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又去调了三年前的军账,我们再查查,看看有没有别的纰漏。”说着,他冲帐外喊了一声,“进来。”
几个小兵鱼贯而入,瞬间把陆渐离面前的案桌堆的密不透风。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陆渐离苦笑道,二皇子亦跟着大笑两声。
最近几年,圣人总感觉军队账务糊里糊涂,派了几波御史前去查账,都没发现问题,这次索性派了皇子去对账。
因着军权握在皇后哥哥的手里,为了避嫌,太子没去,只派了成年的二皇子和恒王,对这两个皇子,圣人还是比较放心的。
二皇子是淑妃所生,继承了母妃的稳重自持,圣人很是倚重他。
新封的恒王,虽然资历尚浅,但是天赋惊人,朝中事务上手很快,圣人又偏宠他多一些,但凡有历练的好机会,一般也不会把他拉下。
二人果然也不负众望,把这冗杂的军账查了个底朝天,使得有些人远在皇宫,杀意蓄起。
恒王府,林灵儿和彩月正往前殿走,彩月鼓着腮帮子嘟囔,“李涯也真是的,册封礼下来,直接给她们宣读就行了,非叫咱们过去,是安的什么心啊。”
林灵儿叹一口气,轻声道:“去就去吧,总是躲不过的。”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没想到那二位竟心急如此。
距前殿还有一段路程,就见她二人已经等在路边,裘皮大衣都掩不住她们身体的战栗,想是等的时间不短。
彩月瞥了她们一眼,嘴里没好气的咕哝着,“也不怕冻死。”
比起心里的快活,身上的这点冷算什么,看着林灵儿走来,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俩人脸色绯红,身子也止住了抖动。
还未走近身,章黛就夸张的福了福身子,拉着长腔道:“吆,这不是咱们的五品诰命夫人么,妾身给您请安啦。”
林灵儿脸上浮出一丝厌色,没有理她,径直越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这俩人也不生气,只拿余光睇她,待她走到前面,自然的跟在她的后面,边走小嘴可没闲着:
“我说温妹妹,这王府侧妃是几品啊?”
“侧妃是正四品。”
“哎呀,正四品应该比正五品大呀,难不成这正妻还要给我们小妾行礼不成。”
“依礼是这样。”
“好呀,好呀,这样我和温妹妹下次在王府走动,就不会突然被人要求下跪了。”
“姐姐不要说了,且不要在最后时刻被罚了。”
“也是也是,说不定有人这会还想耍一下威风呢。”
......
这一路,后面两人说的没一句好话,彩月真恨不得夫人最后收拾她们一顿,偏她们都是含沙射影,真追究起来,也是扯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世家贵女啊。
其实,这俩人还真是世家贵女,只是非嫡出罢了,嫡女有当家主母护着,怎肯给人家做妾,王府也不行,只要上头有正妻,尊贵如皇宫的妃子,也要一辈子受皇后的差遣。
像她二人这样,跟着庶母泡在后院的明争暗斗里,骨头缝里都带着踩低捧高的小家子气,做出这些事,也不足为怪了。
听着这些嘲讽,林灵儿当然生气,但是她也能忍得了,毕竟当年在侯府,她那继母和三妹也差不多是这些手段,她早已习惯了充耳不闻。
进了大殿,宫里的公公早就候在那里,众人疾走几步,齐齐跪下,传旨的公公打开圣旨,轻咳两声,读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儿锦行,孝悌有闻,文才秀美,德行敦厚,特封其正妻林灵儿为二品正妃,温玉娆为七品淑人,章黛为七品淑人。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传旨的公公的话音早落,地上跪着的人俱都一动不动,他正纳闷,旁边的李涯小声催林灵儿:“夫人...王妃快去接旨啊。”
林灵儿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赶紧接过圣旨,李涯这才送公公出门。
那二人还趴在地上,林灵儿看她们一眼,轻声道:“都起来吧。”
温淑人缓缓抬起身子,和林灵儿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半晌,那章淑人绝望的闷吼了一声,扑倒在地,不知是气晕了,还是无脸见人诈晕。
林灵儿也不和她计较,叫了几个下人,把她抬回寝殿。
李涯送人回来,见这番情景,忍不住冷笑一声,啐了一口道:“自食其果。”
他走到林灵儿身边,跪下道:“恭喜王妃。”彩月也赶紧跪下,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哭又笑道:“恭喜王妃。”
接着,大殿里扑通,扑通跪满了下人,齐声道:“恭喜王妃。”
那章淑人被几个下人抬着,又晕过去一次。
林灵儿命大家都起来,拧着眉头问李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涯偷笑道:“王妃您这是因祸得福,王爷知道您前日受了委屈,特意叫礼部重新册封。”
“哦,还有,”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王爷特意嘱咐,让您按两位淑人的品级,重新给她们分配院子。”
“哦,”林灵儿答应道,想起上次分院子惹了他不高兴,又问李涯,“王爷有没有特别的交代。”
“那倒没有,全凭王妃做主,不过...”他顿了一下,又道:“王府应该不会有比淑人更低的位份了,她二人理应住最小的院子。”
好吧,那就把她们打发到最远的院子吧,毕竟这几天经历下来,她也不想看到她们在眼前蹦跶。
一应安排好,林灵儿正打算回院,李涯嬉笑着叫她:“王妃这是要去哪?”
