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他有暗示过杜婉玉看好纪湫,可显然不知情的杜婉玉并没有拿这话当回事。
商皑忍住淋浴的冲动,唰唰扯下几张纸巾,将手指各处大力擦拭,然后才拿出手机拨通。
此时助理正好进来电话:“人已抓到。”
五分钟后,邮轮靠了岸,上层的宴会落下帷幕,纪湫招呼都不准备打,直接就想离开。
在船舷附近,黑暗的角落里,有人不紧不慢地在身后跟着。
纪湫浑然不觉。
一分钟后,那人停住,扶着耳朵。
“被抓了?不急,我正跟着商皑他老婆。”
“别跟了,商皑对他老婆不上心,没有威胁价值。抓了也没用。”
“商皑这个渣男!”
纪湫在前方打了个喷嚏。
隐隐有化险为夷的感觉,但奇怪的是,并不怎么值得高兴?
第2章 离婚万事俱备,只欠先生东……
而此时黑暗的桥下,一个男人正被狠狠踩在沙砾上摩擦。
“敢在商氏偷机密,胆子不小。说,到底是谁只是你这么做的!”
男人鼻青脸肿,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草丛里,燃起一簇火苗。
稍纵即逝后,一缕白烟轻轻冒了出来。
昏暗灯光将人影拉得很长,护着烟火的动作有种别样的味道。
受伤严重的男人似乎是认出了他,歇斯底里地求救,“商总我错了,我都交代!你饶我一命。”
商皑无动于衷,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像黑暗里一只匍匐着,静观事态的慵懒兽类。
被踩着的人久久得不到回应,战栗地发抖。
窸窣声传来,商皑手里掐着烟,慢慢走到男人跟前。
他的脸部轮廓偏向柔和,从眉骨到鼻梁都很立体,唇匀称而角略垂,有种难以接近的薄情。齐眉耳睿智慧极,目光暗藏机锋,似乎只需淡淡打量几眼,你内心的小算计顿时就会被一览无余。
在商皑戏谑的神色中,男人按照计划推卸责任,最后歇斯底里哭泣起来。
明明惨得不能再惨,却换来头顶上来自商皑的笑声,“台词很感人,就是找错了听众。”
商皑一笑,男人顿时就吓得不慎咬破了舌头。
“商总,我的女儿还在上小学,母亲得了癌症,我知道你是好人,看在我从‘惊云’开始就跟着您的份上,放我一次好么。”
商皑油盐不进地笑着,“既然你跟我这么久,就该清楚,我不是好人。”
身边的助理摇了摇头。
此人显然不知道,自己早就漏洞百出,所有的狡辩,都是在印证唯一的事实。
……
三分钟后,商皑的车从桥洞下驶出。
沿着宽阔的江滨路疾驰,商皑懒懒地望着窗外,一整夜的应酬令他疲惫。
“您准备怎么办?直接在董事会揭穿吗?”
商皑拖着下巴,“什么都不做。”
助理惑然,抬头看向后视镜,却见商皑忽然神色一凝。
助理循着看去。
窈窕的女人抱着繁复的纱裙,缩着脖子在江边瑟瑟发抖,薄薄的脊背看上去非常脆弱。
紧跟着,助理听见后座传来一声“停车”。
纪湫冷得四肢僵硬,却迟迟等不来出租车。
正值绝望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面前。
车窗下滑,露出商皑那张白得过分的俊脸。
他意味不明地打量半晌,微侧过头,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纪湫笑了一下,露出两瓣虎牙。
“多谢好意,商总应该跟我不是一路人吧。”
还没领会到她的那句嘲讽,商皑就看见纪湫跳下高高的人行道,钻进了一辆车。
商皑微愕,转头看去,却见纪湫乘坐着那陌生车辆走远。
商皑眉梢覆了愠色。
宴会暗流涌动,形势紧张,一切并未结束,她却还大晚上乘坐黑车。
助理从后视镜里咬着下唇尴尬地盯商皑,在与之深黑目光相对时,听到音调沉冷的命令。
“还不快跟着。”
助理忙不迭回头,正襟危坐,“是!”
