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择敬说着目光一闪:“我们周家是不可能与崔渭和那些叛党有关的,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二皇子案也有蹊跷,也是那些人暗中陷害……我的侄女因此被牵扯进去,惨死在大牢里,就是那崔渭动的手。”
周择敬注意着冯通判的神情,冯通判脸上没有半点的惊讶和诧异,显然早就知晓此事。
周择敬接着道:“我大哥为了救恭王爷而死,只留下侄女这一条血脉,我母亲含辛茹苦将侄女拉扯成人,刚刚为她定了婚约,没想到她就这样去了,这些年我母亲以泪洗面,想及侄女就茶饭不思,我们全家上下也是如此,所以……我们不可能是叛党,更不会与那崔渭有来往。”
冯安平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知晓周大小姐是被冤枉的了?”
“知道,”周择敬道,“自己家养大的孩子,怎么会不知晓她的品性,我那侄女从小聪明伶俐,知书达礼,对我母亲也格外孝顺,内宅许多事务都是她帮忙打理,就连我内人病重,也是她衣不解带的侍奉,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
冯安平再次点头。
周择敬心中一喜,他这番话显然说服了这位顺天府通判。
说话间,周老太太和周择瑞也走到堂屋外,周老太太声音略带更咽:“你们在说谁?我的珺丫头吗?为何你们要说起珺丫头?”
周择瑞小声安慰周老太太:“母亲别急,我们都知晓阿珺是被冤枉的,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看着一脸悲戚的周家人,冯安平第三次点头,然后抛出一个疑问:“本官明白了你们爱护周大小姐,还知晓她是被冤枉的。
那么,既然如此,你们可曾为周大小姐伸冤吗?”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周老太太的更咽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第474章 真相
周择敬没料到冯通判会这样问。
冯安平看看周择敬:“怎么?周大人不方便说吗?二皇子案已有六年了吧,本官刚刚入京不久,不太了解其中内情,故而相问,如果周大人有状纸或是曾为周大小姐伸冤的证据,本官都可以递交给府台大人,兴许在审问时会有考量。”
周择敬一时说不出话来,冯通判的意思很清楚,空口无凭,要有证据才行,这根本不像是不了解内情,而像是故意找茬来的。
周择敬开始怀疑冯通判的用意,难道是谁指使冯通判前来对付周家?
周择敬道:“那毕竟涉及谋反案,我们怎敢轻易出面?我倒是不怕,还有一家老小和周氏族人。”
“周家的罪责真被认定,周大人也就不会还在任上了,”冯安平道,“可见这案子证据不足。”
周择敬抿了抿嘴唇。
冯安平身体向前倾了倾:“那时候大人没敢出面,舍弃了周大小姐,那后来大人有没有试着找找证据?朝廷正在复查二皇子案,您现在有证据,也算是功劳一件。”
什么叫那时候舍弃了周如珺,周择敬脸上一热,好似他们周家是有多坏心肠,如此苛待一个孤女。
不过要反驳冯安平就得有证据,周择敬不可能有证据,周如珺死了之后,他们就将这件事遗忘了,他知道朝廷复审案子,但他没准备出面,说白了案子能翻过来是不错,可就算这样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如果翻不过来呢?岂非周家和他就又要陷入这泥潭中?他是不能涉险的。
“当然要找证据、递状纸,”周老太太声音急切,让周择瑞扶着走进门,“只不过那状纸还要好好斟酌,我们珺丫头是被冤枉的,我……老太婆就算豁上性命也要为她伸冤。”
周择敬眼睛一跳,母亲这话说的太着急了些,若是他们做不到,后面可能会更加麻烦。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来?
周择敬只得点头:“母亲说的是。”
周家几双眼睛落在冯安平身上,冯安平喝了半杯茶,周家奉上来的茶不错,这茶叫什么来着?
冯安平紧锁眉头思量。周老太太不知这冯通判到底是什么意思,绕了这么一大圈子,还没有说到正经事上。
冯安平想到了这茶有点像是白芽,他之前只喝过一回。
“茶不错。”
冯安平在周家人期盼中再次开口,说完他抬起头向屋子四周看去,瞧见的是周家一双双饱含诧异的眼睛。
冯安平仿佛现在才想起来现在该做正经事:“怎么?话说到哪里了?”
