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为大周为自己的信念而搏命。
大多数百姓都像他们一样，心思纯粹，要求不高只需要现世安稳，吃饱穿暖，却会被梁王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利用加害。
顾明珠庆幸自己来了拱极城，到了这里她就知道，亲眼所见远比预想中的还要可怕。
城中的军帐中挤满了伤兵，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稍稍安静的角落给吕光和朱五诊治。
顾明珠净了手，就忙着为吕光和朱五清洗伤口止血敷药，将伤口妥善处置好了，待他们稍稍好转就要送回城中。
吕光的伤轻一些，缝合伤口时就醒了过来，忍不住哼了两声，就像莫先生说的那样，有时候听到伤者痛呼，反而能够放心了。
朱五还没有醒过来，但呼吸平稳，脉象也比刚刚稍稍好了些，现在看起来，命应该是保住了。
望着躺在木板上的两个人，顾明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稍作休息她就准备去帮医工，给其他伤兵诊治。
柳苏从外面打听到了消息，走到顾明珠身边低声道：“大小姐，听说魏大人受了伤，好在甲胄护住了要害之处，应该没有大碍，现在往大沽方向去追梁王了。”
听到了魏大人的消息，顾明珠感觉到自己那一直没有着落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这次的情形十分凶险，他们发现梁王谋划时已经太晚，只能仓促应对，匆忙之中就可能出差错。
做了顾明珠之后，为了查案她也做过不少危险的事，却都没有这次慌张，她委实担忧魏大人小叔和坊间人。
而且，这一路上她发现，她对魏大人的牵挂好像更甚旁人。
她知道魏大人担负的会更多，处境自然比其他人都要危险，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愫在她心中流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魏大人在她心中已然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每次案情有了进展，她都会立即告诉魏大人，遇到了危险，又会不由自主地担忧牵挂，从前心绪不稳只要吃几颗蜜饯子就能好转，而今天一整日她都没什么胃口。
难不成魏大人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蜜饯子？
顾明珠不禁质疑自己，魏大人看起来分明没有蜜饯子那么甜啊！
“柳苏，”顾明珠道，“你让人去听着葛爷的消息，吕光和朱五伤成这样，我不想别人再有什么差错。”
葛爷找到了曹家豢养女眷的庄子，顺天府将庄子里的人抓了之后让乔嵩前去辨认，那些女眷身上多多少少有唐氏的影子，薛老通判和乔嵩严加审问，女眷承认有位女先生教她们乐理，她们对那位女先生的描述与唐氏相符。
要除掉梁王，梁王手下的人也不能放过，否则就算梁王死了，万一梁王有子有孙，难保他们再次兴风作浪。
曹家豢养的女眷中，有人曾在唐氏鞋子上见过细沙，那女眷是北塘人，她听到侍奉唐氏的丫鬟说话时不经意透露的腔调，与北塘的渔村很相像。
于是她让葛爷帮着顺天府去北塘周围渔村，寻找唐氏的下落。
顾明珠觉得唐氏应该在那里，北塘大沽坐船北上，很快就能回到大宁。
父亲在平壤见过的那位女先生，应该是受命于梁王，前去平壤李氏身边安插女子做眼线，经过十几年的筹谋，梁王与平壤李氏私底下定然做过约定。
梁王攻打京城，平壤李氏不会没有动作，唐氏留在沿海渔村，也是方便通过海上与李氏来往。
顾明珠思量着，不知道父亲和魏二老爷此时在何处，信函有没有送到父亲手上。
……
魏元谌兵分三路夹击梁王，梁王等人很快就走投无路，被围困在山中。
梁王喝了两口亲卫寻来的水，嗓子里如刀割般的疼痛缓和了一些：“竖子真是心狠手辣。”
魏元谌始终没有半点停歇，他跑得快，魏元谌追得更快，始终步步紧逼。
梁王向周围看去，他的亲信寥寥无几，现在魏元谌的斥候定然已经在搜山，不用等到天亮他就要与魏元谌一决生死。
魏家还真的想要将他置于死地，难道他就不知道兔死狗烹的道理？
留着他，大周朝廷就要依靠魏家制衡他，现在他死了，只怕下一步朝廷内部就会起纷争。
虽然他不知道皇帝此时如何，但魏氏身下无子，谁来替魏家稳下这政局？魏氏总不能反了皇帝自己登基，古往今来还没有一个女皇帝。
梁王闭上眼睛，稳住心神，他需要仔细想想对策，一定还有法子让他脱身。
这里离大沽还有些距离，但他并非全无机会逃走。
