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不相信我,我什么都还没做呢,怎的您就觉得我会上当受骗。”她两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我见犹怜。
“好了,我给你道歉,刚才我太着急了,语气不好,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看那被泪水打湿的小脸,他心里柔软一片。
“那以后你休要再管我的事。”扔下这句话,林灵儿忿忿的背过身去,未了还冷哼一声,送客的意图非常明显。
陆渐离自觉多说无益,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怒气未消的背影,叹了口气,去了书房。
原本信心满满的人,被这么一打击,像泄了气的皮球,当真有些后怕,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念及于此,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还未走远的人,听到哭声,心揪成了一团子。
御宴楼,二楼厢房,一进门林灵儿就迫不及待的扯下幂离,惊喜道:“若邻表哥,你真的帮我找到合适的院子了?”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杜若邻,轻笑道:“是的,两进两出的院子,住七八个人都没问题,离坊市也不远,只两百步之距,很是适合你。”
“太好了,”林灵儿不禁喜笑颜开。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脸上又多了份谨慎,“这个院子安全么?”
见她还知道心系安全,杜若邻心想辛苦总算没白费,“这可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了,隔壁就是应天府,等于白天黑夜都有衙门的人给你值班。”
“那价格一定很高吧?”脸上刚露出一丝欢喜,她又垂下了头,赧然道:“母亲给我留的嫁妆虽还算丰厚,但还要供以后用度,总不能都花在宅院上。”
杜若邻暗笑一声,心念某些人真是考虑周到,“这个你不用担心,正好这户人家急用钱,差不多是给点银子就卖,待过几天他们搬走后,我派几个人稍加打扫,你就可以进去看了。”
林灵儿闻言安心许多,脸色复又展开笑颜,“若邻表哥费心了。”她盈盈下拜,以表感激。
“你不用谢我,其实...”顿了顿,他改口道:“要谢就谢你姐姐吧。”
“哦,对了,和长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已有万全之策,不日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迎娶灵云了。”说完,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颜,那是林灵儿在林府时经常见到的笑容。
见他如此笃定,林灵儿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待长姐嫁人,自己搬到新宅子,一切就该归于平静了吧,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
翰林院,结束了一天的繁忙,陆渐离刚行至宿处,就见一人站在黑暗里,应是等了许久,“被掌管看重就是不一样,你一个人把半个翰林院的事都做了吧。”
陆渐离瞥了他一眼,懒得开口,径直推门进了厢房。杜若邻悻悻跟他进了屋,用颇有玩味的口吻问:“一点都不好奇,灵儿什么反应?”
取下官帽,往方榻上一坐,昂头靠在枕木上,压了压酸涩的双目,似乎恢复了些精神,他才搭话道:“许是看上了吧。”
“陆大人费尽心思,花五倍价钱把人赶走,买下这全京城最安全的宅子,如果还看不上,岂不过分。”
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杜若邻存心想刺激他,又道“你说你何苦呢,既然在乎人家,就不要让她走,何必假装大方,还要成人之美,啧啧。”杜若邻虽然也是读书人,但没有文人的酸腐气息,说话随意竟似那街边游子,这倒是符合京城世家公子哥的做派。
陆渐离轻嗤一声,心想我们和离是因为谁,可是他嘴上又不能说,虽说是杜若邻刺激了他,一怒之下写了那和离书,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气不过,想着成全她和青梅竹马,哪知现在又做不到云淡风轻。
“我们既已和离,她又一副恨不能越早离开越好的样子,我没有理由留她。”轻叹一口气,他又缓缓的阖上了双眸,想是累极了。
杜若邻一时竟也忘记了自己的那点小嘚瑟,被他拉进了无尽的愁烦里,很多事情错之毫厘,就谬以千里,自己的境遇又何尝不是呢。
“你的事,待我这两日得空回府和祖母商议后,再给你答复,祖母一向宽仁大度,想她会答应的。”陆渐离依旧阖目,缓缓道。
“好,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只管说就是。”见他头靠在枕木上,眼睛像睁不开似的,杜若邻摇摇头,道了声我走了,走前看了他一眼,虽觉肉麻还是忍不住说道,“到床上去睡吧,否则这样睡一晚上脖子会断的。”丢下这句话,人就迅速溜了。
盛夏时节暑气重,屋内闷热的厉害,林灵儿将做活的一应家伙事俱都搬到外堂正中,双扇的雕花门尽都打开,倒也有徐徐清风吹进来,只是坐的久了身上不免又汗涔涔的,两鬓的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她却全不在意,只专心手上的活计。
忽觉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林灵儿随手抹了一把眼皮上的汗珠,抬起微微发酸的脖子,却只见一角青袍飘然而去,只一会彩月拿着蒲扇走了进来,她快步走到林灵儿背后,摇着蒲扇唏嘘道:“我这走了才几时,瞧把您热的,咱还是进屋歇着,待暑气散了再继续呗。”
白玉小手继续在锦缎上游走,蒲扇送来的凉风吹的她衣巾簌簌,青丝飞扬,“现下的天气,入夜暑气还未散呢,照你说的,一整天什么都不用做了。”
她话里带着笑意,彩月也不恼,“二奶奶,你方才见到二爷了么,我刚在院里碰见李涯,他说二爷回来了,但一回来就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林灵儿心下一动,知道刚才见着的衣角主人是谁了,自那日俩人争吵后,也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人了,他既是已经如此讨厌自己,想这陆府也待不久了,这样想着,她加快了手下的动作,谁知,只听“啊”的一声,她迅速把小葱似的中指放入嘴中。
“又扎了是不是?这都扎了多少针了,二奶奶您慢着些。”可怜二奶奶这双养尊处优的嫩手,近几日竟被针头扎了个遍,自己看了都心疼,她竟毫不在意般,嘴里吮吸两下,就继续走线了,彩月只能摇头叹了口气。
主仆二人只管忙着,忽见李涯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大冰鉴,彩月惊呼一声,“你哪里寻来这好东西?”