瞬间感觉车厢内的气压都低了。
=
当然纪湫不可能坐黑车,她坐的是正规网约专车。
她一路上计划着回家后一系列豪情壮志的离婚操作,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紧紧跟着的商皑,更不会注意何时何地,在哪个路口,那辆黑色轿车忽然就没了踪影。
车靠在路边,驾驶座的助理握紧方向。
背后传来他老板低叱,“这都能跟掉,你什么技术。”
座椅被踹得一晃,助理一个后座力磕到后脑勺。
助理:“……”嘤,好痛。
=
纪湫凭着原主记忆回到家,脱下了笨重的礼服,洗了个香香澡,然后考虑到今天是一个严肃的夜晚,她换上了黑衣裙,弄了个黑化妆。
商皑在城里又找了几圈,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纪湫一身黑裙坐在沙发上。
他不知纪湫突然又犯了什么病,一身的寡妇装。
这让他感觉受到冒犯。
“今天是谁的忌日吗。”
纪湫目光冷漠,“是我爬出婚姻坟墓的日子。”
说着,把桌上的文件往前方推了推。
商皑视线云淡风轻地一扫,看到醒目的“离婚协议”大标题,只觉荒唐。
“今天又是玩哪出?”
商皑卸着腕表,眼皮也没掀一下。
纪湫抚平裙边褶皱,也不在意。
商皑难得见纪湫如此平静,清淡打量一眼,往沙发里坐下。
“要多少钱,说。”
=
纪家与商家的结亲,不叫高攀,叫中彩票。
纪湫贪得无厌的娘家人,拿着纪湫这个票根找商家无限兑换奖金。
原书的纪湫童年不幸,导致性格自卑窝囊,是个害怕冲突和争执的人,在娘家人的威胁下,她无数次地妥协,前前后后,找商皑已拿了不小的数目贴补。
商皑也是个怕麻烦的人,他所有的精力已经在尔虞我诈,和公司事务中耗得一干二净。
同住一个屋檐下几个月,也有摩擦产生,但最终似乎都能以金钱草草结束。倒也能维持表面和平。
如果妻子用钱就能打发,他当然选择以最快的方式来结束对话。
纪湫微歪过头去,长长地叹息一声。
“看来你对我的印象,也就贪图金钱这一点最为深刻了。”
她倒也有自知之明。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原因。
只是以前简单地因为太在乎商皑,害怕他一去不返。
金钱若能成为一个万能的台阶,她乐意递去,至少他还会和她说话。
在爱情的战场上,被动的一方哪里允许有脾气。
虽然,这一切在现在的纪湫看来,是这样不可理喻,但当时的自己,就是这么盲目。
商皑似乎并不懂纪湫这句不咸不淡的自嘲是什么意思。
他转动着纽扣,翘起腿,目光带着思索和探究。
也像是在等待她自己阐明答案。
纪湫却也懒得周旋,哪里管自己在商皑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
“签了吧,离婚一了百了,反正现在咱俩也两看生厌。”
商皑发现纪湫好像是真的没有要钱的意思。
这下才看她,“原因。”
纪湫挪远目光:“就是跟你相处没意思。”
商皑听她语气分明敷衍,信了才怪,“你最好说实话。”
纪湫坐起来,睁圆了杏眼,“当然是实话,你赶快签了,我还得去参加朋友准备的单身趴呢!”她看看腕表,“还有一个小时了,都快来不及了,赶紧的。”
商皑直直望着纪湫,审视。
“看来是万事俱备,只欠我这个东风了。是吧。”
纪湫打了个哈欠。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跟商皑讲话,会如此无聊。
纪湫的分心在商皑这里何其明显,当即就听他语气重了几分:“你恐怕不该跟我商量。你可能忘了,老爷子才是你我婚姻的关键。”
纪湫转着钢笔:“我才是关键。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去跟老爷子讲明白的。爷爷是真心待我,我如果不开心,爷爷不会强迫我。”
纪湫说到后半句话时,心头陡生复杂。
商皑眉宇折起,用深邃漠然的目光打量,好像从这话中体会到不太妙的弦外之音。
半晌,商皑向前倾身,静静评价。
“纪湫,你很奇怪。”
纪湫抬起眼去,对上商皑讳莫如深的漆黑眸子。
这人历来多疑得很。
他既然在质疑纪湫突然提出离婚的原因,得不到满意答案,大概不会作罢。
她十分不自在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表现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好吧,我发你一个文档。”她说着点开手机微信群,在文件里找到一个海王姐妹通用分手理由信,“这是我之前就写好的,特别诚恳,特别认真,写得热泪盈眶,全是肺腑之言……好了发你手机了。”
海王姐妹能混到现在还不翻车,必定在分手上有独门绝技!
