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工会小辣椒——秋十八
时间:2021-03-22 10:16:31

  她走到门后,取下挂勾上的小包,掏出钱包,取出十三块钱,放进了裙子侧兜。
  而后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向锅炉房走去。
  说来也奇怪,香樟树下居然一片寂静。今天小青工们居然没有来午聚?
  不管,何如月是来骂丰峻的,小青工在不在无所谓,少几个观众而已。
  她走进水泥房,一眼就望见高大的锅炉冲直楼顶,几个工人正在忙碌,拖煤的拖煤,看表的看表。见何如月进来,都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风机声、锅炉声,以及水汽声和燃烧产生的各种声音交混在一起,锅炉房又热又吵,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何如月提高嗓门,大声喊:“丰峻在吗?”
  “找谁?”离得最近的一个工人也大声问,显然压根没听清。
  “丰——峻——”何如月拢住嘴,大喊。
  这回人家看懂了唇形,朝炉顶上指了指。但随即想到,也不可能让何干事爬上去啊,立即羞涩地笑了笑,自己从旁边的一□□上爬了上去。
  片刻,丰峻从□□上爬下,全然没有另一位工人的笨拙,还差着一层楼的高度,就轻盈地往下一跳,正好落在何如月身前。
  他深深地望一眼何如月,没有说话,反而绕过何如月径直就往门外走。
  何如月赶紧跟上去,二人走出门外,在香樟树下站定。
  这男人终于不白了,他刚刚应该是在炉顶上修什么东西,满手都是油污,脸上也全是煤屑。
  但他似乎不在意,只淡淡解释了一句:“里面太吵,说话听不见。”然后转身就着锅炉房门口的水龙头擦了一把脸,又捏起一块肥皂角,仔细地褪着手。
  “还钱吗?不用这么急的。你气势汹汹跑来锅炉房,别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
  “你当然犯了事!”何如月吼。
  “是你欠我书钱,怎么是我犯事?还是为了罢工的事,厂里打算跟我秋后算账?”
  他洗完手,转身望着何如月。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这无耻的男人,居然洗把脸就白了。
  “丰峻,别这么无耻。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罢工这事我也不必帮你们说话!”
  无耻?丰峻倒是不否认,成大事者,多少都有点无耻。但我是“怎样的人”?
  丰峻略皱了眉头:“你让我有点懵。我怎么了?”
  “怎么了?那天我特意把费警察叫出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才在厂门外见面谈话。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外传,转头就宣扬得全厂都知道,你背信弃义!”
  何如月越说越气,狠狠地加了一句:“你个垃圾!”
  “全厂知道什么了?”丰峻突然脸色一凝,“陈新生老婆的死因?”
  “对啊。现在全厂都知道是我提醒警察的,你开心了?食堂吃饭都没人愿意跟我排一队!”
  说到最后一句,何如月突然就委屈了,鼻子一酸,好家伙,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猛地一吸鼻子。我何如月就不是个爱哭鼻子的人!
  “不是我说的。”丰峻突然道。
  素来清冷如星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点点真诚。
  可何如月半个字都不信,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人就是个垃圾。一个在部队犯事、在厂里闹事的垃圾。
  哪怕他热爱文学、知道毛姆。他也是个垃圾!
  “对你这种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的人,我就不该对你们有一点点的同情!”
  丰峻清冷的眸子里,瞳仁猛然收缩。他逼近她,低声道:“何如月,我再说一遍,你的事不是我说的。而且你现在的样子让人讨厌。别以为你读了名牌大学,你来历非凡,你就比这里的人更优越。小心栽跟头!”
  何如月心中一凛。或许是心虚,她竟然觉得丰峻有所指。
  “我栽不栽跟头不劳你费心。麻烦你以后嘴巴闭紧点,别在背后说三道四!”
  丰峻突然一声冷笑:“你爱信不信。”
  说着,竟然抛下何如月,转身就走了。不是回锅炉房,而是向车间深处走去。
  是去找他的马仔们商量对策了吗?何如月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还钱。
  不,绝不追上去。那就太没气势了!
  大不了下次再还。反正我何如月绝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总装车间门口的车棚里,丰峻正和刘德华说话。
  “厂里有何干事的传言?”丰峻问。
  “哟,老大,你今天一直在炉顶上,我们都没机会跟你说。食堂又干架了,这何干事跟食堂犯冲啊。”
  “说来听听?”
