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书生——少地瓜
时间:2021-03-20 09:49:46

  许多本地人都对“金陵”这个名字颇有感情,所以如今虽然已经改名叫南京,但他们还是习惯以“金陵人”自称。
  就像所有人都最爱自己的家乡一样,哪怕这小二并未走遍天涯海角,也没尝遍天下所有的鸭子,可他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家的盐水鸭天下第一。
  稍后,三人又抱着一大碗鸭血粉丝汤,吃得满头大汗。
  桥头上说书唱戏的老汉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但金陵城里的夜生活呀,却才刚开始。
  所有的人家都燃起灯笼,而那灯笼光又照到水面上,波光潋滟,天上人间共一色,当真美不胜收。
  次日一早,小二上来给他们送热水洗漱时,又开心道:“三位客官来得也是巧了,今儿城里举办文会呢,听说知府大人也会到场,还有舞龙舞狮,想必是极热闹的,三位不如去瞧瞧。”
  本朝每年二月县试、三月府试、四月院试,三试皆通过者为秀才。如今府试已过,听说一干学子们成绩都不错,其中前几名颇有俊才雏形,知府大人心生欢喜,这才决定现身,亲自勉励一番。
  需知每届科举成绩都算在地方官教化的政绩里,若是运气好,能遇见几块璞玉,提前收了做师徒名分,日后自然又是一份助力……于是在这重重缘由之下,知府大人现身也不是什么怪事了。
  小二的话一出口,白星和廖雁就都齐刷刷去看孟阳的反应。
  谁知后者却浑然不觉,正慢条斯理的洗脸,一直等他擦完手脸了,这才发现小伙伴们都在盯着自己瞧。
  孟阳一怔,旋即回过神来,笑了,“我早就说过放下了,你们不必这样小心。”
  他真的不想做官,而既然不想做官,科举什么的,自然也就无所谓。
  见白星和廖雁还是不做声,孟阳索性笑道:“既如此,咱们就去瞧瞧热闹吧!我已有许久没看过舞龙舞狮啦。”
  之前在桃花镇那边的庙会上倒是有,不过因为地方小,特别出名的舞龙舞狮班子也不爱去……但这里不同了,这可是鼎鼎有名的古都金陵呀!哪怕就算是舞龙舞狮,想必也是天下间名列前茅的吧?
  见孟阳真不在意,白星和廖雁才放下心来,三人果然迅速吃完早饭,高高兴兴手拉手往文会所在的地方跑去。
  不过这家客栈离得有点远,等他们去时,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三人努力踮着脚尖,也只能看见一片黑乎乎的脑袋。
  甚至就连路边的房屋酒楼和大树,也都被人占满了!
  廖雁就捏着拳头暴躁道:“看老子把他们通通打飞!”
  孟阳:“……然后我们去班房探监?”
  廖雁:“……”
  就这个地方连条胖鱼都那么宝贝的样子,还真可能实现。
  白星就见路边有一张桌子倒是结实,奈何上头已经站了几个人,她也不好像廖雁那样动手。
  她揪着眉头想了半日,突然灵机一动,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大把铜钱,直接丢在地上,又伸出双手拽了拽桌上站着的几个人,满脸无辜道:“哎,是你们掉的钱吗?”
  “啊?”那两人先是一愣,继而齐齐低头,眼珠子瞬间就亮了!
  钱!
  好多钱!
  “是我掉的!”其中一人立刻喊道,麻利地跳下桌去。
  另一人不甘落后,也跟着跳下去,又死命拉扯着前头那人的胳膊,死活不叫他得逞,“胡说八道,分明是老子掉的!”
  两人撕扯着,连官话都顾不上说,最后各自操着方言叫骂扭打起来。
  不多时,两个衙役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直接拿绳子往这两人脖子上一套,就地拖走。
  白星麻溜儿跳上桌,又对孟阳伸出手,“上来。”
  孟阳:“……”
  还能这样的?
 
 
第97章 一更
  三人挨挨挤挤站在桌子上, 一下子就比周围的人群高出来大半截,圈内热闹的景象瞬间一览无余。
  果然有舞龙舞狮的。
  这边的狮子长得好像也跟北地的不大一样,毛茸茸的, 更加憨态可掬一点。
  小狮子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合着铿锵的锣鼓声摇头摆尾,追着绣球跑了一段之后, 似乎是嫌累,竟索性蹲在地上不起来了。
  那举着绣球的人便又跑回来逗弄, 小狮子眨巴着眼睛仰头看, 又在地上滚了几圈, 似乎有些嘚瑟的样子。
  瞧啊, 还不是回来哄我了?