在纪湫真诚的注视下,商皑才将信将疑,点了下文件包。
然后目光浏览第一行字时,立刻沉了。
纪湫正在喝水,浑然不觉,眼前突然出现手机屏幕。
商皑质问:“这就是你写得热泪盈眶的分手信?”
纪湫一看。
——恕我直言,弟弟你屁股不太翘。平时注意少坐多锻炼。
纪湫当场就一口水喷了出来。
海王姐妹分手怎么能如此草率!身为办公室工作党,谁不说一句有被冒犯到?
纪湫偷偷去觑商皑,赫然发现对面的他一脸水渍,如今正极力隐忍着什么。
纪湫连忙扯下纸巾往商皑脸上一拍,胡乱揉搓。
“怪我太单纯,轻信于人,你别介意。”
商皑嘴巴都被她扯歪了,怒极一把抢过纸巾,“我自己来!”
纪湫紧握不放:“别别别别,让我弥补。”
商皑一把夺回:“管好你自己!”
话音刚落,纸巾突然断开,纪湫没收得住劲儿,惯性的小拳拳直接给招呼了过去。
商皑的头,瞬间就歪了。
纪湫双手僵在半空,看着如今捂着眼睛,痛得直吸气的商皑,失笑:“小意外……”
商皑一向难取的日抛,如今拜纪湫所赐,被打飞了。
很好,他不用对着镜子抠一晚上眼睛了。
商皑血红着眼睛,用不甚清晰的目光诘责。
大抵是气极了,无法形容此刻心情,他一言不发,扯下好几张纸往脸上擦拭。
纪湫不敢轻举妄动,在心里腹诽海王姐妹一千刀。
等一切恢复了点正常,她才回到原来的话题,“其实原因大同小异,你想听什么,我当场亲自给你编——哦不,朗诵。”
商皑迎上她满脸虚伪笑容,感觉眼前的纪湫实在是陌生。
即便是七个月以来交流不多,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变化!
纪湫被商皑盯得发毛,微笑,并用规劝口吻:“真的不需要太过纠结原因,归根到底就是过不下去了,我知道你一时间走不出来,但生活还是要继续,纵使你这个死样子以后也没人能忍……哈哈,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空气凝固两秒。
对面商皑眼睛幽寒幽寒的。
纪湫与其对视片刻,正色拍了拍胸膛,“忘了我吧,就当我只是个配合演出的演员。”
亮出真实身份后,纪湫感到痛心疾首——我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难,大抵是天将降大任于才华横溢的我吧。
商皑匪夷所思地瞥了眼对面捂着胸口,满脸神光普照的纪湫,又鄙夷地望了眼协议。
他要看看,纪湫到底心里藏着什么鬼。
仅走马观花一扫,商皑就气笑了。
“你拿这份协议给我,纯粹就是胡闹。”协议被扔到面前,商皑眉宇蹙着,“你自己看看。”
纪湫眨眨眼,恍然:“哦,你说这个呀。”瞬间变得义正辞严,“你不必太过惊讶,商家贴补纪家的东西够多了,所以我不打算找你再要什么。”
这绝不是冲动,刚刚准备协议的时候,她有花一分钟考虑未来。
现有的积蓄,以及自身能力,足以让她过得比很多人轻松逍遥。
商皑意味不明地打量纪湫半晌。
或许自以为揣测到了什么,他向后靠在沙发上,眼神淡淡的,像落在空气中。
“你也是个成年人,该知道对自己所作所为负责。如果我签下字,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纪湫斜眼一睨,眼角闪过锐利。
她最烦商皑这种指手画脚的教育口吻。
一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纪湫就想一脚踹死他。
瞧这颐指气使的样子,以为自己在员工大会主席台上呢!?
但商皑显然没有注意到纪湫已经心浮气躁地抖起了腿。
他靠坐回去,眼睫半垂,慢条斯理开口。
“你把一切都看得太儿戏了,好歹也是事关两家名誉的事情。”
“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到底是什么让你突然改变。”
……
纪湫只觉得耳朵一片蚊子嗡嗡嗡闹得心烦,恨不得叫人一掌给拍死。
“你还是直接说清楚真正的目的吧,免得到时候……”
“你能不能不要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