李涯小心的把冰鉴置于矮几上,擦把汗,喘了口粗气,才道:“是二爷见老夫人屋里太热,命人寻了来的,顺便也就给二奶奶放一个,现下时节这可是紧俏物,也就宫里人能用上一二,咱这可是费了不少银两才收了来,二奶奶就安心使用吧。”
林灵儿抬眼望了李涯一眼,不想手指又被针戳了一下,嫩白的指头上立刻渗出豆子般大小的血珠子,红的醒目。
“哎,这才喘口气的功夫怎么又扎了,您一个金尊玉贵的少奶奶,十个手指跟筛子似的,算怎么回事啊。”彩月忍不住抱怨起来,实则是太心疼自家二奶奶了。
李涯在一边听的唏嘘不已,见明月在小心翼翼的帮二奶奶擦掉手指上的血迹,二爷交代的任务已完成,别的自个也帮不上忙,他低眉垂眼道:“二奶奶保重,小人先告辞了。”
林灵儿轻轻点头准了。
有了这冰鉴,屋里顿时凉爽起来,门窗一关,就将燥热阻挡在了外面。林灵儿舒舒服服的和冰鉴正待在一处,忽然彩月匆匆进来,“二奶奶,老夫人着您即刻去一趟。”
“什么事,这么着急?”林灵儿疑惑的问。
“不知道,但是看着郑嬷嬷的表情,多半不是好事。”不敢耽搁,彩月赶紧帮着二奶奶简单的更了衣,俩人一道往祖母院里去了。
跨过门槛,只见祖母凝神坐在太师椅上,面容端肃,完全不似平时和蔼的样子,林灵儿第一次见祖母这样的神情,不由心下一惊,想着这下完了。
第14章 心疼 把我名下薄产分你一半,可保你余……
林灵儿进了门,祖母全然没有了先前的热乎劲,眼见着她走过来,满脸萧肃,一言不发。
“孙媳妇见过祖母。”林灵结结实实行了个万福,见祖母不说话,只乖乖站着,心里打着小鼓,面上八风不动。
凝神盯她半天,陆老夫人叹了口气,幽幽开口:“你说,祖母待你怎样?”
“祖母待我诚心实意,关爱备至,是这世上除长姐之外,对灵儿最好的人。”林灵儿说的倒是真心话,只是不知祖母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那你为什么骗祖母?”
林灵儿抬起头,眼圈张大略带惊慌的看着她,“祖母何出此言?”
