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夫人心里还惦记着苏桃。
苏桃也有些感慨:“那等改日程伯母身子好了,我就去拜见她。”
“那正好,我母亲可想你了,如果见到你,定会很开心,”程明远道。
旧友多年未见,再相见时自是要好好畅聊一番。
程明远不免回忆起了幼时的糗事。
幼时的苏桃很是贪玩,惹出了不少乱子来。
苏桃听着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这些事不是她做的,现在听程明远这么一说,总觉得像是她做的似的,她也跟着尴尬起来。
聊到有趣处,两人都不免笑起来。
…
另一头。
陆霁也同那些大人说完了话。
他四处看了一下,没见到苏桃。
方才他见江月吟把苏桃带到屋里去,便独自出去了。
然后便被一帮大人给围住了,现在才脱身。
陆霁问梁元:“夫人呢?”
梁元回道:“夫人说是去池塘边看鱼去了。”
陆霁点头,然后就往池塘边走。
梁元心道侯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夫人了?
在宴会上都要去找夫人。
可惜他这个时候不能回家,他也想找他夫人!
梁元只好认命地跟上陆霁。
一路往池塘边走,陆霁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背影,是苏桃。
他刚要抬步,就发现苏桃正在与人说话。
苏桃笑的很开心,露出来的半侧脸笑的眉眼弯弯的,似是很开怀的模样。
而与苏桃说话的人,则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
陆霁从没见过,苏桃与旁人相处时这般开心的模样。
只一瞬间,他的心口就一滞,像是被人用针刺中了一样。
初时不觉什么,后来只觉得细密的疼。
梁元正跟在陆霁身后,他忽然觉得自家侯爷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冰雪似的。
他心神一颤,竟然不敢开口,也不敢靠近陆霁。
陆霁看着程明远,口吻淡淡的,就像是在问一件随意的小事:“那人是谁?”
梁元顺着望过去。
这张脸陌生的很,梁元没见过,不过还挺年轻俊朗的。
梁元摇头:“属下不知。”
这京里有些头脸的,他都差不多见过,此人应当不是京城的。
不过若是如此的话,他们夫人是怎么认识这个男子的?
看着眉眼如花般的苏桃,陆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抬步上前。
陆霁的神情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低头看着苏桃:“年年,这位是……”
苏桃这才发现陆霁来了,她心道陆霁什么时候过来的,她怎么没发现。
苏桃给陆霁介绍:“夫君,这位是我幼时的玩伴,眼下才随父调任到京城,正巧在今天的宴会上碰到了。”
程明远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陆霁。
他没想到陆霁竟然这样年轻俊秀,和苏桃很是般配。
程明远恭谨行礼:“见过靖远候。”
程明远也出自世家,身世才学都不差,是个聪明的人。
眼下这种情况,他这个外人自是不好再留下。
程明远就道:“年年,我先走了。”
程明远又朝陆霁行了礼,然后才离开。
陆霁的耳中却全是程明远口中的“年年”二字。
幼时的玩伴,一起长大的情谊。
还知道她的小名……
陆霁的手负到身后,假装随意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究竟是说了什么,苏桃会笑的那样开心。
陆霁从没见她在外人面前这般笑过。
苏桃抿着唇瓣。
方才程明远正与她说她小时候的糗事。
那些糗事自是不好和陆霁说,要不然她在陆霁面前哪儿还有面子。
苏桃扯过话题道:“没说什么,就是些寻常的话。”
“对了,夫君,现在时候不早了,前院该开戏了,我们过去听戏吧。”
宜春侯府今天特意请了戏班子,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该演了。
苏桃说完就往外走。
陆霁看着苏桃纤细的背影。
心却不断往下沉,仿佛坠入了深深的谷底。
一片黑暗。
再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绝望而无力。
第39章 很好哄的陆霁
陆霁闭了闭眼睛。
他和苏桃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 自是知道苏桃的性子。
苏桃活泼爱笑,从来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可方才苏桃为什么转移话题, 没告诉他她和程明远到底说了什么。
那是她不希望他知道的吗?
