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桑狸
时间:2021-03-21 09:54:20

  萧煜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亲吻着她的颊边,柔声说:“我也是你的含章哥哥啊。”
  音晚却笑了,笑得天真澄净:“含章哥哥不会半夜来撕我的衣服,不会明知道我不愿还要来强迫我,不会那么自私,永远只顾着自己。”
  萧煜并不见愠色,只深深凝睇着她:“可晚晚也不会拿刀捅她的含章哥哥。”
  音晚道:“所以,你不是。”
  萧煜默了默,抬手挑起她的脸,凝着她的双目,看似好脾气地温和道:“好,我不是,那我不是谁又是呢?晚晚心中的含章哥哥该是深受命运眷顾的人,一辈子潇洒矜贵,站于云端,可惜,我没有他那样的好命,可这又能怪谁呢?我愿意这样吗?”
  音晚低垂下眉眼,不再说话了。
  萧煜重新将她揽入怀中,手上加劲儿,重重地揉捏着她,道:“我爱极了晚晚,晚晚也爱我,这本是大好的姻缘,何必非要去执着那些小事呢?晚晚是女子,女子该温柔小意,讨夫君欢心的,断不该总这样惹我生气……”
  音晚知道他又生气了,从前的他,一旦被触怒,便是雷霆风雨降下,极好辨认的。可如今他不会再像从前,用那副凶骇面孔面对着她,他会用别的法子,使别的手段来纾解自己的怒气。
  枕间汗如雨下,濡湿了发丝,紧贴在面上。音晚觉得难受极了,身体痉挛,被彻底凌剐了一番。
  幸运的是,她趁萧煜不注意时,把那团纸条塞到了榻褥底下。
  她翻了身,萧煜便从她身后缠上来,声音里染了烟雾般的暗哑:“晚晚,你放松些,总这样,吃苦的是你自己。”
  音晚吃痛地抽气,咬住了唇,不肯出声。
  萧煜抚着她胭脂色的脸颊,无奈道:“真是倔强啊……”
  他的声音这般温柔,与他的行径截然相反。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勃然怒气涌上胸口,连伤都不顾了。一通荒唐胡闹下来,伤口果然崩裂开,望春苦着脸给他上完药,又悄悄地退出去。
  音晚还躺在榻上,眼上蒙着帕子,身上未着寸缕,玉臂顺着榻边无力的垂下来,雪肤上印染着点点青紫斑痕。
  萧煜穿好了寝衣,才上前将她抱进怀里,解开帕子,些许懊恼道:“今天不算。”
  音晚眸光凉凉,淡瞥了他一眼。
  他道:“我昨夜打定主意,以后要跟你好好相处的,怎得今日又这样了?”他低眉认真思索了一番,柔声与音晚商量:“以后,我们不提从前的事了,好不好?晚晚,我不知怎么的,一想起从前的事心情就不好,我控制不住自己。”
  若手边有刀,音晚想再捅他一刀。
  萧煜浑然未觉,略微思忖,道:“你不愿叫我含章哥哥也无妨,那你以后直接叫我含章吧。”
  音晚不想再招他发疯,轻应了一声,挣扎着要去捡自己的衣裳。
  萧煜这会儿倒乖觉了,急忙给她清理身体,把纱帐垂下,唤进侍女,命她们拿来新衣。
  他不许旁人插手,亲自给音晚一件一件穿好,嘱咐了她好好休息,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萧煜一走,音晚就把纸团从榻褥底下摸出来。
  上面写着几个字:明日巳时,幽篁巷,蓝衣道士。
  音晚坐在地上,凝着纸条犯起难来。这幽篁巷就在宫城外,离淮王府不算近,父亲要她明天那个时辰去,可她去不了啊。
  她的寝殿外面都是护卫,连院子都出不去,若是贸然提出去那里,又没个名目,萧煜允不允是一回事,不派人跟着她才怪。
  她正纠结犯难,望春来了,站在幔帐外,恭敬道:“明日一早,皇帝陛下召见淮王殿下和王妃,殿下让来传个信,王妃早些准备,明日辰时,他在府门前等您。”
  音晚心中大喜,但面上仍旧淡淡,懒散应下,着人送望春出去。
  望春回了前院,见萧煜正站在廊庑下逗鸟,鎏金笼子里一只褐羽黄喙画眉,乖巧地啄着他掌心的粟米。
  见他回来,萧煜问:“怎么样?”
  望春道:“王妃好像不太愿意去,总没精打采的。”
  萧煜轻挑唇角,将最后一粒粟米塞进画眉嘴里:“她那是装的,心里肯定乐开了花。”
  望春诧异:“啊?”
