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他拒绝的方式温和,却更虚伪!说那么多,归根结底,不过是不想要他,不愿接受他罢了!
“所以我这么好,你却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他黑眸沉沉,牢牢的看住她问:“是因为我不是居家男人,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皱了皱眉,深深看她一眼低道:“其实只要有空,我不介意多做一些家务。”
张安怡看一看他,心下蓦地一动。他这些天突然开始主动做家务,难道就为了她那句话?她搪塞王工,说要找另一半会更欣赏居家男人。
望着程奕不掩焦灼,格外认真的神色,张安怡想说“是”,因为他是事业型的男人,所以她不喜欢,觉得他不适合。
可是,不是的!
她嘴唇呶动,看着面前这张好看得出奇,此刻因神态过于端肃和专注,而尤显得英俊逼人的脸庞,这个“是”字迟迟说不出口。
她忽然就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感伤。眼前这个人,她曾经那样的喜欢过他!那样的喜欢啊!
事实上,如他这般出挑周身高配,自带万人迷属性的男人又有谁会不喜欢呢?
她不能自欺欺人,就是现在他于她,那也是一个极具吸引力,极为迷人的男人。不说别的,单这张脸就叫人无法忽视。刚刚她不就是不由自主被他异常明亮的笑容,给看迷了眼,不自觉看他看到发怔。如果不是他骤然出声表白,她还不知要傻看到什么时候……但这个男人,这个现在告白说喜欢她,一脸殷切的追问等着她答复的男人,却一点也不知道站他身前的这个姑娘,曾经心心念念喜欢了他八年!
他不知道,他也不记得她。一点也不。
心随念转,张安怡微是抿嘴自嘲一笑。或许这亦是她不能接受他的一个缘故。除了当初她向他表白那晚他不屑的态度,充满不耐的声音,及至不久他便接受了简语彤,令她自惭形秽,倍感羞耻。他全不记得她这件事亦然足够伤人。
她那时到底是有多不起眼,才能让他对一个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人,毫无记忆全无印象。
突见她露出苦笑,程奕更凑近了看她,眸中有疑问也有着一丝的担忧。
“是我说的这个原因么?”他问。
张安怡摇头。
“我们试试吧好不好?”程奕低着头凝视她,语声低柔:“张安怡试着和我交往看看!给我个机会向你证明我对你的喜欢,嗯?”
张安怡继续摇头。
她做不到。对那段只是她一个人的往事,她心里有结。她能释然他不接受她,选择简语彤。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何况,择优汰劣人之常情。她确实远不如简语彤,他不选她无可厚非,她根本怨他不着,也能看得开。
她不能释怀的是她曾经深刻感受到的那种难堪。因那不是他给的难堪,分明就是她自找的难堪。几年过去了,她将这种情绪深埋在心底,轻易不去碰触。
但不去想不等于不存在。她若与程奕保持普通同事关系,这心结无关紧要。可他们若是要做恋人谈感情,它便会跳出来,成为她心底的海啸。她将没法再淡然置之。
程奕抿紧了嘴,清俊脸孔神情失意。他盯住张安怡眸色黯然,有显见的苦恼。静默片刻后,他很仔细的看她语音低沉问: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不好?让你不肯接受我。”
张安怡还是只能摇头。
不是他不好,是她不够好。
“给我个理由!”程奕定定的凝睇住她,固执追问:“不肯接受我的真正原因?出局也要给个明白话!你也说我很好了,却为什么不肯要我?”
