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着你。
弥漫在住处附近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和未曾散去的阴冷杀气,是伏黑甚尔单独针对白鸿的沉默暗示。
“您不打算换个地方住吗?”
“为什么要换?”白鸿反问,“多有意思呀,顺便也可以测试一下甚尔的水准究竟如何,就这样吧。”
她摸摸自己眼睛上的白绸,偶尔也会孤身一人来到室外,解下白绸用魔眼注视着这个变得陌生无比的世界。
树木,房屋,人群,咒灵——在这双仍然处于暴走失控状态的魔眼之下,它们只是依稀拥有模糊的轮廓和纯黑的底色,猩红死线遍布交错,直视死亡的疯狂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若不是白鸿过于苛求这双眼睛的水准强制性提高了它的等级,她也不至于失去了正常视力一直到现在。
但是,快了。
随着初火和魔力的调整融合,魔眼能够直观看见的死线变得愈发密集,白鸿手指随意划过身侧一棵植物上的死线,那株植物仿佛被掠夺走所有的生气,在一瞬之间完成了衰灭的凋朽,与白鸿随意舒展的手指指缝指尖化作无数枯叶残枝,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还差一点。
白鸿想。
这双眼睛还没有真正成熟,只看到这个程度的【死】远远不够,她的灵魂经历过最初的战争,见过最初的死亡之火如何强制赋予不朽古龙死亡的概念,这双魔眼既然拥有了类似的资质,那么白鸿要求自己必须要达到同等的高度。
——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异能者,只要有了这双魔眼,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足以成为他的阻碍。
白鸿摩挲着手上的暗月戒指,神情无悲无喜。
她要成为造神者,同时也要保证自己不会成为被反噬的败者。
实力,荣耀,地位,她全都要。
第49章 钓鱼执法
横滨没有咒术师, 这也是当时的咒术高专的学生会来祓除咒灵的原因之一,一开始白鸿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横滨闹市街区呆了几天后,结合异能特务科那边送来的报告,大致明白了问题所在。
简而言之,和常暗岛的情况类似。
只不过常暗岛的情况是一来是因为活深渊的影响,祂的存在正如蛊王猛毒反而起到了压制住诸多细微咒灵的效果;二来则是因为战场生活过于灰暗,使得常暗岛的人类情绪始终处于一个濒临崩溃之前边缘上, 更加强大的咒灵无法衍生,而那般强烈深沉的绝望却也无法衍生出其他的诅咒。
但是横滨是不同的,这里鱼龙混杂本身就是充斥着各类存在的复杂城市,战败之后无家可归的败兵残将, 正常生活着的普通人,刀口舔血的黑手党, 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异能者们, 贫民窟挣扎活着的底层人……
只是这座城市自身始终充斥着混乱与战争,即使有人因为诅咒而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每天都在产生伤亡,每天都有人在无声的角落里死去,法则的约束力在这座城市里被压制到了极致, 政府反而成了这里最没有话语权的存在。
而在最近一段时间,那种近乎混乱疯狂的互相厮杀,渐渐有了终止的迹象。
“控制了疯狗的首领”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规矩倒不是仅此一例,只是政府被压制成了这副德行, 却也是出乎意料之外。
白鸿听着电话对面的描述忍不住叹着气。
“别一副只有我能解决问题的样子啊, 已经调查到了这个地步了居然还说要我来处理, 那我要你们究竟有什么用?”
“非常抱歉, 但是事实的确如此。”电话对面的声音恭敬又不失歉意:“非要说的话, 从常暗岛撤下来的军队很大一部分加入了这里的黑手党,再加上之前港口黑手党积累的力量,如果真的开战,我们并没有十足把握胜利的打算。”
“怎么,怪我带兵带得太好?”
“这倒不是……”对面苦笑起来:“您也不需要这么说呀,只是港口黑手党和我们的底线不同,我们还要顾及到平民和维稳的问题,上面拨下来的资金也并不十分充裕,可他们确实不需要在意这些问题,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们的确不是一个水准。”
“诶——”
白鸿懒洋洋地拉长尾音。
“和你们不同,那边的首领先生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呢。”
“就算是事实也请您别在这种时候继续讽刺我们了吧……很打击士气的啊,大人。”
“有什么关系,实话实说而已。”白鸿摆摆手:“行了我已经知道了,接下来我大概要单独出门几次,你们记得帮我照顾好小惠就可以。”
“这是自然,请您放心——”
对方保证的话还未说完,白鸿轻飘飘的威胁就已经顺着电话传了过去。
“如果这孩子出了问题你们就全都要死给我看,明白吗。”
“……是,大人。”
“啊对了,如果您是打算自己调查的话,横滨租界的擂钵街您大概无法避开……有一点小小的问题希望您注意一下。”
“小问题?”