  真正的狮子没几人见过,但总觉得眼前这头非常灵性, 好像厚重的头套下面真的住了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围观的百姓们哄然大笑,拍着巴掌叫好。
  锣鼓声还在继续,从他们站的这个角度却已经能看到东边过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高举两面木质朱漆描金字官衔牌开道,后跟两溜儿衙役护送的文官轿子, 所到之处人人避让。
  孟阳就对白星和廖雁道:“这是本地知府来了。”
  他忽然有点着急, 开始四处打量, 看能不能找地方下脚。
  若真来了官员, 按照规矩, 可不得行礼?奈何放眼望去, 四面全是黑压压一片人头, 别说下脚了,若非廖雁全程龇牙咧嘴恐吓,只怕他们脚下的小桌还能再爬上两个人呢。
  舞龙舞狮都停了, 一干百姓纷纷跪拜,就见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文官,身材颀长、面容清俊,举手投足间颇有风范。
  他穿一身四品文官服饰,端的仪表堂堂,面上又带三分笑,显得很和气。
  知府大人先亲自搀扶起前面跪着的一个老叟,又对四下笑道:“今日本官与民同乐,都不必拘礼。”
  因现场人山人海,许多爬墙上屋的百姓还没来得及下来呢,自然来不及跪拜。现在听了这一声,也就不着急了,又齐齐谢恩。
  桌上的孟阳也跟着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且不说他们想不想跪,这下头挤得连下脚之处都无,小桌上也只好站着,若非要拜……也拜不开呀。
  那知府先说了几句话,又笑了一回,看样子是要先跟百姓一道看过舞龙舞狮之后,再去主持文会。
  他似乎是个极和气的人,并不摆什么官架子,更很有耐心地与下头百姓交谈,就连道路两侧爬树的、上房的,也没有流露出一点嫌弃的意思,反而笑呵呵颔首示意……
  这人具体政绩如何,孟阳三人自然无从得知,可单就目前为止对方的表现和百姓们的反应来看,大约是个不错的官吧。
  “原来这就是朗大人啊,”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兴奋道,“来了三四年了,还是头回见呢!”
  “可不是?朗老爷是什么人,那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岂是你我能随便见着的?”周围有人哄笑道。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老百姓的想法从来都很简单:谁让他们过好日子,那就是好官!
  于是接下来,孟阳三人就听一干本地百姓夸赞起来:
  又是平易近人、断案公正严明,又是从不多收苛捐杂税,甚至两年前这一带略有些洪水泛滥,那位朗大人连夜亲自上了堤坝,一连三天不眠不休,亲眼看着洪水堵住才罢休……
  桌上三人也跟着点头,心道听上去,确实是个不错的官呢。
  那朗大人与众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要往街边提前包下来的酒楼中去:他从那里可以看到街上的舞龙舞狮,而百姓们也可一睹本地父母官的风采,稍后游乐活动结束后,便在酒楼内举办文会,十分方便。
  因孟阳等人站的极高,难免显得突出,朗大人边走边四处看着街上百姓,冷不防视线就落到他们身上。
  上桌容易下桌难,此时从各处涌来的百姓不断增多,都拼了命地往里挤,结果就是里头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忙于找路的三人丝毫没注意到来自对面的视线。
  朗大人本是习惯性扫视,才要像之前那样挪开,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下意识望了过去,越看越觉得中间那个读书人打扮的孩子很有几分眼熟。
  就像,就像当年的……
  他心头不禁一跳,又细细看了几眼,忙摆手唤过两个随从,低低说了几句。
  随从听罢,又往那头瞧了两眼,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后,朗大人再次挂上无懈可击的亲民笑容,与几名随行人员说笑着上楼去了。
  却说白星三人现在都有些后悔过来凑热闹了。
  谁能想到,这地方官的号召力如此之大?只不过露个面而已,怎么就惹得万人空巷!
  最后,到底是白星和廖雁一左一右充当人型盾牌,把孟阳死死夹在中间,硬生生挤了出去。
  三人来时板板正正干干净净,再出来时却已是衣衫不整满头大汗,连衣服扣子都被挤掉几颗。
  人群中不时传来变了调的喊声:“老子的鞋!”
  可又哪里有空隙叫人弯腰去捡!
  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都笑出声来。
  孟阳胡乱理了理散乱的发髻,心有余悸地摇头道:“罢了罢了,日后这种热闹,还是少凑为妙。”
  才刚他几乎是被小伙伴拖着走的,两只脚都没碰到过地面!