他微拧了眉接道:“不要同我说,是因为暂时还没考虑恋爱那样的模板套话。直说吧,给我个明白,说清楚了我不纠缠你。”
张安怡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咬了咬唇朝程奕牵强一笑,轻道:“那程工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闻言,程奕微怔。但他没有出声,只静静的看住她。
张安怡垂下头,低道:“有这样一个姑娘,自她初一那年,她便喜欢上了一个男孩。男孩高她两届,是读初三的学长。这个男孩出类拔萃特别优秀。不仅长得好看,还成绩优异总是年级第一。喜欢他的女孩子很多,但男孩很傲气。他一个也不理,只心无旁骛用功读书。”
她语声平平,没有起伏的讲述着:“因为他学习好,这姑娘也开始认真念书。因她知道男孩高中一定会上省重点,她想能考去与他同校。
后来不出所料,男孩进了省重点高中。等这个姑娘考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就读高三。依然有很多的女孩喜欢他,可是男孩变得更酷了!没有一个女孩能让他多看一眼。
姑娘为此暗暗欢喜,也更加努力!她想,只要他没有喜欢的人,只要她书也读得好,跟着他的脚步走,那么以后她的机会总是要更大一些。”
程奕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他先是不明所以,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要说故事。这会听到这儿却陡地似有所感。这令他莫名有种说不清的紧张。他凝着垂着头的姑娘,心似被根绳给扯住。“在学校里,姑娘能见到男孩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次只要见到他,即便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姑娘的心都会欢喜难言。其实就是见不到男孩,姑娘也感觉很快活。因为她和男孩在同一个校园里,她觉得他们是在同一片天空里呼吸着共有的空气。
一年的时光很快的过去。男孩没有参加高考,他被直接保送去了B大。姑娘因此益发拼命的学,在那两年里,她的生活只剩下学习,和对远方男孩的思念。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后,她追随着男孩的步伐,顺利考进B大。他们又成了校友。”
程奕目不转睛紧紧睇视着张安怡,神情惊愕眸光复杂。他心中隐隐有某种预感,某种并不太妙的预感悄然滋生。
“两年不见男孩长得更高,更好看,也更冷傲了。他是学校里公认的校园王子。偌大的校园,喜欢他的女孩不知有多少。有大胆追他的女孩,也有好多只敢偷偷暗恋他的女孩。而这个姑娘就是这暗恋群体中的一个。
望着众星捧月,愈来愈出色,愈来愈光芒耀眼的男孩,姑娘很没有底气。她不敢向他表白心迹。甭论,男孩还是那样的疏冷高傲。学校里不乏学业好,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追求他,但没有人能叫他另眼相看。
姑娘一面暗自高兴,一面又暗里忧愁。她想,男孩的眼界这么高,那么多模样出挑的姑娘追他,他都看不上。那象她这样平凡的姑娘,男孩肯定更没眼看了!
于是姑娘捂住自己的心思,默默的关注男孩,喜欢男孩。男孩是学生会主席,她就积极参加学生会组织的活动,后通过面试进宣传部成为学生会成员;男孩是校广播站的主播,她就面试进了广播站的通讯部,做采编。”
程奕盯着眼前声音平淡,但始终不曾抬头的姑娘,心头愕然,五味杂陈。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因为姑娘的不懈努力,她与男孩终于有了交集。可以近距离面对面的那种。虽然男孩很酷,从来没有笑脸言语简短惜字如金。但是姑娘已十分满足。
只是再到后来男孩升读大四了。眼瞅着他离校在即,姑娘感到了着急。尤其听说他会被保送出国念研究生,姑娘更慌了。她没有太多钱,也没有他那么厉害能拿到保送的名额。
那如果他出国了,她要怎么办?世界那么大,天高海阔,她要到哪里去找他?那是不是从此以后,她就再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样的忧虑与恐慌,逼得姑娘终是鼓起了勇气。在她大二那年的中秋节,她攢着自上个月生活费里省下来的三百块钱,给男孩打了电话。”
张安怡的声音慢下来,她没有抬眼对视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稍事一停后,她方低低接道,语声涩然:
“在电话里她对男孩作了自我介绍,随后向他表白。但那一次,姑娘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不等她说出想要约男孩一起赏月吃晚饭,男孩便打断了她。”
说到这里,她又停了停,声音更低了:“他对她说:‘你吵着我睡觉了!’然后男孩挂断了电话。”
话毕,张安怡缓缓抬眼对上程奕幽暗深沉,不无惊愣的目光。
“学长”她勉强笑一笑,语气干涩:“你完全不记得我了。”
第29章
程奕看着张安怡喉头微动, 想开口说话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开启了他太多的第一次, 一如此刻, 他第一次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惊震又懊恼,心疼而无措, 猛然间这诸多情绪齐齐堆积在他心头,堵在他喉口。让他心思发沉又心下酸软。
他这时终于恍然, 难怪先前在公司初遇那会, 她就不愿与他过多接触。原来如此。只是对她所言向他电话表白的事,他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确实完全记不得。甚至他觉得自己当时可能都并没有把人给对上号。
那时他收到的告白太多。为此, 他不堪其扰不胜其烦,心里很是反感。所以对他那些追求者, 他一律不假辞色,会很干脆的拒绝不留余地。只除了简语彤, 他动心了接受了她的示爱。
彼时,他对自己拒绝人的方式,没感觉任何不妥。在他看来, 他不喜欢就不该拖泥带水,不必委婉给人留什么情面。这种事拒得越清楚越好。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
他被她拒绝, 又遽然得知早在几年前,他亦曾那样冷酷刻薄的拒绝过她。拒绝这个曾捧着一颗真心喜欢他经年的姑娘。
原来他曾被人那样的喜欢过,这个人还是她!
原来这个他喜欢的姑娘,曾那样的喜欢过他!