“啊……应该说也是我们至今为止没能成功掌握相关情报的主要原因——”
对方沉思一瞬,语气略显慎重:
“虽然说整个横滨各大非法组织的基本情报我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但是其中有一个名为‘羊’的组织是很特殊的,很意外,这是个未成年互助组成的军团,却也拥有和港口黑手党对抗的实力。”
白鸿语调微抬:“你是要说你们一群训练有素见过不少世面的军警,在这里败给了一群未成年的食草动物。”
“……非常抱歉,但是横滨这边的异能者不在少数,其中也有不少连我们也会觉得棘手的类型,羊的首领正是如此,‘侵犯羊的领地,无论是谁都要遭遇强烈的反击’……但是因为我们至今没有出现过特别的伤亡,所以也就……”
“反正比起其他会杀人的地方,这种虽然有些凶但是整体来说没有杀伤力的小动物放着不管也没问题,别告诉我你们是这么想的。”
对面干巴巴的道歉,白鸿揉揉额头,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来看看吧。”
***
说是调查,白鸿的第一步就是试探瞧瞧这地方的自由度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比如说悬赏猎人这种在横滨看起来稀松平常的职业,却也侧面说明了公权力自身对这座城市的约束力极为低下。
白鸿手上得到的情报越多,越忍不住开始怀疑夏目漱石当时和她商量的三刻构想是不是真的是认真的,横滨不比常暗岛那种连究竟属于国家都没有一个明确定义的三不管地带,这里有政府,有平民,即使是港黑如今的势力规模也没胆子自称合法——可就在这种前提之下,政府却更像是个单纯的摆设。
她一点也没看出稳定统治的画面,摆在面前的分明就是个烂摊子。
……下次见面一定要折了那个老头子的手杖。
白鸿面无表情的想。
接下来她比较好奇的,就是这些人能调动多大的资金。
悬赏猎人是个很不错的买卖,无论是谁只要参加了这一行,那么实力就可以折现得相当直观,几乎可以说是各行各业之中最难出现通货膨胀的类型之一了;只要有本事咬掉猎物的脑袋,就能换来大笔的钞票。
白鸿揉了揉颈子,漫不经心地想,她在十多年前被悬赏五十万,现在不知道这颗脑袋能卖个什么价钱了。
……哎呀,还真的有点好奇啊。
只是单靠自己猜测也没个明确的界线,她在经过多方对比之后,趁着夜色踏入一家规模最大的夜间酒吧——也是行内赏金猎人默认的中介处。
军靴的鞋跟与手中手杖一同落地,陌生的年轻女性抬脚踩上酒吧陈旧地板的那一刻,屋内所有叫骂吵嚷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打扰了。”
白鸿温言细语的开口,双手叠放在手杖之上对着一屋子的人微微欠身,姿态堪称彬彬有礼。
“喂——!”
有那粗粝狂放的男人大声喊起来,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浮油滑的腔调:“这儿可不是你这种瞎了眼的小娘们该来的地方——怎么,是太寂寞了没有地方可以去吗小美人?”
其余一部分家伙顿时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只是酒吧里面的笑声稀稀落落,并没有多少人跟着一起符合,笑了一会后他们却没听到其他迎合的声音,无论是平日里和一起讨论女人的狐朋狗友们突然安静的样子,还是被调笑对象的本人过分平静的反应,都显得此时的笑声寡淡又无趣。
其中一部分以一种相当奇妙的眼神盯着他,像是看着个会说话的死人;而另外一部分则是隐隐展现出明确的杀心和敌意,却是针对自己刚刚对着那名年轻女性放肆大笑的同桌酒友。
“这倒不是。”
正当第一个开口的家伙和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时候,还站在门口位置的白鸿心平气和地回应着,“我只是最近闲得无聊,想来看看我能卖个什么价钱。”
“……”
这回答过于让人觉得惊悚,以至于连最开始调笑的那人也没能反应过来,空了好几秒后才有人反应过来,语气古怪的反问道:“……您没钱了吗?”