周择瑞一股闷气结在胸口,敢情这位冯大人什么都没听到。
周择瑞耐着性子:“冯大人说到我侄女的案子,我们会为侄女伸冤。”
“哦,”冯安平点头,“这案子是由刑部复查与顺天府衙无关,几位若是打听这案子的情形,本官并不知晓。”
周老太太和周家两个老爷愣在那里,冯大人方才还一句句追问,现在却又说与他无关。
冯安平耐心地解释:“本官只审眼前的案宗。”
这是在耍他们,周择瑞心中升起这样的念头,这位冯通判从头到尾都是在找周家的麻烦,可现在又能怎么样,周家管事被抓个正着,他们有短处捏在这冯通判手心里。
冯安平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本官也该向府台复命。”
周择敬这次再也没有打听消息的念头。
冯安平准备走出屋子,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转头回到桌案前,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周家不干净,他却不能迁怒到茶水上。
喝饱了茶,冯安平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堂屋中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周老太太终于忍不住道:“老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冯通判是什么来头?”
周择敬依旧没有动,他面色深沉,显然是在思量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要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
“就算他是顺天府通判,也不该这样肆意妄为,将来有了机会,就让二哥参他一本,”周择瑞道,“二哥不方便出面,我就出去找找人。”
终于周择敬松开官服领口的盘扣:“你可知他背后是什么人?你这几日该听说过严参。”
不等周择瑞说话,周择敬接着道:“他与严参是同门,又是因战马案调入顺天府。”
周择瑞道:“那又怎么样?”
周择敬看向三弟:“你知道他办过战马案意味着什么?他与魏元谌相识。”
魏元谌这个名字周择瑞听过很多次,当年吴氏还想要托保山去魏家说亲,不过魏家是外戚,以周家的地位相差太远,只等着如珺嫁给崔祯做了定宁侯夫人之后,他们再动这心思,后来出了事也就只好作罢。
周择瑞道:“魏三爷与我们家有些交情,当年吴氏归京路上魏三爷多有关照……”
说到这里,周择瑞有些埋怨地看着周择敬:“二哥怎么不早说,我们刚刚若是提起魏大人,也许现在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至少能让那冯通判与我们说实话。”
周择敬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几天前他听到三弟这话,或许还会抱有期望,现在他只会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老二,”周老太太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母亲,”周择敬道,“我们家可能得罪人了,儿子仕途不太平顺应该也与这件事有关,还有三弟几次做生意到了关键时刻就出各种差错,我们还以为时运不济,其实不然。”
周老太太本就因为今日的事心中担忧,如今听到这话更是手脚冰凉:“你说得罪了谁?”
周择敬垂着眼睛:“之前我在老师那里听到一个消息,因为没有证实所以我也没与母亲说,经过今日这番……我确定了这消息应该是真的。”
周老太太再次催促道:“快说啊,你要急死我不成?”
周择敬深吸一口气:“我们得罪了当今皇后的外甥,通政使,刚刚被朝廷晋封的广威将军魏元谌。”
周择瑞目光茫然:“为什么?魏三爷不是……”
周择敬道:“魏元谌的确曾一路照顾弟妹,不过他并非为了如璋,他为的是如珺。”
周择敬没有理会母亲和弟弟的惊诧,接着道:“如果母亲没有将如珺许配给崔祯,也许很快魏家就会来人提亲,那么如珺就会嫁入外戚之家,成为皇后娘娘的外甥媳妇,通政使、广威将军的夫人。”
第475章 丢魂
周择敬的话对周老太太来说简直匪夷所思。
“你在胡说些什么,”周老太太道,“哪里听到的消息?这怎么可能?”
周择敬也希望这些都是不切实的传言,谁也不愿意得罪魏元谌这样的人。
周择敬道:“几天前魏元谌前去抓捕兵部尚书谭定方,谭定方提到了大哥和如珺,大概的意思就是魏元谌倾慕如珺,可惜如珺惨死,谭定方还说大哥的死也有蹊跷,问魏元谌想不想知晓内情。
在场不少的龙禁尉都听到了,老师与我提及这些,就是向我求证是否属实?”