陆霁活了这么些年,一直是孤身一人。
他从没有所谓的家人,朋友,一直都是独自活着。
直到他遇到了苏桃。
在玉佩里的时候,他看着苏桃每天耐心地给他熬汤,帮他敷药。
看着苏桃不厌其烦地照顾他。
当所有人都等着他去死的时候,是苏桃出来救了他。
这些点滴陆霁一直深深地记着。
几乎是刻入骨髓。
他也终于有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刚刚——
陆霁想起方才苏桃笑靥如花的模样。
原来苏桃同旁人也能笑的这样开心。
陆霁只觉得扎到心底的那根针越发的深。
像是刺透了心脏底部。
细细麻麻的疼。
苏桃走了一会儿,发现陆霁没跟上来,就转过头去:“夫君, 你怎么还没过来?”
苏桃注意到了陆霁的神情。
陆霁的眉目半敛, 乌黑的眼睫微微垂下, 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似的。
苏桃心一跳:“夫君, 你怎么了?”
她怎么觉得陆霁有些不对劲儿呢。
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儿,她又说不大上来。
陆霁抬起眼睫, 看着苏桃的眉眼,随口道:“无妨, 只是想起了手头有件没办完的差事。”
苏桃恍然, 陆霁平素十分忙, 有什么差事都是立刻处理,简直是个工作狂。
苏桃就道:“夫君,今儿是来参加寿宴的,你就好好歇着, 别想那些公事了。”
陆霁点头:“好。”
再抬起头时,他的神情已和之前一般无二了:“好了,咱们走吧。”
苏桃点头:“嗯。”
这戏马上就要开席了, 再不去就赶不上第一折 戏了。
陆霁和苏桃一起去听了戏。
等到寿宴结束后,他们才回到府里。
苏桃还惦记着那出戏,她和陆霁道:“江姐姐请的戏班子真不错。”
这戏班子是眼下京里最红火的,戏也唱得好。
江月吟费了不少劲儿才请来。
苏桃现在还有些意犹未尽,她打算等到什么时候空闲了,和陆霁再去戏班子听戏,到时候点她喜欢的戏。
听苏桃说完,陆霁道:“好,等下次我空出时间来,咱们再去。”
苏桃点头,她还要再说,就听陆霁道:“我先去书房,等忙完再回来。”
苏桃不疑有他。
毕竟在宜春侯府时陆霁还说记挂着没办完的差事,苏桃只以为陆霁着急去忙,故而她道:“好,夫君,你别忙太晚。”
陆霁:“嗯。”
说完,陆霁转身去了书房。
陆霁喜欢肃静,除了书房外面守着几个下人,屋里面一个丫鬟都没有。
书房里安静的很,针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陆霁坐到椅子上。
书案上整理的很干净,所有的折子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了。
陆霁素来不会积压事务,有什么事都会立刻办好。
所以,压根没有什么没处理完的事。
陆霁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却全是苏桃和程明远说笑的那一幕。
半晌,房间里才传来些许响动。
原来是梁元回来了。
陆霁也睁开了眼睛。
梁元恭谨地把查到的所有的卷宗都放在书案上:“侯爷,都在这里了。”
梁元是陆霁的贴身护卫,在陆霁身边多年。
往往陆霁都不用特意去交代什么,梁元就能揣度出来陆霁的心思。
故而他当即就去查了程明远的生平。
陆霁手下的情报网可是等闲人可比的。
一个下午便把程明远给查的清清楚楚了。
原来,程家也是诗书世家,祖籍是杭州府。
程明远的父亲早年间中了进士,便带着新婚妻子来京城赴任。
程家夫妇在京城生下了程明远。
也是打那时候,程家与苏桃做了邻居,两家人有了往来。
卷宗上写的清清楚楚。
甚至连程明远和苏桃幼时的事都有记录。
至于程明远本人,确实是个极优秀的。
程大人打程明远四岁的时候就给程明远开了蒙。
程明远也很聪慧,书念得很好。
现在不过二十出头,就中了举人。
此番程明远不仅是随父调任到京城,更是准备参加今科春闱的。
程明远素有才子的名声,江南都传遍了,据说中进士的可能性非常大。
梁元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句。
这个程明远确实挺厉害的。
而且和他们夫人还是打小就认识,这可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啊!