“王爷，魏元谌的人上来了。”亲卫匆忙前来禀告，他已经看到了火把的光亮，从山脚下渐渐往山中搜寻，他们就算藏的再隐蔽也会被发现。
梁王看向身边亲卫：“没想到本王已然走到了绝路。”
说着梁王脸上露出一丝凛然：“如论如何，本王就算战死也不能落入昏君手中，不用他们来捉，我们自己上路。”
听到梁王这样说，亲卫们纷纷跪下：“我等愿意追随王爷而去。”
“好，”梁王笑得豪迈，“若有来生，本王再带你们一起建功立业。”
梁王说着从山洞中走出，感觉到山中的凉风，梁王深深吸一口气：“本王死，也不会让他们好受……等他们走近些，我们就放火烧山。”
第522章 逃走
天边刚透出一抹初晓，梁王藏身的山中就开始燃起了火光。
大火和滚滚浓烟很快蔓延开来。
魏元谌看着山上的情景，神情平静，梁王带着人力敌朝廷兵马，如果能竭力战死，倒还能为梁王一党留下几分颜面。
魏元谌身边的副将道：“看样子梁王是不想被我们活捉。”
梁王的心思，副将也能知晓一二，与其被活捉，倒不如一死了之，山火烧起来，若是朝廷兵马躲避不及，也会跟着丧命。
副将忍不住道：“梁王难逃一死，不过，有点可惜了。”皇后娘娘刚刚掌控大权，若是魏三爷能活捉了梁王，更能震慑贵妃党那些人。
副将说完转头去看魏元谌，只见魏元谌目光幽深，神情冷峻，副将不敢再多言。
魏元谌淡淡地道：“让将士们退出来，山火一起很难扑灭，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山脚下还有几户农家，先将农户带离。
尽量在稍远的地上控制火势蔓延，剩下的人守在山脚下，以防梁王等人若是趁机想要逃走。”
副将忙去传令。
风轻卷着魏元谌身上的衣袍，魏元谌微微思量，查过那么多案子，魏元谌也算对梁王有几分了解。
不管是浴血奋战还是放火焚山，梁王似是宁可玉碎不能瓦全。但当年皇帝讨伐大宁时，梁王便让人替死，表面上梁王比皇帝坦荡、英明，其实梁王擅长的只是暗中谋算。
太原府欺压百姓，为了安插眼线暗算忠良，梁王口中的大义，一向是为了私利。
攻打京城是梁王早就谋算好的，并非一时冲动，梁王败走之后向东逃窜，也是事先有所准备，只要能活着回到大宁，假以时日就能卷土重来，梁王不会轻易放弃。
放火烧山，还有一个好处，尸体烧得面目全非，就只能从穿着上辨认身份，着实是金蝉脱壳的好时机。
“三爷，”张桐上前道，“顾大小姐让坊间人送来消息了。”
因为这场战事，魏元谌眉宇之间蓄积了不少的杀气，却在这一瞬间消散开来，透出几分柔和。
张桐道：“大小姐带着初九和柳苏到拱极城了。”
魏元谌想到了，京中局面稍稳，珠珠可能就会来拱极城。
“大小姐让初九打听三爷的情形。”
张桐接着说了一句，初九在书信上嘱咐他定要将这话禀告给三爷，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晓三爷想听到这些，而且他甚至有些感动，总觉得三爷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能有这一日委实不易。
果然在这一刻，三爷眼睛中的疲惫似是也消散了些，目光变得更加清亮。
张桐不禁道：“三爷，现在看来顾大小姐很是牵挂您。”三爷出征时大小姐没送什么东西，这次得胜归来，至少三爷能得一颗蜜饯子……再不济也能送来一块红豆糕犒赏犒赏。
眼看着三爷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
张桐不想在这时候打扰三爷，不过他还有大事要禀告。
张桐道：“大小姐说顺天府审出了重要的线索，唐氏那些人应该藏在北塘一带沿海的村落中。”
魏元谌目光微敛，北塘一带的沿海村落……这是梁王为自己安排好的退路，那么谁来接应梁王？
朝廷兵马守住了永平府，大宁想要从海上过来并不容易，恐怕需要一些助力。
梁王如此安排，他的助力就该是平壤李氏。
平壤李氏与梁王常年串通，对大周辽东疆土不利，就算他在这里抓到了梁王，李氏也可以继续与梁王余孽生事。
北疆的战事一时半刻就不会停歇。
或许他可以借用梁王，顺便解决了平壤李氏，李氏能再效忠朝廷，梁王在辽东的兵马也会被牵制。
魏元谌吩咐张桐：“火灭了之后，清点梁王党羽尸身，将他们人头带回京城复命。”
……
山中大火烧了半日才停下。
朝廷兵马进山中搜检，最终在一片焦黑中找到了梁王及追随他的叛军，幸好梁王穿着的甲胄和佩剑与其他人不同，否则很难从其中找到梁王的尸身。
山中一片欢腾之声。
将士们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平息了叛乱。
“不要大意，”副将吩咐道，“魏将军命我等再才在山中搜检，以防还有漏网之鱼。”
将士们得令，开始仔仔细细地在山中查找。