“回葭滄院啊。”
“您现在是王妃,住葭滄院算怎么回事,您得住瑾和殿啦...”
听李涯这样说,彩月也忍不住抿着嘴笑,林灵儿脸瞬间臊红。
瑾和殿,那...不是要和陆渐离同住一屋么?
李涯领着她:“王妃,请吧。”
不管了,左右他今天不会回来,那就先住进去吧,她这样想着,就跟着李涯往瑾和殿走去。
刚一进门,她就惊呆了。
偌大的寝殿,从第一道门开始,张灯挂彩,帷幔,地毯全都换成了红色,窗棂上贴着双喜剪纸,桌上是刺金的红色桌布,拔步床上两床鸳鸯戏水锦被,没有一处不显喜庆。
林灵儿惊讶的嘴里能塞下一颗鸡蛋,她转身,却见彩月早已泪流满面,李涯一个大男儿,眼眶也滚着泪珠,她心头一热,喉头哽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进陆府那天,洞房布置的应该也如这般喜庆吧,但当时她只顾着害怕,入眼尽是灰色,哪里感到一丝喜气。
在扬州时,他许她一个正式的婚礼,林灵儿名字的婚礼,今日册封是她的名字,寝殿又布置的如洞房一般,她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哎呀!”她突然惊叫一声,他的舌头怎样了,想到这,脸上的红晕悄悄爬到了耳根。
彩月和李涯被她唬了一跳,看她整个人红成了水蜜桃,这俩人默默对视一眼,都转头抿嘴偷笑。
王妃这是想到哪门子去了。
日头西沉,暮色四合,林灵儿一个人坐在桌前,凝神看红烛上跳动的火焰。
为了应景,彩月今晚特意给她选了一件玄色寝衣,在灼灼红烛的映射下,她容颜绝美,玉软香娇,媚骨天成,简直要人的命。
忽听“哐当”一声脆响,她倏然抬头,看到一挺拔的身姿,身披戎装,英武非凡,那可怜的头盔,还在他的脚下来回滚动。
仿佛天上的星子落入他的眉眼,晶亮的目光,盯的她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屏息落睫,眸光流转,她娇怯怯的站起,嗫喏道:
“你怎么回来了?”
第52章 归来 夫君,饶了我呗
躬身捡起落在地上的盔甲, 他抬睫看她,“军中忙完,就赶回来了。”
瞅一眼这身戎装就知道, 赶得急着呢,衣服都没换, 穿了一天的铁甲,得捂出多少汗呐。
“你去洗个澡吧。”
嗯?说完这句话, 她脸色霎红, 人和衣服都变一个色了, 这样的晚上,这句话怎么听着有主动邀约的意思。
“好。”垂眼轻笑, 他转身往浴房走去,裙甲拍打着膝头, 叮当作响。
天幕已变漆黑, 月牙弯弯, 挂在窗头,看着这满室绮丽。
屋内又剩她一人,可是心儿已被搅乱, 突突突跳的欢快, 兀自倒盏茶水, 连着呷了两口,还是止不住心跳。
真不该今日住进来, 他不是明日才回来么,还有这羞死人的寝衣。
“哐啷”一声门响,有脚步声进来,林灵儿忽然想逃,四处张望之下, 又觉自己幼稚可笑,在脚步声越过门槛之前,伸手拉下乌木衣架上的白裘披风,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陆渐离进来,穿了同色的寝衣,手里执了一个白玉酒壶,见她把自己包在白色披风里,脸上疑窦丛生,“冷么?”他问。
林灵儿心虚的点点头,垂首不敢看他。
“喝点酒就不冷了。”他灿然一笑道,随手拣了两个好看的茶盏当酒器使。
“什么酒?”她抬头,白玉酒壶里倾泻出一道清流,香气肆意散开,顷刻间两人氤氲在微醺的酒香中。
他一手端一个茶盏,伸手把其中一杯递到她的面前,“合卺酒。”他眼尾含笑冲他道。
她微怔,掀起眼皮看他,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娇嗔一声,“你是不是又在取笑我!”