这么想着,梁元就忍不住抬眼看陆霁的神色。
想也知道,他们侯爷心中现在肯定很不好受。
不过陆霁是何等样人。
除了今天下午时有些失态,后来便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这厢,陆霁也看完了卷宗。
他抬手把卷宗拿起来,然后放到了蜡烛旁边。
蜡烛燃的正旺,一碰到纸张就燃了起来。
火焰一下跳起好高。
没一会儿,这张卷宗就变成了一捧灰烬。
陆霁的声音有些低沉:“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梁元拱手退下。
一句话也没多说。
梁元退下后,陆霁姿势不变地坐在椅子上良久。
神情晦暗不明。
直到夜色有些深了,陆霁才回正屋。
苏桃这会儿正在让雪柳帮她收拾书案。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有在练字。
一天都没断。
虽说今天出去忙了一整天,但苏桃还是想着得坚持练字,这才忙活起来。
墨汁刚刚研好的时候,陆霁回来了。
苏桃以为陆霁忙完了,就道:“夫君,我正准备练字,你要不要也练一下?”
平常若是陆霁不忙的时候,也会同苏桃一起练字,还会指点下苏桃。
不过若是忙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正巧今天赶上了,苏桃便问了下陆霁。
陆霁的步子顿了一下。
对于苏桃的任何要求,他从来都是不会拒绝的。
再者说了,练字也能平心静气,他是该练一下。
陆霁点头:“好。”
两人便一人一张案几,练起字来。
苏桃练字时一向很认真,从不分心。
陆霁却难得的分了心。
他侧过脸看着苏桃。
苏桃带着一副白玉的耳坠,烛火映在她脸上,珠玉一般生辉。
陆霁不知怎的想起了方才看到的卷宗。
那程明远,是个读书很好的……
陆霁鬼使神差地开口问苏桃:“年年,你喜欢……那些读书好的人?”
苏桃有些讶异。
陆霁怎么会忽然问她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
难不成是因为瞧见她每天练字,这才问她?
苏桃想了想道:“自然。”
这时候的读书人可不是一般人,知识渊博的很,她当然喜欢读书人了。
不过除了读书好的人,她还喜欢敬佩很多旁的人啊。
比方说陆霁这样的大将军,简直厉害极了。
还有做饭做的好的厨娘,首饰做的好的匠人……
总之,她喜欢那些某一方面很厉害的人。
陆霁的心却狠狠坠了下去,半晌他才道:“我知道了。”
他并不是读书人……
陆霁自幼也是跟着陆氏宗学念过书的。
他聪慧心性好,念书时很有慧根。
很多先生都说他若是好好念下去,日后一定会中进士,说不定还会被点为前三甲。
可惜后来陆霁投身了军营。
自此,他便是以功劳战绩做官,而并非科举入仕了。
陆霁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他没有投笔从戎,现在的他又会是何种光景。
会不会是苏桃喜欢的读书人?
这般想着,陆霁手下的笔尖一顿,然后拖出了长长一道墨痕。
苏桃自是看到了,她连忙放下笔:“可惜了。”
陆霁的这一幅字写的很好,偏偏最后几个字毁了。
陆霁看着案几上的宣纸,也觉得有些可惜。
他把写废了的这张纸团起来。
明明练字最能平心静气,怎么他却越发烦躁。
苏桃不明所以,只以为陆霁方才是不留神才会如此:“夫君,你要不然再重换一张?”
“不了,明天再练吧,”陆霁道。
今天他不适合再练字。
他怕再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