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让斥候查看过,山洞附近没有任何脚印,那是经过了仔细清理的结果。
取走东西的人必然与引他破案的人立场向左,而他成了被卷入其中的一个卒子。
崔祯一掌拍在桌案上,旁边的崔渭吓了一跳,立即起身:“大哥,怎么了?”
崔祯不语,手中握有兵权就要处处小心,定会被人拉拢、利用,当年立下军功被朝廷重用时他就想了清楚,不到最后时刻决不能投靠任何人,而是要尽可能地养精蓄锐,积攒属于他自己的力量,这样才能在任何时候保证崔家屹立不倒。
太子也好,几位皇子也罢,没到真正要问鼎皇位之时,朝局随时都可能有变化,轻易卷入其中就会让整个崔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每次有半点苗头,他都会将一切灭于无形之中,这次他不但没能争取主动,而且还被两方算计。
“大哥。”崔渭又焦急地喊了一声。
崔祯从沉思中回过神:“那三个村子有问题,村子里男子很少,都说死于地动,我查看了府衙的文书,发现的尸身与除籍的人数相差甚远,府衙只用了‘被埋者无数’一笔带过,如果那些人没有被埋呢?”
崔渭道:“大哥的意思有壮丁被藏匿起来?这些人故意藏匿山中,而且做了贼匪。”
这就是引他查案之人想要的结果,让他就此查明所有的案子,抓住那些藏匿着的民众。
崔祯看向崔渭道:“今日我们在村子周围搜查,已经惊动了村中之人,也许他们会连夜给那些藏匿山中之人报信,不管这些藏匿之人是不是贼匪,先一步将他们拿下审问。
有人想用永安巷的人解决此案,可一而再再而三受阻拦,可见已经被盯上。
朝廷派魏家前来太原,魏元谌却一直没有现身。”
崔渭明白过来:“大哥怀疑山洞中没能找到赃物与魏元谌有关?”
崔祯点头:“魏元谌是钦差,他查到线索可以直达天听,太原的案子瞒不住,我们也早就陷了进来,轻易不能脱身。
既然如此不如争取主动,以我们崔家在太原府的名望,换取那些民众的信任,让他们开口说实话,只要我们拿到证据和关键线索,无论是谁想要弄清楚案情,都绕不过我们,若是手中什么都没有,无法与人交涉。
到了最后一步,我们先查清了案子,就算被责难,也是一心为了百姓。”
崔渭听了明白:“这可是一步险棋,万一太原的事与太子脱不开关系,我们崔家就要与太子交恶了。”
“涉及这么多百姓,还跟矿山和战马有关,”崔祯眼睛微微眯起,“只要案子查清楚,皇上也会怀疑太子的意图,皇上想要责罚太子,崔家必然会安然无恙。”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局面,都是太子和魏家两虎相争的结果,就算日后太子想要清算,也不会找到崔家头上。
崔祯早就想到这一点,若不然他也不会来太原府,掌控兵马这么多年,他如果轻易就陷入别人布好的陷阱中,也不会有崔家今日的局面。
崔氏一族都是在他支撑下重新繁盛起来的。
崔渭将门口的副将叫进门:“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带兵去那村子里抓人。”
崔家兄弟在府衙统兵,消息径直传到了陆慎之耳朵里。
陆慎之不禁攥紧了手,定宁侯是要去那几个村子里吧?崔祯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该怎么办?之前从顾大小姐口中听到消息,他就想起了魏家在太原府的铺子,于是让人去铺子里送了一张名帖。
他不知道顾大小姐嘴里的人是不是魏元谌,他这算是放手一搏。
送过名帖之后,他一直在等待消息,没想到崔家先动了手,陆慎之抿了抿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冒着危险,他也应该去知会一声,让那些藏在山中的人立即逃走。
陆慎之想到这里,拿定主意转身走出屋子,急匆匆地牵马出了门,刚刚准备翻身上马,只觉得背后一凉,紧接着脖子上一痛,他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来。
……
天渐渐亮了。
城门大开,穿梭在城内外的百姓开始越来越多。
打了一夜的雷,最终也没掉下几滴雨水,街面上都是干爽的,只有空气中隐约传来些许潮湿的气味儿。
“天这样阴着,还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场雨哩。”
众人议论着。
“下不来了,一会儿功夫就要晴了。”
这人话音刚落,就听天边又传来一记雷声。
“又打雷了,还是要下雨。”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喊起来:“不对,城外山上失火了,快去让人救火。”
听到这话,所有人向城外涌去,果然不远处的青山上一缕缕黑烟冒出。
“定宁侯府崔家的祖坟在那里吧?门口还有供奉的祭堂,我之前从那路过看到过,那祭堂可大了,当真气派的很。”
“别是祭堂着火了吧?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道崔家祖坟被雷劈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是做了什么事才会招来雷劈。
“还愣着做什么?”守城的官兵见状立即招呼众人,“快随我一起去救火。”
……
崔家祖宅。
“不好了。”
管事妈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林太夫人院子里。
林太夫人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斥责道:“做什么这样冒冒失失。”
“太夫人,不好了,我们遭雷劈了。”
第26章 帮手
林太夫人猝不及防地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口气岔在胸肋之间。
旁边的崔四太太也吓了一跳,看着惊慌所措的管事妈妈:“你这是什么话?谁……”遭雷劈这三个字她说不出口。
看着林太夫人铁青的脸,管事妈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当:“我们崔家的祖坟遭雷劈了,祭堂着了火,族中的子弟和周围的百姓都去救火了。”
林太夫人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人攥住,她一下子站起身:“你在胡说些什么?”
