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森鸥外赞许的点点头:“毕竟这里情况特殊,死在这里的孩子就算是政府也只会默认失踪呢——小小姐很聪明哦,如果你来请求我的话,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的。”
白鸿啧了一声。
“……说的那么恳切,医生只是个变态萝莉控而已吧。”
她从对方手里扯回自己的胳膊,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被刻意压住淤伤的手腕。
“治好我,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年轻的男人终于咧开了嘴角。
“成交。”
***
白鸿伤重,不可能立刻就离开,森鸥外提供了地下室作为两个孩子的临时庇护所,好在地方整洁并没有想象中的异味,每日送来的食物也都新鲜干净,名叫爱丽丝的少女负责照顾他们,倒是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森鸥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小孩子的衣服,倒是换下了他们两个身上一看就相当惹眼的华贵和服,这样即使出门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唯一的问题就是白鸿的伤好得没有那么快,不得不在这地方继续停留一段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再忍耐一会吧。”
白鸿温声安抚着五条悟,随着时间推移,男孩的情绪愈发的不稳定了,她只能把对方抱在怀里,耐心地一遍一遍的安抚着。
挂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僵得像是木头,白鸿叹着气,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悟已经无法忍受的话,让森医生送你离开也可以。”
森鸥外调配着白鸿今日所需的药物,目光专注地盯着长长的针管,头也不抬地跟着附和起来:“和小小姐情况不同,少年你可以先一步离开呢,毕竟你和小小姐的价值不一样,至少在你们那边,你还是相当值钱的。”
“……我不走。”五条悟闷闷道。
要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连累白鸿落到这个地步、还要在这里日日听着森鸥外的言语摧残,进一步被迫接受自己竟然如此无力的同时还是她的累赘这一事实——
无论哪一点,对与天性高傲的五条家小少爷来说都有些太过了。
男孩把脑袋埋在她的颈侧,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手。
“我要带她一起回去。”
森鸥外没有在说什么,他只是拽过白鸿细瘦的手臂,把冰冷的针管埋入她苍白的皮肤之下。
“五条家已经出了钱找你,但是可没有人愿意出价找我的小小姐。”
男人毫不在意五条悟在听见那个专有称呼的时候瞬间杀过来的目光,只是用棉球轻轻擦掉白鸿胳膊上的血珠,随意补充了一句:“她会去能做什么,那种地方可不是适合她的地方。”
“这里也不是适合鸿的地方。”
“啊,是吗?”
森鸥外回忆起之前倒在门口的杀手,其中不乏身经百战的老人,却也还是如同束缚了手脚只能引颈待戮的软弱羔羊一般被柳叶菲薄的刀片夺走了声音和生命。
他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懒洋洋地拉长尾音。
男人收拢握着白鸿手臂的手指,抬眼时目光却是直视着少女的眼睛——和少年剔透纯净的冰蓝不同,这双眼必须要仔细看才能看清楚,那是一种极致的深蓝,色彩浓郁到极致反而呈现出幽邃迷人的黑。
非常漂亮的眼睛,就是不知道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漂亮。
“……那可不一定。”
森鸥外笑着如此回答。
***
没有人准备找自己?
听那个萝莉控胡说八道。
白鸿对自己的定位心里有数,无论是对于五条悟的安抚作用还是自己的脑子已经展现出来的价值,她都不至于沦落到炮灰也算不上的地步。
时至午夜,她从终于哄得睡着的五条悟的胳膊下面钻出来,轻手轻脚地登上楼梯来到森鸥外的医疗室,少女的脚步轻盈无声,只是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后,就从一摞翻旧的医术下面抽出了一张纸,五条家的确已经开始重金悬赏五条悟的下落,连带着搭上自己——在五条悟后面一串零的对称下,下面落着的自己名字后面跟了个五十万的价格就显得有些寒碜。
“缺少睡眠可是养伤的天敌。”
森鸥外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白鸿一脸意料之内,她转过头去,正好大夫跟着伸手抽走了她手上的那张纸。
“小小姐真的要跟那名少年回去吗?要继续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吗?”森鸥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知道的吧,那种地方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你期待的东西……就算是鹰也要强行折断翅膀,将羽翼修剪成主人喜欢的模样,这就是事实。”
“——五百万。”
少女目光凛冽,抬头回望着长者如狩猎者般冷漠的森然目光。
“你拿出五百万给我,外加一个能把我从五条家带走的任何人不能拒绝的理由,我会跟你走——在这之后,我会为你创造出远胜于五百万的价值。”
“这可不是个平等的交易啊,小小姐。”森鸥外靠在窗边,反手指了指外面:“单单是要把你们两个从这里安安稳稳送出去,我要花费的心思折合成酬金就不止五百万。”
“当然了,医生。”
少女平静地回答。
“五百万,是我吃亏。”
森鸥外闻言轻笑起来,眸中兴味不减反浓。
“如果不愿意答应你的条件呢?你会怎样?”
