这些都要你自行判断。
治疗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我们不可能留在移花宫守着你。按照交易约定,我方已经完成,轮到你了。”
换言之,药已经制作好了,也已经证明有效,敢不敢治全凭怜星自行定夺。
交易内容从一开始就不包括陪同怜星治伤。
三人又不是傻,三四天已经完全恢复,为什么还要留在移花宫?
怜星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能化作忧郁一眼。
一眼却已足够。
是问眼前人为什么半点都不怜香惜玉?是问三峰为什么不愿多留片刻?
留?
开玩笑。
池藏风腰挂圆月弯刀,可没忘了移花宫有想杀她的邀月。
近几天已经探听清楚。是怜星主动说的,她的姐姐移花宫大宫主邀月极为强势,宫内众人无不畏惧,没有人敢反对她的任何命令。
当下,怜星心有不舍,也不敢多留三人。
午夜寂静。
移花宫绝大多数的灯火都已熄灭,却有四人匆匆走向那条密布机关的出入通道。
移花宫规矩森严。
一般情况下,必须要有两位宫主的手令才能通过闸门。
怜星确定了邀月已经入睡,趁着月色就亲自带路送三人出谷。
三十丈,十丈,五丈……
很快就要靠近出入甬道,前方却蓦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不好!
是邀月,她凌空飞掠而来,站在道路中央。
只见她面寒如霜,横眉怒目,“怜星!你好大的胆子,是要放走移花宫的仇人!”
怜星怎么都没想到眼看交易成功在即,最后关头却被邀月发现了。
她僵在了原地,思维却没有停摆,迅速找到了一个好理由。
“姐姐,这些人从未主动与移花宫结仇,你又何必赶尽杀绝。看在他们能为我治愈手脚残疾的份上,这一次就化干戈为玉帛好不好?”
听得此言,邀月却下意识地没有去看怜星的左手左脚。
因为每看一次,那残疾扭曲的手脚都提醒是谁造成了妹妹的半身伤残。是她,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邀月迅速转移注意力,把目光移到了怜星背后的三个‘女人’身上。
乍一看不觉得,但仔细看脸,其中两个很眼熟。一个是要必须要杀的拔刀乞丐,另一个眼瞎的无争山庄少主。
“治愈残疾?就凭他们?不男不女的东西。”
邀月可不管话有多难听,张口就是冷嘲热讽:“三个男人为活命,没骨气到连女装都穿。丢人现眼,还能治愈残疾?怜星,你的手脚没治好,眼睛是不是也和这个姓原的一样瞎了!我看你是看上这个乞丐了,故意找的借口。”
很好!
一段话,把能戳的雷点都戳爆了。
原随云深呼吸,他素来最恨旁人提起眼盲一事。如果不铲平移花宫,简直就对不起他二十多年来所学。
池藏风才不憋着,直接驳斥邀月,“哎,到底是谁眼睛有问题?阿花的脸哪有不男不女,哪有半点破绽。”
池藏风并不介意被叫乞丐,但邀月不能骂黄药师。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这就是一张正常的大众脸,配上正常的女装,让阿花成功扮演了一位平凡女性。
对,她和你不一样,没有闭月羞花之貌。她泯然与众,与世上大多数平凡人一样过着她的平凡生活。平凡,也是一种伟大,你懂不懂啊?这种至关重要的问题,怎么可以颠倒黑白。”
三言两语就给了阿花立了人设。
池藏风:关键问题,一定要坚持。
好不容易黄药师不执着于恶鬼面具,有了正常的易容审美趋势,让邀月此番否定,他又改回去了怎么办?或者越演越烈,扮得更丑更吓人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