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被辣眼睛的会是谁?
受苦的反正不会是邀月,她倒是站着骂人肆无忌惮。
池藏风脑子很清醒,自己肯定要和黄药师打交道的。
此刻,务必让黄药师对他的装束充满信心,为了将来自己的眼睛不必备受折磨。
黄药师正怒气上头,不等他开口讥讽,池藏风一番抢白的质问如同冰水浇头。
‘刺啦——’
他仿佛能听到怒火被扑灭的清晰响声,然后就是一阵透心凉。
黄药师缓缓看向池藏风。
谁是阿花?他怎么就被按上了这种如同叫阿猫阿狗的称呼?
还有,谁需要被女装形象被肯定?说到底,哪个正常人会把这视作至关重要的问题!
一时间,气氛很安静。
怜星默默低头,总觉得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让她心升好感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30章
总会有人打破诡异的安静。
邀月只觉恼怒, 区区一个乞丐也敢反驳她!
还说敢大放厥词说什么平凡亦伟大,将她与男扮女装的丑人相提并论,真是不知死活。
邀月打心底不信治疗残疾骨伤药膏之说。
今夜她必须截杀池藏风三人, 不想再和脑子不正常多说,只命令怜星不要挡在路中碍事。“怜星, 你过来。等我处理这三个人, 再和你算账!”
怜星瞧着邀月的神色, 已然明白刚刚她的说辞被全盘否定了。
“姐姐, 你不信我。难道我会用自己的病来骗你?既然你突袭此处前来拦截,一定先去了我的宫殿发现里面没有人影。那你一定见过那份药膏了,凭什么说我编瞎话骗你?”
黑玉断续膏, 那锅药膏没有被遮遮掩掩藏起来,而被正大光明地放在了怜星的练功房。
邀月抿了抿唇,确实看见过练功房内的一锅药膏。黑漆漆的药膏看着恶心,却气味清香很好闻。
“是,我见过练功房的药膏,但这又能证明什么?”
自从怜星残疾, 用过的药膏不计其数但都没有见效, 练功房有药膏再寻常不过。
“你说那药出自这些该死的男人之手,能治疗你的残疾。先不说是谁炼制的,它的药效怎么证明?”
邀月讽刺到,“可别用断腿断胳膊的兔子来证明。你的病已有十年, 无数名医断定无法医治。如果你敢保证, 今夜涂过那药明天就痊愈如初, 那么我就如你所愿不追杀这些人。你能吗?”
肯定不能。
怜星把用药需知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黑玉断续膏治疗十年顽疾,按照最理想状态,也要一个月才能恢复。
她何尝不知动物与人不同, 兔子的实验成功,不等于她的残疾一定能恢复。可那是一种希望,她愿意去尝试,也期盼奇迹的出现。
黄药师已从「阿花的女装」暴击中回神。对于熬制之药被质疑,只讥问邀月:
“你,自诩武功甚高,见识过许多奇珍草药,难道不知有一句俗话——药到病除是毒..药。只给你妹妹一晚的时间,要她恢复到十年前的状态,你是要她死吗?”
这话说得在理,问得足够一针见血。
霎时间,怜星脸色煞白。
“说白了,就是做不到将心比心,没真的把妹妹放在心上。”
池藏风状似客观地及时加了一把火,“用我师父的话来概括,邀月的思想就是,「你失去的只是左手与左脚。如果我放走了想杀的人,失去的就是面子与尊严。」孰轻孰重,自有判断。”
“你闭嘴!”
邀月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道掌风攻向池藏风。
半途,却被怜星挡了下来。
邀月见状怒火更盛,“怜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要亲信外人,对付你的姐姐!”
“我的姐姐?”
怜星忽而笑了,笑容却极度苦涩,“十年了,我何时违背过你的意思。哪怕是你让我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残疾人,我何曾有过半句怨怼。你,我的好姐姐,邀月,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有的事不能想。
想了就伤感情,是无法排解的怨恨。
今日此地,怜星却无法再克制那些深埋的怨恨。“邀月,是谁更过分!我只想放走给我几分痊愈希望的人,他们与移花宫没有仇恨。
如果提前说明谁抽..出魔刀就要被杀,谁会来封刀村?是你不讲道理在前,今天为了我的病,难道不能放走本就无罪的人吗?”
