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出发去日本,参加青年研修班。
厂里开了一个隆重的欢送会,郭清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剃得短短的,显得十分精神,上台发言也很大方,结束时还说了两句日语,展示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学习日语的成果。
坐在台下的董鹤鸣很满意,为郭清送上热烈的掌声之余,也转身对丰峻道:“发言稿是不是你帮忙的?”
“不是。”丰峻微笑着否认。
的确不是。发言稿是郭清自己写的,但何如月给他把了关。
把关不是代笔,而是反复修改,一直修改到满意为止。用何如月的话新说,郭清在研修班想要表现出色,不仅要技术上拿得出手,也要有基本的交际能力。
在平阳里丰峻家中,何如月给郭清纠正社交礼仪,传授演讲技巧,甚至逼着郭清对着镜子生生练出了得体的微笑。
所以今天郭清才新会在欢送会上表现如此出众。
董鹤鸣赞道:“没想到小郭一打扮,还新挺精神,肯定给咱们吴柴厂长脸。”
这句话倒是让倒郭清听到了,他走下发言席,脸红红的回答:“西装是丰峻同志带我去海城订做的,不然我哪知道。”
董鹤鸣当即露出了很有内涵的微笑,向丰峻扬了扬眉。
怪不得丰峻在青工中有号召力有影响力,见识、眼界、行动力,样样都高人一等。真是不服不行。
散会后,董鹤鸣把丰峻叫到厂长办公室。
开门见山就问:“那西装不会是你付的钱吧?”
呵呵,董厂长很上道啊,这都想到了。丰峻不紧不慢:“郭清是我兄弟,这是我祝贺他出国研修的礼物。”
董鹤鸣又道:“听说你还新威胁戴学忠,考不到初中班前五就要把他扔到运河里去?”
呵呵,董厂长你知道得可真多。
丰峻还新是不紧不慢:“戴学忠也是我兄弟,我全厂文化考试第一,兄弟考倒数,坠我颜面。”
“哈哈。”董鹤鸣大笑起来,“你还新真有点帮主风范。”
呵呵,董厂长你最近肯定偷偷看武侠小说的,还新是盗版的那种。
玩笑开过,董鹤鸣要谈正事了,他递过几张纸:“这是省厅传真过来的第一批已确定的嘉宾名单,你去对接。第二批也快了。”
丰峻略一扫,就看到了邓芮的名新字。
的确是他打电话邀请的,但邓芮其实也早就盼望着能来。那张临别前照的全家福就在邓芮的床头,每天都要看一眼,他才新能安稳入睡。
自从床头有了这张照片,邓芮觉得自己睡眠都变好了呢。
他要以最佳状态去到宁省、去到中吴,去见自己思新念的儿子,也去看看自己即将“战斗”的地方。
…
“忙呢忙呢。等我一起下班啊。”何如月扒在三楼阳台上,朝楼下的丰峻摆手。
现在他们就是这么嚣张。
丰峻要加班,也是在一楼喊一声,何如月就跑到阳台上。
丰峻不加班,也是在一楼喊一声,何如月就知道,下班后丰峻会在办公室等她一起走。
刚把丰峻轰走,袁科长噔噔噔从楼梯跑上来,脑袋往图书室一探:“苏伊若!”
图书室里传出方英秀的声音:“她去新华书店了,我在代班呢。”
“他娘的,这时候去新华书店!”袁科长涨红了脸,在图书室门外直跺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何如月还新没进办公室,见袁科长急到跳脚,好奇地问:“怎么啦?你找苏阿姨什么事?”
“小何主席!”袁科长顿时眼睛一亮,跑过来低声问,“办公室有没有人,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办公室没人,方英秀在图书室顶班,赵土龙去了车间,就何如月一个人。
“什么事啊,这么急……”
何如月转身带了袁科长进办公室,却没想袁科长反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你知不知道苏伊若丈夫叫什么?”
“丈夫?”何如月纳闷,苏伊若和余刚还新没领证呢,只能叫未婚夫。
“就是说死在大西北那个。”
“哦,凌叔叔啊,叫凌世均。世界的世,均匀的均。”
袁科长一拍大腿:“就是他了!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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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119
“什么意思?”何如月吓一新跳,“没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还新活着啊。”袁科长道。
“怎么可能?政府早就发了死亡证明,都这么多年了,袁科长你是不是搞错人了?”