“你是灵云么?”陆老夫人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问,双目射出的寒光让林灵儿两股战战,登时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祖母,请恕孙媳妇不孝,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欺瞒祖母的。”说完眼眶里已经积满泪水,虽知这一天早晚会来,可到了跟前,她心里没有害怕,却尽是羞愧。
陆老夫人阖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满面悲恸,好半天才说出话,“自你入府,我疼你比离儿,只多不少,盼着你和他举案齐眉,白首到老,谁知你竟做了这糊涂事,如今牵惹出这一窝子麻烦事,如果事迹败露,你的母家和我陆家,都脱不了干系。”
“祖母,灵儿知错了,当初只顾着自己的私心,没想别的,如果事情败露,灵儿愿一人顶罪,万死不辞。”自知闯了大篓子,眼泪止不住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事岂是你想一人顶罪就能顶的了么,欺君之罪,抄家阖府都有可能。”陆老夫人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数倍,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伸手拍了一把香桌。
一旁的郑嬷嬷看的心惊肉跳,生怕老夫人气出个好歹,想上前劝阻,又不敢开口,只满脸的晦涩难明。
林灵儿羞愧难当,呜咽着说“祖母,您...别生气了,您要是气坏了身子,灵儿...万死难咎。”
见她哭得伤心,说话哽哽咽咽,陆老夫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到底是自己疼了几个月的孙媳妇,一时也无法彻底冷了心肠。
灵儿道了一声“祖母”,扑过去抱着她的膝盖,“灵儿甘受祖母惩罚,只求祖母不要厌弃灵儿。”
郑嬷嬷见老夫人脸色怒气微消,一把上前扶起林灵儿,“好孩子快起来,都是一家子人,有什么说不开的。”林灵儿被扶着站起,抽泣声不止。
“平时看也是个识大体的,怎竟如此糊涂。”陆老夫人咬牙道。阖上眼睑缓了半晌,她对林灵儿说:“你先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错误已经铸成,你和离儿既成夫妻,就好生相处,我先前不知缘由,只怪离儿对你疏远,现下倒也理解了他,你以后要安分守己,切不要再存那不该有的心思。”
“是,祖母。”林灵儿寻思着陆渐离应该没有把和离的事告诉祖母,想到祖母知道后会多难过,她竟第一次有了“不和离就好了”的念头。
“祖母老了,能做的不多,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竭尽全力成全你们。”说完将手递给郑嬷嬷,“好了,我也累了,你下去吧。”郑嬷嬷小心扶着老太太往内室走。
“是,祖母。”林灵儿对着祖母的背影礼了个万福,起身就见她消失在门内了。咚的一下坐回椅内,她忽觉双腿发软走不了路。
李涯百无聊赖的俯在桌上,二爷执笔怔愣已有半柱香的时间,说是回翰林院办公,半天未见他写一个字,时而持卷沉思,时而背手踱步,做什么都心神不宁的样子。
“二爷,你说二奶奶要那么多香囊做什么,今天我送冰鉴的时候见着她为了做香囊,十个手指头满满的都是针眼,啧啧。”李涯摇头叹气道。
失魂的人顿时回魂,两道冷光自他眼中射出,李涯心下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说什么?”陆渐离沉声问。
没想到自己的话惹的主子不高兴,李涯赶紧正经八百的挺直腰,回道:“二奶奶做香囊,十个指头被针扎成筛子了,还不停下,彩月在一旁劝都劝不住...”
“哎,二爷,你去哪,等等我...”未等他说完,陆渐离就拉开门出去了,被拉下的李涯似乎感到了森森寒气。
暮夜时分,暑气未消。
陆渐离推开卧房的门,却见林灵儿双手托腮,坐在桌前,一双盈盈美目高高肿着,像两颗粉红色核桃嵌在瓷白的小脸上,分外醒目,任谁见了都心生不忍。心下一片柔软,一身的怒意已消大半,他轻轻阖上门,款款走向她。
忽见来人,林灵儿恍神一瞬,羞臊之心渐起,她抬手捂面,想遮住红肿的双眼,却不想一只大手抓过来,厚实温润的手指拂过指节,停在指尖轻柔摩挲。
“怎么哭了?”
抬头对上一双凤目,幽暗的瞳孔里有深不见底的汪洋,林灵儿下意识一把将手抽出来,退开半步,垂眼问:“你怎么回来了。”
陆渐离堪堪收回手掌,讪讪道:“今日休沐,我回府...”
“回府告诉祖母事情的真相?”听到她说回府,林灵儿心下的那点涟漪顿消,只剩下愤愤不平。
见这情形,想是祖母已经叫她谈话了,知她双眼红肿的原因,一时也只能实诚的承认了,“我今日却是和祖母讲了。”
“你可是忍不住了,你我和离之后,这表面夫妻本就是做给祖母看的,原是你说待祖母回扬州后,我们就正式分开,今天又特地回来告诉祖母真相,是八不能我立刻搬出府么。”她一时间生出诸多委屈,正好一股脑发泄完:“我已经托人找好住处,就等这两天收拾出来,我自会尽快搬出陆府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我几时要你搬出府了,是你又要挣银子,又要买宅子,忙的不亦乐乎,着急忙慌的要搬家。”陆渐离觉得自己被倒打了一耙,忘记自己回府的初衷,也跟着说了两句负气话。
这可说到林灵儿的死穴上了,她忍不住高声嚷嚷,“我不挣银子怎么吃饭,不买宅子住在你家后院角落,看你妻妾成群么?”
看她樱桃小口微微噘成一朵小花,上下唇如花瓣般一张一合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差点被气笑了,又联想到那日被这朵小花肆意的嘬遍全身,内心翻起一阵诡异的罪恶感,他喉结滚了滚,干咽下内心升腾起来的潮涌,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