当面驳斥,前所未有。
邀月脸色铁青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不敢相信怜星居然敢这样和她说话。仿佛背后被深深扎了一刀,是被自己人狠狠背叛的感觉。
一时间,脑子空白。
很快,邀月自认找到了挑唆怜星背叛她的元凶巨恶。
千错万错,都是这个乞丐的错!
是这人没有早早出现解除魔刀封印,让绣玉谷众人不得不继续看守失去自由。
是这个人勾引怜星,挑拨离间姐妹关系又编造药膏的谎言,让一贯温柔懂事的妹妹胆敢反抗她。
“怜星,你别太天真了。”
邀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走三人,她也挑明了,“移花宫藏宝无数,放走他们的结果只会是引来灭门之灾!不信,你问他们,如果今日离去能做到不折返回来报仇吗?”
怜星心头一颤,她何尝不曾想过,但有的事只能装糊涂。
或许就此让移花宫解散也未尝不好,魔刀已出,宫人们又有多少还愿意遵守严苛宫规。
啪啪啪——
鼓掌声,响了起来。
原随云终也不再沉默,“邀月宫主果真很擅长颠倒黑白。如果没有你布下杀阵在前,何谈我们报仇再后。
这番不讲道理的霸道,令我倍长见识。我们差点死在地下迷宫,还不能向你追讨问责?你做了初一,凭什么怪我们做十五。报仇,是应该的,为了死在地下的一百八十位无辜之人。”
邀月对那些死者不以为然,“无辜,什么是无辜?既然他们进入封刀村,就是想要获得好处,就别怪技不如人被杀。”
话已至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个残忍无情,只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人,恐怕是面对无辜稚儿也能找出必须杀他的理由。
“行了,不浪费口舌了。”
池藏风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致。
之所以多说几句,是不想凡事都诉诸武力。
如果能谈妥,比如放走他们,比如救援地下迷宫里可能的幸存者,以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多好。
可惜,不能。
江湖说到底是强者的世界。很无奈,却极为现实。
池藏风握住圆月弯刀,“今日之事,起因是这把刀。我无心拔刀,你有心追杀。那么从何而起就从何而终。
我和你算清这笔账。不论结果如何,生死成败,让阿花和原少庄主离开。邀月,你敢吗!”
邀月冷笑,“有什么不敢!”
还是那句话,一个乞丐也想和她斗?
真以为手握魔刀就了不起了!她不可能输。等这个乞丐死了,也就管不到她是否放走另两人。
“三峰……”
怜星扭头去看池藏风,邀月已经练到明玉功第八重,还差一层就圆满。放眼武林,能以一战的人屈指可数。
池藏风却心意已决。
她也想讲道理,但邀月不想给她活路。既然无理可谈,那就不必多谈。
怜星眼见劝不了这一个,只能去劝另一个,“姐姐,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能杀害于我有恩之人。”
邀月从不认药膏之事,冷冷地说,“哪怕他们治了你的伤,也断然没有轻易放人的可能。你已经听清楚了,这些人活着离开移花宫,必然会回来报复我们。怜星,你做人不能太自私。”
太自私?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将怜星劈中,她愣愣地倒退了两步。“我自私?我、自、私?”
究竟是谁自私到目无他人?
是谁连同胞妹妹都能推下树?是谁残酷无情地布下杀局才会引来别人复仇?
