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道:“好吃。”
“我没白来吧。”她道。
“是。”卫玠温和道,然后专心吃她做的饭菜。萧扶玉便托着脸看着他,突然有点体会到普通夫妻的快乐了,这样就挺好的。
男人嘛,食量总是大的,加上在堤坝上劳累消耗体力,萧扶玉带来的饭菜都被卫玠给吃完了。
这下她心里可有满足感了,还想要他抱抱,可他满身潮湿,不愿打湿她的衣物。
卫玠帮她把食盒的碗筷收拾好后,开口道:“快下山去吧,此处时有泛水,泥泞坎坷,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萧扶玉轻轻撅嘴,虽然有点不高兴,但道理她还是懂的,南阳的情况,在山下时便已从刺史口中了解了。
堤坝是重新砌高了,过两日还有一场暴雨,就怕会再次决堤,所以要做好抵御的准备,过了一场暴雨,再往后就不必担忧了。
萧扶玉瞧着卫玠潮湿的衣衫,踮起亲亲他的唇边,“媳妇儿明儿还来给大人送膳。”
言罢,她便让卫玠回去忙自己的事儿。
卫玠略有停顿,思绪万千,最后退出了房屋,往雨中的高坡走去。
在来南阳之前,他们那次谈话并不愉快,对于媳妇这个词,雪儿是有期望的。
卫玠再回首时,萧扶玉已站在屋檐下撑开纸伞,一袭碧衣翩若惊鸿,不染纤尘,她扬着娇颜朝他笑,美好得像幅画。
他想,娶这样的她为妻,此生也无悔了吧。
待二人身影渐远,萧扶玉也提着食盒,领着侍卫下了山,不管卫玠何时娶她,她都是他的媳妇儿,她自己封的,不用征求他的意见。
***
随后的两日午后,萧扶玉经常出现在高山处给卫玠送膳,心疼他吃不好。
看得旁人眼睛都直了,知道萧扶玉身份的官臣,都不敢声张。不知道的呢,直道卫大人好福气啊,家中娇妻温柔体贴,生得娇滴滴的,夜里不知多享福。
这种话被卫玠听过一次,冷着脸咳了一声,底下的人就忙着散开了。
待到部署暴雨那日,在堤坝的工役也往更高的山顶上走,汉江下游的百姓也被转移到了山顶。
前一天晚上,卫玠便下山亲自把萧扶玉接往高处,以免万一河水的暴涨超过预期,发生意外。
山顶有暂时用木桩建起来的房屋,暴雨如石,视线朦胧,打在屋顶上,声如冰雹,众人都躲在屋中避雨。
这场雨下的很大,下了半天已有将停的趋势,雨水从高处往下流。
卫玠披着蓑衣,立在高山上,眺望着远处的汉江水,不过大坝比他们想象中的坚固。
工部侍郎指着大坝,大声说道:“没有丝毫决堤的迹象,看来是抵御住了,这场暴雨之后,会再命工役将大坝砌得更加严实,以保往后的十年里不会再决堤。”
然后他又展开地形图纸,“还有百姓的村落,建议往高处移动。”
雨水声很大,工部侍郎几乎扯着嗓子在喊,才能听清楚,“要不要下官再和陛下说一遍?”
卫玠看向工部侍郎,雨水从斗笠上流下来,扬声开口道:“不必,我会亲自给陛下汇报。”
汉江的水涨滚滚,惊涛拍岸颇为壮观,但众人都顾不上惊叹,只怕洪水暴涨,不过好在片刻之后,暴雨逐渐转小。
卫玠回到木屋处,萧扶玉站在门框旁,望着雨水之外,望着他回来。
“情况怎么样了。”
卫玠将蓑衣和斗笠挂在木梁上,回道:“目前一切都好,只怕雨停之后有洪水反噬,不过你放心可能性不大。”
萧扶玉呼了一口气,二人在桌旁坐下来,这里一切的简陋,到处都是泥土,比起京都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
卫玠瞥了一眼,屋外雨水,淡淡道:“雪儿不该追我来到此处的。”
萧扶玉挽着他的手,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谁要你躲着我,我想你还不成啊。”
卫玠找不到话来反驳她,便不再作声,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等待大雨停下。
昨儿连夜赶到山顶,众人都没得休息,在此时也有了短暂的休息。
萧扶玉靠着他的肩小憩起来,本梳挽得整齐的发髻也有些凌乱,发丝落在白嫩的面颊上。
卫玠抬手替她将发挽至耳后,望向雨中的青山,树木的清香伴着雨水的气息,使得人宁静致远,思绪也逐渐明朗起来。
这里虽不比京都繁华,却比京都清净,青山常在,水雾迷漫。
许久之后,大雨逐渐消停,远处的天际扬起一道斑斓多姿的彩虹,和汉江相衬起来,美轮美奂。
萧扶玉转醒过来,望见木屋外的景色,眉目一喜,提着裙摆便跑出去,卫玠紧跟其后。
汉江的水浪滚滚,彩虹映照天边,工部的工役也在这时劳作起来,纷纷下山。
萧扶玉回身拉住卫玠,指着远处的彩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七彩桥,兴奋道:“卫玠玠快看,虹光!彩虹!”