管事妈妈道:“守城的衙差来知会的,确定了是我们崔家祖坟。”
林太夫人耳边顿时“嗡”地一声,仿佛脑子里有根弦断了,她下意识地去找俞妈妈,俞妈妈一早去了祖坟上还没回来。
“有雷吗?”林太夫人环看一周,“我怎么没有听到雷声?”
崔四太太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嘴,怔怔地望着屋外,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还愣着做什么,”林太夫人厉眼看向崔四太太,大声呵斥,“还不让人去问问。”
崔四太太行了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今天一早她就来太夫人屋子里侍奉,太夫人对老爷的事很是不喜,数落她平日里太过疏忽,竟然什么事都不知晓,可见这些年族中的事务也是混乱不堪。
她站在一旁听太夫人训斥,虽然觉得十分委屈,却不敢半点辩驳。
太夫人又提及老爷被朝廷怀疑与贼匪有关,谨慎起见要查看这些年族中的账目,仿佛认定他们夫妻背地里贪了族中的银钱。
崔四太太紧紧地咬着嘴唇,老爷的案子还没有审完,太夫人就开始对他们这般责难。
这样危难的时刻,族人不是应该守望相助吗?
崔四太太什么也不敢说,只得吩咐管事妈妈拿来了账本,没想到林太夫人还没有看,外面就传来这种消息。
“太太,”崔四太太身边的吴妈妈低声道,“会不会是太夫人做了些什么?”
吴妈妈方才眼看着崔四太太被训斥,又心疼又难受,现在听到这消息,只希望是太夫人自己作孽,否则这件事说不得又要怪在太太头上,毕竟太夫人来到太原府就是为了祖坟之事,昨天还被小姐们捡到压胜(压与厌是通假字读ya),虽说昨天侯爷明令禁止太夫人做这些,谁又知道太夫人私下里有没有安排,这些果然与太夫人有关,看太夫人还有什么立场说话。
“不要乱嚼舌根,”崔四太太板起脸,“族中出了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快挑些人去祖坟上……”
崔四太太说道这里想起什么:“备好车马,我也去看看。”
“恐怕有危险。”吴妈妈担忧着阻拦。
山上着火不是小事,被风一吹说不得要酿成什么样的祸端。
“都这时候了,还顾得了那些,”崔四太太道,“崔家的先祖都葬在那里,要设法保全。”
崔四太太带着人离开之后,林太夫人如同丢了魂儿般坐在椅子上,现在她倒是期望祖坟是被雷劈了,与她安排的事无关,说不得那两个仙人还没来得及做法,否则,祯哥儿那边不好交代。
祯哥儿不像渭哥儿那样贴心,万一真是她的错,说不定不会帮她遮掩,到时候她在族中威信全无。
心中这样想着,林太夫人的手心捏出汗来。
……
不远处的山上青烟滚滚,顾明珠停下脚步看了看,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她不是去崔家祖坟,而是要去那些村子上走一遭,只有亲眼看到了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而且,这一路上应该可以遇到熟人。
一阵马蹄声传来,顾明珠抬起头看过去,一队人马向这边奔袭而来,为首的人正是崔祯。
崔家兄弟带着亲军如风般席卷而过。
顾明珠离开官道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去,涉及到仕途和家族,崔祯不会轻易认输,崔家祖坟着火虽然会牵扯他的精力,但他这时候离开村子,必然也得到了些消息。
如果不是内宅频频拖累,崔祯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顾明珠脚步不停,沿途见到野菜也不忘记随手挖来,这些东西很常见,也能替代药材。
贫苦的百姓用不起药材,都是靠些简单的方子治病,方子里用到的东西都很常见,比如这车前草可以治肿,还可以止咳,一般农户家中都有这样的东西,她们也知其疗效。
顾明珠刚刚将一大把车前草扔在药篓里,就有两骑去而复返。
崔祯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前方不远处就是那几个村子,这妇人背着药箱和药篓一路走过去,应该是去给村中的人看症。
“这位医婆,”崔祯身边的亲卫道,“你这是要去前面的村落吗?”