陆渐离径直把茶盏塞到她手里,执盏的胳膊挎过她的臂弯,身体向前倾,把嘴送到杯沿,“成亲那日不算,今晚你我重饮合卺酒”说完,挑眉等她。
面皮微红,她顺从的把小脑袋凑近酒杯边,俩人离得很近,呼吸彼此交缠,她额角的碎发挠着他的脸,痒痒的。
半晌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的掀开小扇子般的睫毛,眼珠向上转了半圈,正好对上他清亮的眸子,仿佛故意在等这一眼,他勾嘴浅笑道:“喝吧。”
两人就着彼此臂弯的牵绊,举杯共饮这象征二人连为一体的合卺酒。
“嘶~”烈酒入口,陆渐离忍不住咋了一下舌。
“还没好么?”林灵儿怯生生的问,面上又羞又愧。
“昂,没有。”他故作委屈道,“这两天饭都用的少了。”
“伸出来我看看。”说完,瞪着她那无辜的大眼睛,一副要专心查看他嘴巴的样子。
本来只想逗逗她,现在看她认真的模样,他竟恨不能把伤口弄的惨烈些,以获得更多的怜爱。
他干咽了一下口水,稍显别扭的张开嘴,伸给她看。
“唔,还红着呢。”她出声道,下一刻就见她...嘟起花瓣一样的小嘴,兀自贴上来。
他心跳漏了一拍,这是要做什么,补偿么...
丝丝凉风裹挟着少女的甘甜缕缕袭来,受伤的地方,酥麻替代了疼痛,舌尖微微战栗着,静静享受这温柔的呵护。
“好些了么?”她坐直身子轻声问。
面露遗憾的点点头,他打趣道:“一点都不疼了,若知你有这灵丹妙药,我早就回来了。”
这一来一往的探身,她身披的白裘披风从肩上滑落,半挂在手臂上,摇摇欲坠,他一把将其扯下,“热的脸都红了,脱了吧。”他轻轻一扬,白色披风已静静挂到乌木衣架上。
两颗心隔着红烛跳动。
“章妹妹和温妹妹从侧妃变成淑人,皇后会不会不高兴?”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她非被他盯的化作一汪春水不可。
收回目光,眸中的旖旎化为冰霜,“皇后派她俩入府,只想拿到想要的东西,哪管得了她们的死活。”
“啊,皇后想拿到什么?”
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双臂交叉抱着自己的胳膊,陆渐离忍不住笑了,不忍她担惊受怕,轻描淡写道:“大概就是,能否按时应卯,是否骄奢淫逸之类的吧。”
哼,她又不是小孩子,就这点事,值得大费周章的送俩贵女进来,不过既然他不愿说,她也不再多问,转换话题道:“给你说个事。”
“嗯。”他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自那日在御书房匆忙和父亲见了一面,再未得到他的消息,我想着,这两日找个时间去看看父亲。”
“嗯,是应该去看看父亲了。”
独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突然伤感,“在林府,我虽时常怪他不关心我们,我和长姐嫁人这两回,他却冒着欺君的风险帮助我们,沉默着付出,这就是父亲的爱么?”
这个问题,他可回答不了,自小他就没有父亲的概念,这成年了找到父亲,他老人家可不是这种风格,对他那都是明目张胆的偏宠,这才害得他树敌无数,被当成靶子打。
“嗯,父亲和父亲也是不一样的吧,岳父这种父爱就比较...深沉。”他试着总结道。
“我还是很想见父亲的,但是不想见大柳氏,现在知道她为了害我们,连父亲的命都不顾,我就浑身不舒服。”
“怎么说?”今晚的对话,他总显得心不在焉,倒是说到这个,提起了他的一点兴趣。
林灵儿面色端肃道:“你们入狱前一天,大小柳氏去见过皇后。”
陆渐离眼神一凛,若有所思,“我说那天她们怎么在场。”
倒是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好好查查,他想,不过...今晚夜色如此美好,我们为什么要聊这个。
那边小嘴还在絮叨呢,“你说她们要害我们也不值得呀,自己的亲人也牵扯进去了,再者,长姐都怀孕了呢。”
说到长姐怀孕,她脸上立刻溢出笑意,沉浸到要做姨娘的兴奋中,眼睛笑的弯弯,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看。
“你说长姐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就要做小姨娘了,哈哈...”
“你说我这个小姨娘给小家伙准备什么礼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