卫玠的衣衫有些潮湿,被她扯得微乱,宠溺道:“看到了看到了。”
萧扶玉停顿下来,将美景尽收眼底,纤手攥着卫玠的衣袖,心中感概万千。
她侧过身来,喃喃开口道:“我要你在这里和我拜天地。”
卫玠神色微顿,看着萧扶玉闪闪发亮的水眸,满眼期待,鼻尖也红红的。
二人对视片刻,时光就像静止了一般,显得格外美好,卫玠温柔一笑,是释怀了她的意思。
于是在雨后天晴的霞光下,他身姿挺拔,拱起双手,朝挂在天边的七彩躬身,声线清沉道:“京都卫玠,今借良辰美景,在此立誓,愿与辞雪结为夫妇,此生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天地为鉴,日月可照。”
萧扶玉望着卫玠,眼眶湿润,即使二人衣冠凌乱,却是他最好看的时刻。
随着卫玠的目光看过来,她抹了一把眼泪,也恭恭敬敬地作揖,“我萧辞雪,今此立誓,予卫玠玠为妻,同样天地可鉴,日月可照。”
卫玠扬唇一笑,从腰间抽出匕首,“既然话这么说了,那便要做全套,待我们退隐避世,我定还你一次大婚。”
言罢,他将后背的一缕墨发揽在身前,刀刃割短了发丝,他是认真了。
“我不是哄骗你高兴的,倒是雪儿,可别再欺骗我。”
萧扶玉眼眶红红的,摇摇头,“不骗你,都说了日月可鉴!”
卫玠唇角含着温柔的笑,修长的两指拈起她的青丝,刃锋一划,发丝被割下来。
然后在萧扶玉脖颈上找到那枚淡墨的玉坠,解下玉坠的红绳,将两缕青发缠绕在一起,视为结发。
萧扶玉看着他手里的结发,接了过来,眼泪不知怎的扑簌簌落下来,声音软糯糯的,“我开心和你在一起...所以不怕你会多久娶我...”
言罢,就扑上去抱住卫玠,她踮着脚尖亲吻他,身影映衬霞光,江河奔腾。
这也算是一种满足了,只要看到彼此的心是真诚的,那么结婚与否都不重要,世间多得是夫妻反目,人心相隔的事。
待到一吻作罢,卫玠擦了擦萧扶玉的眼泪,将两人的结发放入衣襟里,如视珍宝。
萧扶玉还想撒娇,侧颜就瞧着远处山陡处不知何时停着几个身影,正是工部侍郎和几名工役在偷看。
萧扶玉娇瞪,扬声斥道:“瞧什么瞧呀,没见过别人亲媳妇啊!”
工部侍郎被骂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肩,转身将工役轰走,行礼就赶忙退下。
见远处山陡没了人,萧扶玉转过身看了看卫玠似笑非笑的面容,攥着衣袖哼了一声,张着双手,轻轻道:“雪儿要抱。”
卫玠不禁轻笑两声,手臂揽上的她的腰肢,将这个娇滴滴的皇帝陛下抱进怀中。
......
待到夕阳余晖时,青山高远,山道弯袅,林间雨水充沛,飞鸟掠过。
萧扶玉被卫玠牵着手,走过泥泞不堪的道路,相互扶持,草木将衣裙弄的潮湿脏乱也不在乎。
忽然,她浅声道:“卫玠玠,前两世我应该好好和你在一起,我们本可以有三世幸福的。”
卫玠并没有马上回答,托着她的腰肢越过水坑,才回缓缓道:“正因有两世遗憾,才有重世,我们已经很幸运了,如今相守白首,也不算有遗憾。”
萧扶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谢谢你。”
卫玠侧眸看向她,她眉目弯弯,“谢谢你还愿意爱我。”
卫玠轻轻一笑,眉目温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带着她走过泥泞,走出山间小路。
再走过寒来暑往,岁月漫长,白首暮年,这便是一生了,希望下辈子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