周择敬的老师是翰林院学士,前不久去了右春坊任职,东宫动荡许多官员被问罪,没有波及到曹学士,除了皇上对曹学士十分信任外,曹学士还是德妃娘娘的哥哥。
曹学士在翰林院许久,并非是不得重用,而是要避开朝廷争斗,这件事周择敬一早就清楚,所以他也就在翰林院安安稳稳地任编修一职。
周家与曹家有些渊源,如珺的父亲周择承高中状元后入仕翰林院,当时曹学士的父亲主掌翰林院,对周择承有知遇之恩,曹学士的父亲喜欢研究佛教典籍,周择承常常去曹家帮着整理佛经译文。
周择承去世之后,周择敬走了哥哥老路去了翰林院,因为有周择承和曹家的结实在前,曹学士也十分照顾周择敬。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周老太太可能还会质疑,可是从曹学士嘴里说出来,周老太太多多少少有些信了,两家的关系在那里,曹学士应该不会骗择敬。
“怎么会是这样?”周老太太心中一阵疼痛,早知道她何必带着如珺四处走动,何必巴巴地去攀附定宁侯。
全都错了。
周老太太很是委屈:“这是造了什么孽,我辛辛苦苦将珺丫头养大成人,却反而遭人记恨。”
听到周择敬说这些,周择瑞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生怕被人看出蹊跷,慌忙稳住心神跟着道:“早就说红颜祸水,如珺就是生得太漂亮,才会别人惦记着,再说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魏元谌没有得手,那是他自己没本事,反而将怒气发放在我们头上。”
周择瑞话说的硬气,脸上却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
周择敬道:“三弟还是仔细想想有没有让徐贵做过什么事,特别是与如珺有关的,现在还不知道魏元谌要如何报复,总归要小心些。”
周择瑞急切地道:“我哪里做过什么?我对珺丫头如同自己亲生骨肉,让朝廷去查就好了。”
周择敬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暇去关注弟弟的神态,站起身向周老太太行礼:“家中被查,儿子要回衙门向上峰禀告。”家里的管事与叛党有来往,恐怕他要留在家中随时等候衙门问审。
周择敬一路走回书房,怪不得曹学士帮忙调动他去通政使司时,直接就被通政使司回绝了。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就算谋算再多,谁也想不到还会有这一劫,幸好他依靠的不是魏家,而是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宫中出了事,但皇上依旧信任肃王,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让曹学士去接任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这是要让曹家参与重要政务,为肃王登上储君之位做准备。
魏元谌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他也只是外戚而已,永远是臣。
珺丫头都过世六年了,如何还能这样阴魂不散。
思量过这些,周择敬重新将精神放在徐贵的案子上,徐贵居然是那些人的眼线,徐贵背地里到底捣了多少鬼?
当年他想要借长公主的力攀上怀远侯府,将怀远侯拉到五皇子阵营之中,没想到中间出了许多差错。
这件事说不定就与徐贵那些人有关。
周择敬恨得咬牙切齿,他叫来身边管事:“去查,将徐贵在家中的一举一动都给我查清楚。”如果再让别人抓到先机用徐贵来对付他,那他就真的完了。
“老爷,曹学士吩咐人来了。”
听到禀告,周择敬忙整理衣袍迎了出去,来的人是曹学士身边的随从。
曹家人道:“老爷让我来问问大人,家中可有要紧的事?”
感觉到曹学士的关切,周择敬不禁心中一暖,他刚好将家中的情形告诉曹家人,也许曹学士听到前因后果能够伸手帮帮忙。
……
周择瑞也回到院子里,一路上他思量着如珺当年的事,直到坐在椅子上还没有回过神。
徐贵出事,顺天府通判上门,就像是一颗石子丢入了周家这片平静的水潭中,激起一波波涟漪。
当年许多事他都快忘了,现在却不得不想起来。
他那美貌无双的嫂嫂,那亭亭玉立的侄女。
还有徐贵。
周择瑞不禁紧张地握起了拳头,徐贵会不会将他招认出来?他当年做的那件事会不会因此被人知晓?
周择瑞看着那轩窗,眼前依稀浮现出一个女子在窗子那头看书的情形,那是他的嫂嫂……
周择瑞打了个冷颤,刚刚二哥说了,魏元谌想查的是兄长的死,嫂嫂一个内宅女眷,过世那么久,不会有人问起她的事。
如珺的死也与他无关,他不过就是让人帮如珺画了一幅画,他将那画送给了太子爷罢了。
“老爷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周三太太的声音将周择瑞吓得一颤,然后他气急败坏地道:“你这妇人做什么?要吓死我不成?”
周三太太着急家中的事想要来问问,却无缘无故被责骂,整个人愣在那里:“妾身瞧着老爷脸色不好,这才关切地问一问……”
不等周三太太说完话,周择瑞挥了挥手:“不要在这里烦我,我还有许多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