  刘德华蹲在地上,一边吸着烟,一边将食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丰峻听。
  丰峻眯起了眼睛,嘟囔:“垃圾……”
  “啊,老大骂谁?”
  丰峻却没解释,想了想道:“两件事,你办一下。第一,去打听这传言是哪来的,最早的源头是哪里……”
  “啊……全厂两千多号人,这怎么查得出……”还没说完,看到丰峻冷冷的眼神,“是,老大,我这就去查。”
  丰峻并不凶狠,只是淡淡的,但坚定:“你有这本事。我相信你。”
  “谢谢老大,老大请说第二件。”
  “和戴学忠他们,分头去散布些消息,就说京城和海城的大学,本来就都学这个。让他们知道厂里这些垃圾多没见识。”
  “行。”刘德华扔了烟头,用脚尖碾灭,又好奇地问,“京城和海城的大学真的都学这个吗?”
  “嗯。”丰峻敷衍。
  刘德华一脸神往:“怪不得都要拼命考大学,大学真好啊,还学这个!”
  嗨,出息……
  临了,丰峻又关照:“打听到源头,立即来告诉我。”
  刘德华蔫坏蔫坏,贼笑道:“老大对何干事很上心啊,莫非……”
  “放屁!”丰峻骂道,“明天下午又要去工会开座谈会,听说今天厂部又在研究新的分配方案,何干事给了很好的意见。不帮她办点事,她会向着我们?这叫瓦解敌人内部,你懂不懂?”
  “老大高明啊!”刘德华由衷赞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8  23:02:05~2020-11-29  20: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6章 26
  别看刘德华蔫,人家蔫得挺有章法。
  回到车间里,刘德华是真没闲着。在车间里干活时,一眼瞅见傅建茗拿个小本子在登记什么,就凑了上去。
  “傅同志,你可真忙。人家大学生都不下车间的,你怎么要下车间啊。”
  “学的专业不一样啊。”傅建茗一边回答,一边也没停手,还在写着。
  傅建茗就是何如月头天上班去找她盖章的那名贫困大学生。讲真,他当初去找何如月,的确是听说工会来了一位新人,他一琢磨,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去试试?
  这一试,还真盖上了章。
  他心里对何如月很感激,还特意去厂后边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采了一包桑葚,悄悄送给何如月表达谢意。
  刘德华找傅建茗没别的,他坏着呢。他心想老大也没上过大学啊,大学里学不学生理卫生,老大真知道?
  他倒也不是想拆穿老大什么,就是单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想知道老大是不是会为了何如月故意编造些什么。
  “为什么都是大学生,你上个月就来上班了,工会的何干事这个月才来啊?”
  傅建茗就是个老实孩子,哪知道刘德华心里这些弯弯绕:“这个看自己的,只要在期限里,哪天报到都可以。我这不是想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嘛。”
  刘德华凑得更近了,表情变得有点猥琐:“问你个事……”
  “什么事?”傅建茗不解。他就算下车间,也是实习期,不会在车间长久,所以和小青工们不算混得特别熟,小青工们不怎么带他玩,而他也有些扭捏。见刘德华今天这么套近乎,终于觉得大概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傅建茗终于打起了精神,警觉地望着刘德华。
  “大学里有没有一门课,叫生理卫生?”刘德华小声问。
  傅建茗一愣:“这得看什么专业吧,我学的工业,好像……”
  还没说完,刘德华已迫不及待:“那何干事是什么专业啊?”
  傅建茗心里顿时明白了刘德华的用意。
  他当然也听说了食堂风波。午饭过后,总装车间工余休息时都炸窝了。陈新生这种离奇的案件,集凶杀、猎奇、香艳、破朔迷离于一身,吴柴厂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爆炸的新闻,这舌根能嚼半年。
  尤其是这案件还涉及到工会的何干事,傅建茗就留了个心眼,多听了几句。
  听那些工人的意思,他们也吃不准何干事大学里到底学了什么,反正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刘德华是跟自己套话来了。
  傅建茗不动声色道:“我也不知道何干事学的什么专业……”
  话音未落,旁边又有几个人听到“何干事”三个字,哧溜一下就滑了过来,两眼放光:“在讨论什么?是不是何干事学生理卫生的事?”