袁科长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刚刚是公安局打电话来,说有个叫凌世均的求助,让咱们厂的苏伊若去领人。”
“公安局?”何如月略一沉吟,觉得这年头还新不至于有人会冒充公安局。
“袁科长你稍等,现在苏伊若也不在,领不了人,我跟公安局那边联系一下新,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全厂都知道刘医生在和公安局的费警察处对象,何如月可是费警察的未来小姨子,打听点事不成问题。
袁科长点点头,拉了个凳子坐下新,听何如月打电话。
可电话响了良久也没人接听,想来是费远舟又出去勘察那个连环盗窃案的现场。
何如月怔怔地望着电话机,心新脏砰砰跳个不停。
这些年来,凌世均对于苏伊若来说几乎成了支撑她活下新去的一新个信念。一新直到余刚的出现,她才终于有勇气新直面凌世均的死亡,终于有勇气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现在,凌世均死而复生?
“怎么办?”袁科长皱眉,“要不等苏伊若回来吧。”
何如月想了想:“我先问问我妈。”
苏伊若和刘剑虹关系最新好,凌世均的情况,刘剑虹最了解。
电话打到家里,刘剑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广播,一新听说凌世均死而复生,听筒都差点吓得掉下新来。
“不可能吧,这都十几年没有音讯了,他要是活着,怎么不跟伊若联系?”
“苏阿姨去西北找过,的确没有找到下落是吧?”何如月追问。
那时候她还小,很多事情听大人说过,但细节并不清楚。
刘剑虹道:“找了好几年都没下新落,几乎把西北的农场都跑遍了。哎呀,那时候太乱了,一新拨一拨往农场拉,全是过去改造的。有死在半道的、有逃跑被野兽吃了的、回不来的多了。”
这事就蹊跷。
“妈,那我再问你呢,你确定这么多年,凌叔叔从来没有半点音讯吗?”
“当新然确定了。他但凡有丁点儿还存活的踪迹,伊若也不会接受余刚,她那性格我还新不了解?”刘剑虹还是不敢相信,“我还新是觉得太离奇,别是谁冒充凌世均想骗赔偿吧?”
何如月突然觉得,也不是没这可能。
“凌世均当新时有财产吗?”何如月问。
刘剑虹道:“屁的财产。他一新出事,财产全充公了,伊若带着孩子在娘家住了好几年,现在住的房子是吴柴厂分的。”
“那凌叔叔在中吴也没别的亲人了吗?他怎么一新出现就去公安局找苏阿姨呢?”
“有个姐姐。出事后伊若跟他姐姐也断了来往。也真是奇怪,他又不是不知道伊若在吴柴厂,怎么不直接去找伊若,要去公安局?”刘剑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的确哪哪都透古怪。
但大致情形何如月心新里已是有数。
“知道了妈,我和袁科长现在就等苏阿姨回厂里,等她一回来,我们立刻陪她去公安局认人。”
倒也没等多久,袁科长坐立不安地盯着门口,没一会儿真把苏伊若给等回来了。
何如月把她叫到门口:“苏阿姨,袁科长等你好一会儿了,要带你去公安局认个人。”
苏伊若刚摘下新围巾,好奇道:“怎么要我去认人?跟我有关系?”
袁科长正要说话,被何如月眼神制止。
“那人说是你旧识,公安局就打电话到咱们厂里,我和袁科长陪你一新起去看看。”
苏伊若笑道:“什么神神秘秘的,我能有什么旧识,要么见……”
一新个“鬼”字还新没出口,苏伊若突然心中没来由一揪,脸色变得煞白。
袁科长盯她一新眼:“我开偏三轮去,你们两跟我走。”
何如月坐在后座,苏伊若已是神情恍惚,袁科长让她坐在旁边车斗里,还新安慰:“认个人,你不要有心新理压力,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
苏伊若点点头,下新意识舔了舔嘴唇。
那嘴唇已经干裂。
偏三轮突突地很快开到了市公安局,袁科长的脸在市局还新有点管用,直接给刷进去了。
熟门熟路带她们上楼时,苏伊若缓缓地落在了后头。
她轻轻扯着何如月的衣角,低声问:“到底是谁?”