鼓&涨难言的情绪, 狠狠的撞击着他的心。程奕一言不发的看住张安怡,眼眸深深怜惜又温柔。
她不说,他不记得。经她一说,这会再看她,他脑中倒真依稀闪现出个人影。娃娃脸的小姑娘,个不高,理学生头。瞧着特别小。
老实说,大概是他自己个太高,是以读书时候,他对象她这样的小霍比特人,怎么说,也不是歧视。就不大会花心思去留意那样。事实上,在简语彤之前,他也没格外去注意过哪个女生。
“那天哭了吗?”
在张安怡转身要走出房时,程奕问,声音低沉温软,有显见的柔情。
张安怡微愣,旋即她笑一下,诚实摇头。
那个中秋夜,她捏着手机独个在天台站了很久。但她没有哭,自始至终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沉沦于自轻自贱,自厌自弃的情绪黑洞里不能自拔。尤其在不久之后,在他与简语彤出双入对,二人恋情轰动整个校园时,那两相比较而愈形深刻,无可言喻的羞耻感更是挠心萦怀如影随形,叫她无地自容。
“那你退学是因为我吗?”程奕又问,语气变得沉重。
张安怡还是摇头。
她退学,或许有一小半原因是缘于他。那时她的确撑得很辛苦。单方面的失恋换成现在她能一笑置之,可在当时于她确实不是容易迈过去的坎。但最终令她不得不退学的却是出于家庭原因。
就在那一年,她母亲割腕自杀。
幸得发现及时,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只是命救回来了,她妈妈却再不能一个人呆着。亦是直到那一次,她才晓得自己的母亲居然患有抑郁症,并且已是中度抑郁症患者。
那一刻,她自责无比,悔恨万分。
其实在母亲自杀前,她们并不是很亲密的母女。关系甚至可以说十分的糟糕。
在她出生前,她父亲便出轨了母亲最好的朋友。到她两岁,那个第三者怀了父亲的孩子,东窗事发。
父亲对母亲说:“我也没有办法!我对你是恩情,对她是爱情。我舍不下她!”
就这样父亲为了他的爱情毫不犹豫舍弃了她们母女。而明明当初他也是用心用情,花尽心思苦追了她妈妈一两年,才把母亲追到手,及至最后点头嫁给了他。
可是到他选择别的女人抛弃她妈妈时,曾有的那份爱情就变成了他嘴里的恩情。那些言犹在耳的山盟海誓,轻易化作过往云烟,再寻不到踪迹。
母亲性子倔也傻。她不肯要父亲给的赡养费,说不想他们用钱买他们心安。她不要,父亲也并不坚持。即使那些钱里有泰半是母亲的功劳。
父亲从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打拼下一份殷实可观的身家。这其中少不了母亲的支持。只是负了心的男人,又能剩多少良心。
丈夫出轨自己最好的朋友,狗血又可笑。然而这些外人热衷的闲话谈资,对妈妈和她却是实实在在的痛苦!
可怜的妈妈遭到了爱情和友情的双重背叛,精神一蹶不振。她不要父亲的钱,自己盘了个小门店,无精打采的卖衣服。她人没精神,卖的也是灰暗古板款的中老年服饰。
生意嘛,勉强盈利不亏本,将将能糊个口。由此,她们的生活一直很清苦。过得如此不如意,母亲的脾气自然不会好。倒是不会动手打她,但经常会骂她,骂得特别狠。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不甘,对父亲的怨气通通都发泄在她身上。她在母亲的骂声中长大,母女俩的关系又怎么会好。
在她上大学前,她和母亲爆发了很严重的争吵。她第一次出言顶撞了母亲。她踩了母亲的痛处,用很尖刻的语言。
自生下她后,母亲的身材便没有恢复过来。原本苗条清秀的人,变得身形臃肿。又由于精神饱受打击,生活压力大。母亲开始自暴自弃,后来得了暴食症。每天都吃得很多,越来越肥胖。横肉满脸,身材完全走形。
而在那一次,多年的委屈甚或是怨恨,令她对母亲口不择言:
“你为什么就不能自己争点气!为什么要把自己毁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形象,控制下自己减减肥!你看看你,就你这样儿,叫谁能瞧得起!难怪他不要你!”
无视母亲瞬间惨白的脸,她冲出屋子,两年没回家。
当她站在医院里,大吃一惊的望着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母亲,听着母亲昏迷中呓语不停的叫唤她的名字。
她的心,疼极了!
她一向以为自己是爹不亲,娘不爱的孩子。为此,心中委屈充满怨愤。
但在那时,她清楚的感觉到妈妈是爱她的。虽然总骂她,总没个好脸,可在最苦最难的时候,妈妈也没有丢下她。
她的妈妈只是活得太累,太脆弱。
她的妈妈只是生了病,因为撑不住。
并不是不爱她。
而因受她刺激,母亲除了抑郁症加重,更患上了厌食症。待母亲醒来,她心疼又愧疚的抓着母亲的手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