  萧煜拨弄着画眉的小脑袋,笑道:“她要是不去,怎么从密不透风的淮王府逃出去。为这件事情,说话做事都得拿捏着分寸。既不能过分讨好本王,显得太突兀,又不能真把本王惹恼了,挠几下,再半推半就给个甜枣安抚安抚。呵,工于心计的小妖精……”
  望春彻底懵了。
  萧煜摸着画眉,忧郁地叹道:“女人要是心狠起来,可真够狠的。”
  他仰头,看着天边舒卷的云霭,眼角淬上了森森寒意:“你说,会不会是外头有什么人,勾着她的心呢?我从前听宫里老嬷嬷说过,女人要是变了心,有了别的念想,就会变得特别狠。”
  “你说,我要是把这个人揪出来,当着她的面杀了,她是不是就能回心转意了?”
  “你说,蓝衣道士,总不会真是个道士吧?”
 
 
第30章 她跑了……
  望春肯定是说不出什么的。他只觉得萧煜突然变得很可怕, 明明外表看上去是那等和风霁月、俊秀矜贵。墨蓝缎袖低垂,瓷白面庞神色疏淡,眉宇似画, 瞳眸漆黑, 像诗里从水雾中翩然而至的如玉公子, 风华绝世。
  可他身上就是聚敛着冷冽阴鸷的气息,眼波流转之间,像是要把什么人剥皮抽骨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萧煜也没真想从旁人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站在廊庑静默了一会儿, 便进屋继续看他的文书。
  帝都的人经惯风雨, 对于时局总有着敏锐的判断,嘉猷门之变后短短数日,长安已是风声鹤唳, 一派肃静。
  清晨朝雾初散,天气微凉。音晚赶着时辰出来, 既没有迟, 也没有显得太急切。她穿着玉色交领襦裙, 袖边和裾底刺绣霭蓝小花,腰间垂着最寻常的白玉佩,腕上戴了一只累丝连珠纹银镯。
  与那日赴琼花台夜宴的华丽装扮相比,显得素净寡淡许多。
  素净点应该,善阳帝病成那个样子,若再打扮得明光锦灿, 该被别人挑理了。
  萧煜含笑看着端坐在马车里的音晚,极细致体贴地往她腰后塞了个软芯绣垫。
  音晚惦记着旁的事,不想说话, 敷衍着谢过,将视线递向窗外,藉以躲避他。
  萧煜看出她的抗拒,并不生气,只道:“你这只镯子很好看。”
  这只是成色普通的银镯,同音晚那满箱满箧的翡翠、嵌宝、赤金镯子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音晚抬起手腕看了看,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萧煜知道了她的身世,闻言不由得一怔,料想这大约是苏惠妃从娘家带出来的,而不会是父皇赐给她的。
  当年的她圣宠正隆,父皇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珍宝搜罗来给她,又岂会赐她一只寒酸的银镯子?
  可这些,音晚并不知道。
  萧煜觉得谢润并没有全说实话,至少他讲的那个故事并不完整。
  比如,苏惠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的家乡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两人如何定情?还有,她是怎么死的?
  萧煜的记忆里,谢润带着儿女从青州回到长安时,音晚才一岁。按照苏惠妃的年纪,这算是红颜早逝,会跟镜中颠有关吗?
  想起镜中颠,萧煜的心蓦得沉下去。
  他问音晚:“近来身体有不舒服吗?”
  他知道了,音晚便没必要再藏掖着:“没有,父亲嘱咐过按时吃药。”
  萧煜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给你找到解药的。”
  音晚难得没有排斥他的碰触,睫毛轻微一颤,抬眸看他,雪亮清澈的眼中映着他的身影。
  她就要走了,是缘是孽都好,就要有个了结。她心中说不出的轻松,连日来的负罪感也消减了许多。从今以后她就是自由的,她可以用所有时间去寻找兄长,想尽一切方法补偿他。
  她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情爱之中了,再也不会去爱任何一个男人。
  想到这儿,她竟朝萧煜笑了笑,娇靥如朝花绽放,染着胭脂色,妩媚冶艳中带着纯情,勾的心颤儿。
  萧煜若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朝自己笑,真想立即把她拥入怀里,可他心底清透,却觉这笑容有些刺眼,没说什么,把手收回来,再不理她了。
  皇城戒备森严,南衙十二卫和北衙诸军各司其职,岗哨格外严格,却无人敢拦淮王府的马车。禁卫远远见着,立即屈膝揖礼,开闸放行,使得车驾在宫道上一路畅行。
  音晚早就觉察出什么,可又觉得这些事将要跟自己无关了,也并不怎么关心。
  善阳帝留萧煜和音晚说了会儿话,听见外面传进孩童清脆的喊叫,面色一黯,冲音晚道:“是玄祁来了,你出去看看他吧,朕还有话要和七弟说。”
  音晚鞠礼告退,出了殿门,见果然是太子玄祁。
  他才五岁,生得玉雪可爱,特别是一双眼睛,乌黑透亮,滴溜溜转着,显得既天真又机灵。
  音晚冲他躬身施礼,含笑道:“太子安好。”
  玄祁笨拙地拖着阔袖,朝她还礼,脆生生道:“晚姑姑安好。”
  有宫女立刻上前纠正:“殿下,您得叫婶婶。”
  玄祁瘪嘴:“不,她是我姑姑,不是我婶婶!”