顾明珠点了点头。
亲卫转头看了看崔祯,接着开口道:“你在附近有没有看到一些壮年男子出入村落?”
所以她没猜错,崔祯查看了之后,觉得这大山中另有人藏匿,而崔祯没有捉拿那些人,要么是不能确定那些人盘踞之处,要么是那些人不好对付,光凭崔家的亲卫很难将对方拿下,贸然前往会打草惊蛇。
她虽然没有真正嫁给崔祯,但对他也算有几分了解,没有十足的把握崔祯不会动手。
顾明珠指了指村子的方向,然后摇了摇手。
崔祯听着眼前这个妇人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猜到她不会说话,又看她摇摇手,便知妇人什么都不知晓。
方才他们离开时,他看到妇人舍弃大路向一条小路上走去,他多年带兵打仗,对周围地形、地貌一观就心中有数,那妇人走的是条近路,能够很快到达前面的村落。
既然知道近路,可见常常来那村子,所以他才会折返前来问话。
顾明珠习惯地从药篓里拿出车前草,捋吧着根须,熟练地将车前草清理干净,这男人与阿魏不同,一向对妇人有几分轻视,稍稍做做样子就能在他眼皮底下游走,女子的身份倒成了她的便利。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没有任何的变化,无论是当年的未婚妻室还是如今的路人,在他心中都不值一提。
不过五年前这还是她的弱点,五年后却能如此利用,也算不辜负这次重生。
崔祯看了一眼亲卫,一扯缰绳纵马离开,亲卫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顾明珠,也转身追了上去。
顾明珠将铜板放好,抬起头向村子的方向看去,在路上套崔祯的话不过是件小事,她真正想见的人还在村子里。
就是永安巷的陈婆子,她让聂忱守在永安巷,得知陈婆子一早就出了城向这边来了。
衙门从永安巷查到这处村子,一步步被人指引的清清楚楚,陈婆子像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她的陈二将死,她也老迈不堪,表面上看起来身子骨还算不错,其实积劳成疾撑不过两年。
表面上看,陈婆子偶然搭救了那些采石人,与他们有些来往,其实却有更深的牵绊,所以采石人被抓,陈婆子才会失控瘫坐在地。
除此之外,那陈二也十分可疑,陈二说他有许多金银,那天晚上还塞给她二两银子,如果说采石人被崔四老爷藏在了永安巷,崔四老爷送些银钱给他们用度也能解释的通,不过坊间最方便用的是铜钱、一两重的碎银,为了不被人注意,崔四老爷应该给这样的银钱才是。
更何况陈二的银子成色很好,这样的成色,要么是官铸,要么出自大商号,且陈二给她的银子切口很新,像是刚刚从银饼或是银锭上切下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陈二还提及了金子,崔四老爷更不会给采石人金子,那么他的金子从何而来?陈二提及这些的时候,陈婆子十分避讳,甚至不愿意让陈二将这些银钱拿出来用度,这银钱显然见不得光。
采石人可能也曾做过盗匪之类的行当,只不过最近商贾被打劫,并不一定都是他们的手笔。
陆大人认识张老爷,她也认定陆大人就是张老爷口中那个一起谋事之人,张老爷曾劫富济贫,陆大人知晓,那么陈二等人谋求财物,陆大人是不是也都清楚?
所以她必须要来走这一趟,摸清楚其中的关节。
……
不远处的村子里。
陈婆子从柴房中走出来,院子里的老妇人立即将她拉到一旁说话。
陈婆子眼泪淌下来:“没想到衙门的人找到那里,将他们都抓走了。”
老妇人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才道:“不怪你,都是他们的命,当时他们听了陆大人的话,相信陆大人能够想方设法为他们伸冤,才会跟着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