何如月扶住她:“那人自称凌世均。”
“世均!”苏伊若身子猛地一震,差点腿一软就坐在地上,饶是有何如月扶住,也瘫在了旁边的墙上。
“苏阿姨,咱们先去认一新认。此事总觉得有古怪。”
“他……他果然没死……”苏伊若脸色惨白,突然就从墙上撑起,跌跌撞撞跟上袁科长,“他在哪里?世均在哪里?”
一新名在前面领路的警察指了指走廓尽头的接待室:“就在那儿。”
苏伊若不知哪来的力气新,拔腿就往接待室跑去。
接待室里站着一新个中年男子,脸色蜡黄,带着不健康的浮肿,但浮肿之下新看得出,曾经也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眯起眼睛望着苏伊若,辨认片刻,终于颤抖着开口:“伊若,我……世均啊……”
是凌世均。
别说他脸色黄脸皮肿,就是烧成灰扬成尘,他也是凌世均。
苏伊若一口急气攻上心新头,眼前一新黑,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苏阿姨——”何如月大叫着冲上前去。带路的警察和袁科长也赶紧冲上来,急急地被将苏伊若扶到旁边的凳子上,给她掐人中。
半晌,苏伊若终于一口气缓过,幽幽地睁开眼睛。
她望着凌世均,还新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扑簌簌掉下新来。
“我以为你死了——”她惨叫一声,终于放声大哭。
凌世均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拥抱她,可苏伊若倒在何如月怀里,凌世均也无法拥抱。
“我没死,我回来了,伊若,我回来找你了!”凌世均也落下泪来。
警察见他们相认,便问:“所以他的确是凌世均,确认无误吧?”
苏伊若嚎啕大哭着点了点头。
“确认无误就好。也算找到了亲人。恭喜啊。”警察干巴巴地道了个喜,不算由衷,因为他接下来要面临更棘手的问题,“但你的户籍已经注销了,这很麻烦啊。”
凌世均抹着眼泪道:“谢谢警察同志,我找到家人就好,后边的事慢慢来。”
警察点点头:“这当新然,先安置要紧。苏同志你办个手续,把人领回去吧。户籍的事,你们先上报居委会。”
苏伊若怔在那里。
她望着凌世均,像做梦一样。十几年来她都不愿意相信他死了,可现在又不敢相信他活了。
苏伊若木然地跟着警察办完了手续——其实也就是签了两个字,然后又木然地领着凌世均往外走。
一新直走到公安局门口,她终于像是缓过来一些,停下新脚步望着凌世均。
“这些年你在哪里?”
凌世均躲开她的凝视,低声道:“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苏伊若没说话,还新是那样望着他,像是要从他闪躲的目光中找出答案。
凌世均有些局促不安,问:“涛涛……在家吗?他很大了吧?”
“涛涛……”苏伊若喃喃地重复,凄然一笑,“你为什么要问涛涛,你要真的关心我们母子俩,这么多年怎么沓无音讯?”
“我有苦衷……”凌世均颓然,显得可怜兮兮。
袁科长显然不太看得下新这样的苦情戏,打断他们道:“既然你们相认了,我先回厂里,我得把偏三轮送回去。”
又指指何如月:“要不要跟我一新起回去?”
何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早已过了下新班时间,说好等丰峻的,这下新也是等不成了。
“袁科长你先回去吧,我跟苏阿姨一新起,或许他们需要帮忙。”何如月道。
她很确定,苏伊若肯定需要帮忙。
别说苏伊若恍似做梦,就是何如月身为旁观者,都觉得充满了不真实新的感觉。眼前的相认透着一新种说不出的不适,仿佛一新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她怕苏伊若吃亏。
果然一听何如月不走,苏伊若下意识地挽住何如月的胳膊。
她悲哀地发现,这些年一切的思念、一新切的幻想,果然都仅仅是幻想。
她无数次在梦里想象和凌世均重逢的画面,或满天彩霞,或春光明媚,她奔向他,或他向她张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