“不怎么样,是否要选择我是您的事情,我不会干涉您的自由。”白鸿淡淡答道。“非要我给您一个回答的话,那只能同我证明您的野心也不过如此而已,你节省五百万和一件麻烦事,我也能减少一个选择,对你我来说都是节省时间。”
“那么就算成两次‘人情’好了。”
森鸥外竖起两根手指。
“此次的治疗酬金我不会索要,而送你们离开则是小小姐欠我的第二次人情——”
白鸿眉头一跳。
“你还真是会算账啊,医生。”
“我很喜欢博弈论。”森鸥外笑眯眯的回答,“你这样资质的孩子即使是我也从未见过,好容易有机会让小小姐欠我几次人情,我要做的当然是要让我方得到的利益最大化,那才是毫无疑问的最优论。”
“顺带一提,我很喜欢你——目前来说,是你开口我就愿意拿出五百万来奉陪游戏的喜欢,就算这一次的交易赔本也心甘情愿。”
年轻的大夫靠在墙上,随意曲起两条笔直的长腿,笑得分外愉快。
“不过如果小小姐当真是拥有远超五百万的价值,那么我想您将来和我不仅仅是两次人情这么简单的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对森屑有期待啊!
以及提醒一下,这个时期的森鸥外才二十多岁,不是正剧期间的老油条。
第14章 魔眼
五条家自己出现内鬼、导致在生日宴上弄丢了至关重要的六眼继承人这种事,根本瞒不了多久,没过几天流言蜚语就已经洋洋洒洒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禅院家作为御三家之一也毫不例外。
禅院甚尔对五条家的小崽子如何兴趣缺缺,他这几个月都在忙着琢磨弄钱以及一个合适的身份。不是正派的手段也没关系,反正他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经成了咒术家族令人厌弃的畸虫,咒术师和诅咒为伍,所谓的正派也大多是正常人瞧不上的肮脏血腥。
唯一让禅院甚尔为之驻足的,是传言中提起的另外一个人。
侍女们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让路过的少年停下了漫不经心的脚步。
听说啊,那名被叫做鸿的女孩,是和那位悟少爷一起逃跑的呢……
真可怜呢,听说是没有咒力的一般人,一开始就是当做宠物豢养的孩子。
很得宠爱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可能要被当做家主夫人培养吧……
诶,但我听到的消息里说那孩子最多只能做个妾室啊。
——真可怜啊。
人们带着事不关己的微笑和虚假的叹息声,谈论起那个不知生死的孩子。
“……”
禅院甚尔沉默着,转身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出门,绕过几条街,穿过僻静的小巷推开散发着陈朽气味的木门,里面有一群近期刚刚认识的家伙。
“哦,是新人啊,看中了最近新上来的单子吗。”
其中一个家伙扔过来几张纸,兴致勃勃的介绍道:“六眼小鬼生死不明,已经确定继承了无下限术式,现在赏金已经突破八千万了……还有另外一个跟着他的小丫头也值点钱,已经确定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一般人居然也能拿到五十万的悬赏金倒有点意外,不过单看脸的话倒也是值这个价钱。”
禅院甚尔开口:“……这单子已经有人接了?”