“我有呀。”
白鸿笑眯眯的回答,“都说了,是闲得无聊了呀——但是钱总归是不嫌多的,顺便看看这里的水平如何,也算是一举两得。”
“……小美人,你若是缺钱的话不如就跟了我吧。”有陌生的气息在缓缓靠近,不需要多费心思去猜测他此刻表情都能想象到那张垂涎美色的脸是如何狰狞,白鸿没有动,微微侧头,温顺反问:“请问您值钱吗?”
“当然!老子这颗脑袋可是价值五万美金的,跟了我你肯定不吃亏,虽然你——”他后半截话还未说完,忽然觉得喉颈中央抵上了什么,白鸿手杖不知何时抬了起来正巧抵在他的喉咙上,她轻飘飘的问道:“能直接折现吗?”
什么?
这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听一贯沉默寡言的酒吧老板笑意微妙,大方回答:“别人的话也许需要手续,不过如果是您的话,那自然是可以的。”
“那就好。”
白鸿点了点头。
被抵着喉咙的男人只来得及看着眼前的美人露出相当愉快的笑意,下一秒只觉脖颈微凉视线调转,视野之中的地板飞速旋转到天花板,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已经失去头颅仍然呆呆直立原地的身体。
我这是……死了吗?
瞳孔扩散之前,这是这男人最后的疑问。
什么时候动的手,如何动的手,这一屋子的人竟是没一个看清的。
白鸿随即用手杖轻轻点上对方胸口,那庞大身躯重重向后仰去,瞬间喷涌的鲜血汇聚成满地飞溅的猩红血河。
满室死寂的沉默。
“好了,”她语调轻快,此时倒像个盲人一般小心翼翼地用手杖试探着地板寻找着方向,很快便在酒吧老板面前站定脚步:“我的五万美金呢。”
她身侧响起无数枪械声和暴怒的咆哮,各类诅咒和辱骂声毫不停歇,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冲到白鸿的面前——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些想要冲上去的人被扼住手脚卡住后颈,之前还在把酒言欢的老朋友们忽然不约而同调转枪口对准了方才的伙伴的太阳穴,这突然而来的变化让大多数人都有些反应不及,其中有人无法控制暴怒的情绪,对着自始至终没有表达态度的酒吧老板咆哮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野岛苍太!?”
“这行什么规矩你不知道吗?这女人坏了规矩,可你们这群家伙现在是要做什么!?”
“你当你这么做不会招惹上港口黑手党吗!?你们以为是谁收留了你们这群丧家之犬!?”
……
种种吵嚷辱骂,不绝于耳。
“好吵啊,野岛。”
白鸿有点不悦的抱怨着:“你们这里原来是这么吵的吗?”
“哎呀呀……”酒店老板野岛苍太随手调了杯口味清淡爽口的鸡尾酒递到白鸿手边,语气愉快至极:“这帮混账王八蛋看到您多少有些激动,稍稍理解一下吧。”
“毕竟大家也都是这么多年不见了呀,少将大人。”
“啊有关这个,暂时先不用叫我少将啦。”白鸿笑眯眯的在椅子上坐下来,双手托腮一副乖巧地不能再乖巧的样子,“我目前是休假中呢,要低调要低调~”
野岛苍太跟着一起笑起来:“顺便盯上了横滨吗?倒的确是您的风格啊。”
两人在背景的枪声和惨叫声中言笑晏晏相谈甚欢,老板从吧台下面拿出五万美金的现金钞票,顺便擦掉了吧台上刚刚溅上的血,这才把钱推到白鸿面前,随口一问:
“说起来,您之前说的要卖自己这件事——”
白鸿摆摆手:“啊那个我是认真的,正好,你既然闲着没事来帮我估个价吧野岛,比如说,我的这颗脑袋究竟价值多少钱——”
“恶趣味啊……您这是想做什么吗,一边把自己卖上这么高的价位一边又说要低调要休假,两相矛盾啊少将大人。”
“你不会给我换个假身份?”
白鸿歪歪头,笑容格外清爽愉快:“而且野岛你不好奇嘛?横滨这地方的实力水准究竟如何。”
要知道没有什么是比巨额的财富更简单又直观的诱惑了,钓鱼执法这种行为无论换了多少个世界都是相当好用的招数,横滨混战奇多,但凡能在特务科那里榜上有名的基本上都对自身对与枪械和药品消耗不在少数,每天都是烧钱的买卖突然来了一头肥羊没人会不上钩——羊可能是个例外,问题是他的位置在贫民窟的擂钵街,如果首领是有些上进心的,那就应该很清楚自家比其他几个都要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