一直到了黄昏，没有任何收获，官兵才慢慢从山中退去。
即便这样，魏元谌仍旧留下将士在山脚把守，若是山中有动静，随时传信给附近衙署。
魏元谌带着兵马回京复命。
骑兵撤离时，仿佛整个大地都为之颤动。
天彻底黑下来，山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土丘轻轻地动了动，然后从其中爬出了一个人。
梁王吐掉嘴里的竹管大口大口地喘息，没有人会相信，有一日他要这般屈辱地活下来。
壮烈而死固然能保住颜面，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也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卧薪尝胆十几年，若是就这样败了，他才会成为真正的笑话。
梁王小心翼翼地抖落身上的泥土，魏元谌走了就好，他就能想方设法从这里脱身。
梁王慢慢地向山脚靠近，趁着守在山下的将士不注意，他迅速离开了山中，走了好一段距离，他躲在树后向身后张望。
身后并没有人跟随。
梁王再次露出笑容，魏元谌虽然难缠，但也不过如此，然后他放心大胆地向大沽而去。
……
大沽沿海的村落中。
一个女子坐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王爷带兵攻打京城，却被挡在了拱极城外，她知道想要攻入宫中不易，却没想到连京城都未能踏入。
德妃母子和黄昌这般废物，让朝廷那么快就稳住了京中的局面。
接下来该怎么办，王爷能否顺利来到这里？
屋子里灯火闪动，映照着女子的面颊，即便是在皱眉深思，却也无法遮掩她脸上那抹动人的颜色。
唐氏抬起眼睛，刑部的郭集也许久没有消息送来了，恐怕那边也出了差错，之前她以为只要防住乔嵩就没人会知晓他们做的事。
没想到会败在了魏元谌手中。
这次真的功亏一篑，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护着王爷回到大宁。
第523章 功劳
唐氏身边的丫鬟紫莺端来一杯茶放在桌子上。
唐氏见到紫莺心中又是一紧，她心中委实愧对王爷。
梁王虽然暗中迎娶了兀良哈部的女子，但也是无奈之举，他们需要兀良哈部的支持，否则爷不能将王爷在世的消息隐瞒十几年。
但王爷一直待她很好，将许多事托付给她，还让紫莺贴身保护她。
她能回报王爷的不多，只能帮着王爷安插一些眼线，打听京中的消息，掌控德妃母子，希望关键时刻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她也曾想过王爷或许会输……
唐氏深深吸一口气，但她愿意陪着王爷成败，在她看来无论是输是赢，王爷都是个英豪。
唐氏让自己振作精神。
唐氏吩咐紫莺：“再去给李氏那边送去消息，让他们的大船准备好。”
应声道：“您放心，正让那边盯着呢。”
唐氏犹豫道：“我还担心怀远侯，万一他们的大船开过来，会将李氏的船只劫下。”
紫莺道：“咱们的眼线回来说，怀远侯在安东卫，那边还能支撑几日。”
紫莺说完担忧地劝说唐氏：“夫人歇一歇吧，一会儿暗卫打听了消息回来，就禀告给您。”
唐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听到王爷打了败仗之后，她就一直没有合眼，现在过去两日了，王爷还一直没有消息，难不成王爷真的死在了山中？
“我睡不着，”唐氏道，“你还是再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紫莺退了下去，唐氏正准备穿上氅衣出去看看情形，只要等到了王爷的消息，他们就会坐船离开，或许还会遇到朝廷的追兵，所以一切都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夫人，”刚出门的紫莺一脸欣喜地回来道，“暗卫找到王爷了，王爷明日一早就能到。”
王爷没死。
唐氏眼睛亮起来，脸上满是惊喜的神情：“说好了什么时辰？我这就去给平壤李氏的大船送信。”
紫莺道：“王爷说，寅时末就出发。”
唐氏颔首，寅时末出发，等到船只远离之后天才会大亮，到时候就算被大周发现了，那也已经晚了。
距离大沽十里之外。
梁王换了一身短褐，缩在树林中，从山里脱逃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绷紧了弓弦，不敢有半点松懈，一路赶到了大沽。
直到现在，身边围着暗卫，梁王才能稍稍歇一歇精神，但不知为什么，梁王始终觉得魏元谌那双眼睛盯在他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