这一头,怜星被打击到神色恍惚。
另一头,原随云微微蹙眉,像是担心池藏风会输,主动提议到,“三峰,不如将刀给我,我来应战。”
“不必。”
“不必。”
黄药师与池藏风异口同声拒绝。
池藏风是有自知之明,也想试一试圆月弯刀用出神刀斩的实战效果,却不知黄药师怎么也说不必。
“我有药。”
黄药师只答了三个字。
仅仅三个字,却充分表明对池藏风能力的信任。
尽管这人言行举止时而令人无语凝噎,有时甚至没个正形,但关键时刻当机立断,不会妄自尊大也没有自寻死路的喜好。既然如此,何必阻止她放手一战。
月光泠泠,山谷无风。
池藏风听懂了,所以她笑了。
黄药师却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今夜山谷里的风太大,这才让他眼睛被吹迷瞪了。否则怎么会觉得池藏风的这一抹笑容比月色更美几分。
“谢谢了,我一定不会病的。”
池藏风留下这句,收起笑意,提刀上前。
圆月弯刀没有刀鞘。
刀锋直指邀月。这一场激斗没有人喊开始,在月光下两道身影已然交手。
明玉功,脱胎于长春不老功。
邀月练到第八层,足以傲视武林豪杰,因为这门武功运行轨迹一反常态。
与人打斗时不会损耗自身一丝内力,只是耗费体力。与此同时,周身形成一道似万年寒窟的旋涡。
敌人被吸入旋涡,既被全面压制无法自控,又是不断受到寒气暴击。多么完美的武功,堪称武林至上绝学。
世事,却无绝对。
魔功神刀斩,以魔刀圆月弯刀挥出。
它瞧着普普通通,就像是王屠夫在卖猪摊挥动杀猪刀,实则千变化万,威力无穷。
碰撞,又快又急。
掌风与刀光交错在半空,如果武功逊色几分,根本看不清交手招式,只能看到残影重重。
原随云看不见,但衣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感觉到风的变化,风说斗争有多激烈,风说杀意越发浓重已经到了铺天盖地的地步。
风,还说有一个人骗过了他。什么普普通通的丐帮弟子,全是骗人的。
此前在地下迷宫,三峰用刀砍墙是能归结遇魔刀锋利,但此时的激烈战局绝不是魔功速成那么简单。
三峰,你究竟是谁?
原随云不喜欢超出掌控的存在,但今夜不是深究的好时候。
忽而,风静了。
“不,不要!”
怜星没有想到战局完全与预料相反,在几百回合的高速过招后,一把闪着妖异光芒的刀横在了邀月的头顶。
圆月弯刀,石破惊天。
此刀一出,挡者必死。
「杀了她!快点杀了这个看不起你的女人!」
仿佛有一种极具蛊惑力的声音从圆月弯刀里冒了出来。
「佛挡杀佛,神阻弑神。有刀在手,你就是天地之间,无敌之人。杀了吧,杀了她,就是征途的开始。」
池藏风:呦呵!这玩意居然敢教她做事。
一把魔刀,只是有了魔性还没有产生刀灵,这蛊惑性倒是很强。
此时此刻,真希望这魔刀有刀灵。
把它抽取出来,以三昧真火进行焚烧炼化,以让它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是爱的教育,看它还敢不敢教人做事。
可惜刀灵未生,想要教育刀灵也只能在修真界进行。
此番念想,不过转瞬。
池藏风反手一收,圆月弯刀的最后必杀一刀并未落下。
正所谓「小楼一夜听春雨」。吻合了刀背所刻文字 ,止杀,才是人操控了刀。
刀意,威力无俦,却不用必须夺人性命。
下一刻,邀月仿佛感到五脏六腑被一股强大力量搅乱。
锋利之气当头灌入,顷刻间将全身经脉全数冲断裂,丹田气海的内力被碾压着粉碎殆尽。
通俗点说,是武功被彻底废了,好不了的那一种。
“咚!”
一声闷响。
邀月无法再使用轻功,徒然跌落,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上。
池藏风也落地站定,伸手,一把抹去嘴角鲜血。
这魔刀够狠。
初次用刀对战,收势太急,一缕刀意罡气反向击中自身,某种程度应验了动刀必见血。
人在江湖飘,受点伤也很正常。
池藏风是没有大碍,但邀月的精神崩了。
“啊!不,不可能!”
原本风华绝代的一位美女,忽然之间黑发变白,满脸遍布皱纹,瞧着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
这,这变故是怎么回事?
池藏风一脸茫然,“别给我扣黑锅。我敢对天发誓,只废了邀月的武功,没有动其他任何手脚。”
黄药师眼神微凝。
旁观了一场打斗,是从明玉功的招式窥见了逍遥派的影子。
他师承此派,当年托池藏风的诡异运气之福,在嵩山秘地得到一些残卷。逍遥派的武功难免诡异之处。
其中有一种八荒**唯我独尊功,练习过程中有一道坎,是会暂且功力全失犹如儿童,完全没有对敌能力。
对比来看,明玉功极可能也有弊端。
比如一朝武功被废,就会落得大功告成的截然相反惨境。大功告成是青春永驻,武功被废就是一瞬老去。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
黄药师转念就把此事揭过,即便有先辈渊源又如何,远近亲疏,孰是孰非,他分得清楚。
“不可能,我,不信,一定是在做梦!”
邀月疯癫的叫喊没有停止。原本她高高在上,对拔刀的乞丐不屑一顾,誓要将乞丐轻易斩杀,却惨败对方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