  此时差不多大半座城池的人都挤来看热闹,等三人活动着手脚走出半条街,周围瞬间清净下来。
  孟阳指着路边空无一人的秋千笑道:“昨儿我就想着玩儿这个,奈何人挤人,今儿倒是赶巧了。”
  三人才要去荡秋千,却见街角忽然转过来两个身穿掐红边皂服的衙役,他们本也没往心里去,谁知对方忽然在面前停住了,“这位小先生且住。”
  孟阳一怔,下意识往四周扭头瞧了瞧,最后才指了指自己,“我?”
  两名衙役一胖一瘦,其中那略胖些的见状笑了下,点头,“正是您。”
  孟阳见他们言行举止都十分和气,且白星和廖雁都在身边,倒也不怕,“有什么事么?”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赶紧回头压低声音问廖雁,“老实交代雁雁,你有没有半夜出去偷鱼?”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本地衙役拦住自己的其他理由。
  廖雁闻言,不禁流露出一种被冤枉和瞧不起的愤怒,当即大声道:“胡说八道!老子才瞧不上那几条破鱼!”
  有人在酒楼正经请自己吃鸭子不香吗?
  见他不想撒谎的样子,孟阳更疑惑了,那不该啊。
  对面两个衙役的嘴一抽抽,忽然想起来昨儿兄弟们一处吃晚饭时,有人说过的话:“……如今入城的越发什么杂七杂八的人也有了,竟有人专门盯着咱们河里的鱼锦鲤呢!”
  感情就是您啊!
  那瘦脸的衙役干咳一声,挤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敢问这位小先生贵姓?”
  孟阳满头雾水的答道:“免贵姓孟。”
  就见那两名衙役对视一眼:错不了!
  两人往两边一侧身,做出个请的手势,“小先生请吧,我们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第98章 二更
  那两名衙役带着孟阳三人回到刚才郎知府进入的酒楼里, 客客气气请他们在一间屋子里坐下,外头又给上了好茶好点心。
  孟阳再一次问他们请自己过来做什么,但那两个衙役只是摇头, 说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具体的却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问不出来,孟阳也只好放弃。
  廖雁倒不客气, 先拿起来闻了下,觉得没有毒, 直接抓着就吃, 一边吃还一边问:“我说书呆子, 我看他们就是冲你来的, 你别是在老家犯了什么事儿,给人在这儿认出来了吧?”
  孟阳失笑, “若果然如此,咱们这会儿就该在大牢里了,又怎么能吃什么点心喝什么茶。”
  说这话的时候, 他还往外头瞧了眼,并没发现楼下有人看守, 安心的同时也越加疑惑。
  廖雁也不过是胡说一气, 见孟阳自己也猜不到, 索性就专心吃喝, 不再过问。
  既来之则安之,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大不了打杀出去,怕什么?
  这家酒楼本就是南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高档酒店,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 里面的点心糕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白星吃了两块,就觉得好像真的跟外头卖的不大一样,但具体哪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她把盘子里的将近十样点心吃了个遍,根据喜好分出一二三来,然后又跟孟阳交换意见……
  大街上的舞龙舞狮已经告一段落,外面围观的百姓渐渐散去,只剩下有资格进入酒楼的读书人们,环境顿时安静下来。
  孟阳他们三个坐在屋子里就能听见外面那位郎知府勉励众学子的声音,一干书生们感激涕零的回应声等等。
  廖雁扒着窗缝偷偷往外看,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神情肃穆中掺杂着激动的儒生们,不由嗤笑出声,“这下可真算是掉到书呆子窝里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书生,感觉连空气都带了酸臭味,啧啧。
  南方的天,小孩子的脸,刚还是万里无云,这会儿却又不知从哪飘来几朵乌云,随随便便往太阳上一挡便悄无声息下起雨来。
  唉,真是无礼!
  细细的雨丝像牛毛,像针尖,根本溅不起涟漪,落在外面繁茂的树木叶片上,发出蚕食桑叶一般的沙沙声。
  其实这种程度的雨丝最恼人。
  你说打伞吧,好像有点不值当的;
  可若是不打伞?走一段路也就被淋湿了……
  本地百姓早已适应了这种天气,遇事一点都不慌,干脆利落的就近找一处店铺、雨棚,随便一躲。
  没准还能跟店中的掌柜和伙计唠两句呢。
  说说家里的事,说说清明的安排,说说今年要养多少蚕纺多少丝……
  那位郎知府又勉励几句,就出了几个题目,让在场书生都在规定时间内做一首词、一首诗,外加一篇文章,还说会亲自点评,让他们务必用心。
  却说下头那些读书人大多出身普通,十年寒窗也不过为一朝扬名,眼见机会触手可及,焉能不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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