  宫女面含忧色地看了眼宣室殿,蹲在他身边,耐着性子低声道:“殿下,您以后不可以这样说话,若是叫淮王听见,他会不高兴的。您忘了,陛下是怎么嘱咐您的?”
  玄祁那白皙稚嫩的面孔皱成一团,气鼓鼓瞪向殿内,嘟囔:“我讨厌他……”
  宫女忙去捂他的嘴,仓惶失措地看向音晚。
  音晚道:“风太大了,我没听见太子殿下说什么,你带他去玩吧。”
  宫女面露感激,将玄祁抱起来,瞧着他又是一阵凄惶,道:“王妃以后莫要叫太子了,陛下已经下旨,迁太子为雍姜王……”
  音晚这些日子被关在王府里,不知天地竟殊到这地步。或许是一件好事,善阳帝在位十年,大周便一直在走下坡路。
  君王柔靡,朝局昏暗,国力日衰。
  父亲说得对,这煌煌山河需要一个中兴之主,拯社稷于危弱,救黎民于水火。
  萧煜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好人,但看上去像极了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宫女抱着玄祁走远。音晚看着他们的背影,心想对这个孩子而言,也许这也是最好的。
  不然,幼主临朝,将来各方混战,谁会管这奶娃娃的死活?
  这些事情如斯沉重,可只要一想起马上就与自己无关了,音晚便豁然开朗,说不出的畅快轻松。
  音晚依礼去向谢太后问过安。
  她与这姑姑素来算不得亲厚,而谢太后同萧煜的母子关系又素来冷淡疏离,即便她嫁给萧煜,往来应酬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不过,谢家人虽然骨子里淡薄亲情,却是极会做面子功夫的。
  谢太后赏了她许多钗环首饰,有几样还是先帝在位时御赐的。
  音晚鞠大礼郑重谢过,才从启祥殿出来。
  内侍来报,说淮王还有事情要跟皇帝陛下商量,让淮王妃先行出宫。
  这正合音晚的心意。
  她领着青狄和花穗儿乘马车出宫,根本不用特意吩咐车夫,幽篁巷便是回淮王府的必经之路。
  甫一拐到这街巷上,她便挑开车幔,仔细留意着沿街人景,经过人流如织的繁华街市时,路边果然有个道士在摆摊。
  他头戴芙蓉玄冠,身着蓝袍绛褐,胸前刺绣五色云霞,腮蓄长髭,身前摆着摊子,身侧竖一等人高的幡帜,写了个大大的“测”字。
  音晚一眼便看出,那道士是严西舟假扮的。
  她心中雀跃,却还得摆出一副平淡神色,叫停了马车,下来走到了摊子前。
  数十名王府护卫奉命监视她,有不放心的想上前,被拦了回来。
  “殿下只让看着王妃,别让她跑了,可没说不许她逛街算命。算了,咱们盯住就是。万一惹王妃不快,回去再向殿下吹几道枕边风,可够咱们喝一壶的。”
  他们商量妥,只站在不远处,牢牢盯着音晚。
  音晚坐在摊子前,见严西舟那张清俊的脸隐在络腮胡子后,掠了一眼她身后的守卫,微微一笑:“时间还早,不如写个字,我来测一测。”
  音晚提起笔,一时有些走神,手不随心,等反应过来时,那个“章”字已经写了一半。
  她想把纸掀起来扔掉,严西舟却快她一步,将纸夺过去,道:“就它吧,它在你的心里。”
  音晚垂眸,柔软的睫毛落下,遮掩着眼底的神色。
  “下早上立,说明这人立于早年间,从前种种并不曾彻底湮灭,回忆仍在,难以抹掉。”
  音晚紧拽着衣袖,指甲深陷入锦缎中。
  “但上下分离,又说明他已与从前孑然不同,痴心执念不会有好结果,到了该抽刀断水的时候。”
  音晚抬起头,皎美的面庞浮着苦涩:“我现在知道了,西舟哥哥,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严西舟微诧:“你知道?”
  当初赐婚圣旨下来,谢润不愿让女儿的姻缘染进权欲之争,但善阳帝手握他的把柄,又反抗不得,便暗中让严西舟带着音晚跑。
  直到出了长安城,音晚都是备受煎熬的。
  她不想走,她想嫁给萧煜。却又怕这一步迈出去,再无回头路,又挣不到一个好结果。
  严西舟看出了她的心事,故意暴露行踪让善阳帝派出的暗卫抓到他们。
  他想成全音晚的一片痴心,虽然他自己的心已伤痕累累。
  爱原本就不该是占有和自私的,爱一个人就该让她幸福、快乐,而绝不该令她痛苦、为难。
  可严西舟眼睁睁看着,当初那个明媚娇娆的小姑娘,那个痴情真诚的小姑娘,一腔热血为爱奔赴,到头来却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满面枯色。
  他守了她这么多年,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苦,有一丁点为难,凭什么那个人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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