  刘德华骂:“你们几个赤佬耳朵这么尖,老子悄悄问傅同志,你们就来插一脚。”
  傅建茗笑道:“我们在大学里要学很多课程,专业不一样,学得也不一样。何干事如果不是学的工业,那上生理卫生课也不奇怪啊。而且大学生也不是只学自己专业的东西,我们每周都去图书馆借书看……”
  “我们厂里也有图书馆啊,怎么没有这种书。”
  傅建茗被逗笑:“咱们厂图书馆才多大,而且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书。大学图书馆可不一样,很多藏书,外面根本不流通的。而且你们说的那个,属于医学领域,咱们厂图书馆会有医学领域的专著?”
  刘德华挠头:“好像看到过一本治脚气的书。”
  旁边的人狠狠拍他脑袋:“别丢人,治脚气挖鸡眼,也好意思叫专著!”
  傅建茗忍住笑,尽量作权威状:“大学图书馆就有,很多各个领域的专著,哪怕和你的专业没关系,只要你想学,也都可以查资料学习的。”
  刘德华吐吐舌头:“没想到何干事还喜欢学这个……”
  到底是大学生,旁边又围了好些人,显然都认真在听,傅建茗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某种责任。
  他正色道:“就算何干事是图书馆看来的,也只能说明她读书多、知识量大。这些东西在研究者眼里,就是十分正常的东西,没有那么神秘,也没有那么羞耻。就像外国人画的油画,很多不穿衣服的裸.体肖像,人家就叫艺术。不能用世俗眼光去看的。”
  刘德华又蔫了,愁眉苦脸:“懂了。你们大学生看生理卫生,叫学习,我们看这些就叫搞黄色。画家画不穿衣服的叫艺术,我们画就叫耍流氓。他娘的,这么不公平的。”
  旁边的工人哄堂大笑。
  “本来就是。人家大学生就可以坐办公室的,咱们只能在流水线。”
  “特么的刘德华你这小崽子就算画个穿衣服的,我也觉得你在耍流氓。”
  “谁说不是啊。他在家听广播里说书,都只听潘金莲调戏武松那一段。”
  刘德华豁地站起来:“嗨,你们这帮家伙,好像你们不听潘金莲诺。”
  众人打闹着散开,有几个同一工段上的,还一边干活一边讨论。不过经由傅建茗这么一说,大家都确定了,人家大学生跟自己真不一样,不能用自己的老思想老眼光去看人家大学生啊。
  这结论经由刘德华以及几员大将不遗余力地传播,到下班时候,吴柴厂每个车间几乎都已经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我们的何干事,是最有见识的何干事!是能运用自己大学所学到的知识帮公安局破案的何干事!
  当然还是颇有几个内心阴暗的人暗绰绰嘲笑,但面对戴学忠们拎起的拳头,也都乖乖闭嘴了。
  何如月心态倒还好。中午将丰峻骂了一通,心里的恶气出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在下午的忙碌中也丢到了九霄云外。一直到快下班时,门口期期艾艾站了个女人,何如月才又想起了这件事。
  女人就是那个贱嘴保育员。
  她的脸已经上了药,还看得出些许红肿,眼神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何……何干事,我能进来吗?”
  何如月并不打算跟她搞什么世纪大和解,淡淡道:“什么事?”
  保育员哭了:“我嘴贱!我惹何干事生气!以后我再惹何干事,不用您动手,我自己修理自己!”
  说着,她竟然抡起胳膊,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声音又脆又响,还伴随着吃痛的尖叫。
  隔壁几个办公室听到动静,已经跑过人来看。什么团委、宣传科、政工科……一见保育员在扇自己耳光,都惊呼起来。
  “你干嘛,快回去!”
  “什么情况啊这是?又来升什么堂?”
  有人已经认出了保育员:“是你啊,你是来给何干事道歉的吧?”
  “不是我说。你嘴也真脏,三番两次的,何干事惹你了?你就不放过她?”
  保育员哭得披头散发:“我错了,我就是来认错的……呜呜呜……我也得到教训了。但是何干事不原谅我……呜呜呜……”
  本来何如月还考虑是不是给个台阶,一听这话,好家伙,恶人还先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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