“八千万杀一个术式刚显杀伤力不高的小鬼,怎么没有人接。”对方回答,扬起另外一张没有照片的悬赏令嘻嘻冷笑着:“至于这个,只是个搭头而已。”
“我不和你们抢大的。”
少年摊开手,一脸冷漠:“小的我接了,我去杀。”
***
——咒术师都是垃圾。
让人厌恶的目光,让人讨厌的态度。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本身就是诅咒。
无论做出多少事情也没用,恶作剧也好还是努力做好事也好,没有咒力的自己在他们眼里就只是猴子而已。
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擅长高飞的鸿鸟也要被折断翅膀,在笼子里做漂亮的金丝雀。
禅院家也好,五条家也好,说到底,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猴子和宠物的区别在哪里?
大概是饲养的手段不一样吧。
那样的孩子再如何努力也没用,在这群人眼里,没有咒力的废物成为妾室已经是顶好的结局了。
——他们自始至终不存在价值。
所以为什么要过去呢?
只是从一个地狱去往另一个地狱。
禅院甚尔不觉得自己有独立离开禅院家后还有能抚养另外一个已经名列通缉令上小丫头的能力,与其让那漂亮的孩子死后也成为别人手上用来炫耀的战利品,不如以另外一种角度和哥哥一直在一起比较好。
别怪哥哥呀,鸿。
反正上下都是地狱,死后的世界说不定反而能轻松点吧。
既然已经决定干这行了,那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到时候和小丫头在地狱慢慢算账吧,大家如果都成了鬼也就无所谓咒术师和一般人的区别了吧?
“啊,不过在那之前果然还是有别的帐需要算算。”
就当是陪葬品好了,他倒是拿不出真金白银的好东西,但是如果用那两口子的命一起陪葬的话,想必将来下了地狱小废物对自己的厌恶也能稍微少一点吧。
要找到那个生出自己和鸿的女人的住处并不难,女孩的生父已经抛弃了她,留下一个空屋和寡居的女人,那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所以禅院甚尔并不意外会在她的房门口看见陌生的男人。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徘徊在门外的家伙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关系特殊暧昧的家伙,那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手里提着公文包,看起来倒是更像是政府机关工作的公务人员。
……这女人什么时候和这种家伙扯上关系了。
禅院甚尔若有所思,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他听见女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掺杂着怨毒又刻薄的恨意,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
“我早知道那个小怪物不正常……他也是个不正常的男人……哪里会有人要自己的妻子怀孕的时候喝下那么多诡异的东西,又是在奇奇怪怪的法阵上生孩子的?一直说着那小怪物的眼睛不是寻常人的眼睛,我看他后来实在是疯的厉害就把那小丫头卖掉了……他跑掉后一直也算是相安无事,可不知为什么最近连这屋子、屋子里也……”
女人哽咽着,绝望的捂住了脸。
“……我没有钱啊!我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谁知道她现在去哪里了啊!……她没有来找我,如果来找我的话我是一定会找人的!——五十万,好歹那个小怪物也值五十万!”
“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
对方彬彬有礼的回答:“我们整理好情况后会给您一个答复的。”
“请等等——”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着:“你们要把我扔下吗!你们要把我仍在这种鬼地方吗——!?”
然而脚步声渐渐远去,并没有愿意耐心停下来听一个几近疯癫的疯女人的声音。
啊……
躲在转角墙壁后面的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挠了挠耳朵。
真讨厌啊。
——还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结果这么一看自家的小废物还真是降生在了相当糟糕的地方。
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世界……还有自己这样的哥哥。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低头嗤笑一声。
少年踱着步子走出来,对上了瘫倒在地的女人。
他的生母。
“呦。”
禅院甚尔蹲下来,冲着那神情呆滞的女人挥了挥手,凉凉扯起自己的嘴角。
“许久不见了啊,‘母亲大人’。”
“……甚尔?”女人哆嗦着,忽然眼睛猛地一亮,用力抓住了少年的胳膊,她的手指那么用力,连天予咒缚的身体也被她的手指甲刺破了皮肤,生出一点细微的刺痛感,而禅院甚尔神情平静地俯视着女人因狂喜而扭曲的面庞,听着她用嘶哑的嗓子尖叫着:“救救我甚尔——救救我!你不会不管妈妈的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