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肃杀、危险的气息慢慢将他包裹。
也许是他想的太多了，梁王闭上眼睛，拱极城那一战魏元谌给他留下的感觉太过深刻，一时挥之不去。
他的安排滴水不漏，魏元谌绝对想不到他会这样回到大宁。
暗卫低声道：“唐夫人准备好了，李氏的大船明日寅时末就会到。”
梁王点点头，大船虽然到了，却还有海边卫所这一关，张家父子败露之后，怀远侯和郭家就开始整饬沿海卫所。
如今卫所中兵马不少，一旦发现海上有异样，他们就会乘船追击。
除此之外，梁王还有一桩事放心不下。
德妃母子之事败露，或许魏元谌已经获知他与平壤李氏有往来。
好在他另有准备。
明日他不会与李氏大船一起走，而是会先一步坐小船离开近海，就在距离海边稍远的地方停了一艘福船，他会登上福船向北而去。
至于唐氏和平壤李氏的大船，本就是用来吸引沿海卫所的。
只有朝廷将精神都放在李氏的大船上，他才能顺利脱身。
他绝不会将最后的退路系在唐氏和平壤李氏身上，想要活命就不能相信旁人，只有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最踏实。
除了要逃回大宁之外，也能借机挑起大周和平壤李氏的争斗，这次前来救他的是李氏世子，朝廷杀了王世子，又知晓李氏早就与他结盟，李氏以后就只能义无反顾地和他联手对抗朝廷。
……
一艘大船静静地停在海面上。
顾崇义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朵，出来许久了，夫人和珠珠现在应该已经想他了吧！
这一仗之后，他就能回京城复命。
不知道京城和朝堂上到底是什么情景，明知道大周政局经历了一次动荡。
可他隐隐地有些……高兴是怎么回事？
顾崇义看向坐在船头的魏二老爷，自然是因为他觉得魏皇后心胸狂广，比皇上更有眼界，绝对与那二傻子无关。
顾崇义正想要回到船舱中，船头的魏二老爷一下子跳起来，冲到顾崇义面前：“想好了没有？”
顾崇义皱眉：“想什么？”
“回去要什么奖赏我家谌哥儿？”魏二老爷目光闪烁不怀好意，“谌哥可是将亲手抓住梁王的功劳奉到你面前，你总要有些表示。”
顾崇义脸一红，魏三爷送来消息，让他在这里等待梁王的福船，若是一切顺利，他自然会亲手抓获梁王。
这功劳……的确不小，可他却没想要贪功。
魏二老爷道：“你可别想赖账。”
顾崇义皱眉：“到时候就说是你抓到了梁王，这些事与我无关。”
魏二老爷伸手扶住额头：“我怎么觉得头晕眼花，定是这些日子在你这里耗费太多，恐怕明日我帮不上忙了。”
顾崇义心中气急，他虽然不知道魏家这傻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知晓定不是什么好事。
顾崇义眼皮又是一阵乱跳，正想要清静一会儿，魏二老爷那只苍蝇又飞了过来。
“只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魏二老爷道，“就算你还了恩情如何？”
“不行。”
“一个。”魏二老爷可怜巴巴。
顾崇义仍旧拒绝：“不行。”
“要不这样吧，”魏二老爷道，“答应我们家谌哥一个要求好了，不过我家谌哥儿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求你的。”
顾崇义冷哼一声，淡淡地道：“魏三爷查到沿海卫所的事，我也算欠他一个人情，就算答应他三个要求也无妨。”只要不是魏从智，其他人都好说。
“真的？”魏从智心中大喜，“那我现在就去告诉谌哥。”
魏三爷……
顾崇义向周围看去，魏三爷此时不在附近吧？正思量着，只听“噗通”一声，魏二老爷跳入海中，溅起一朵浪花，身影眨眼就不见了。
第524章 不速之客
顾崇义看着那看似平静其实波涛汹涌的海面，如果这是一个月之前，他定然会担忧魏从智，可现在即便魏从智从此无影无踪，他也不会去寻找。
魏家这个东西看似柔弱，其实经折腾得很，根本死不了。
顾崇义长长地吸一口气，胸膛中清澈而宽阔，吩咐副将道：“时辰差不多了，放下鹰船，慢慢靠过去。”
梁王想要借着天黑逃走，哪有那么容易。
顾崇义想到这里不由地佩服魏元谌，在外带兵打仗，留在京中的人手却还能洞悉梁王的打算。
魏元谌也善于识人，在太原府招揽的坊间人，为他立下了大功，这次的大事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真是，后生可畏。
顾崇义闻着海上那潮湿的气息，算一算他委实蹉跎不少，这次京中政局一变，兴许他也不用做个“闲人”，能够一展手脚。
到时候能够为国效力，还能回家与夫人、珠珠、淳哥在一起。
想想就觉得欣喜。
不管怎么样，先拿下梁王，回家过几天踏实日子。
顾崇义盘算完这些，眼睛不由自主地向海中瞄了几眼。
人呢？
怎么还不回来？
这附近没有朝廷的船只……
魏从智该不会淹死或是被鱼吞了吧？
……
平壤李氏的大船，慢慢地驰向大周。
李氏的王世子李兆正在看手中的舆图，他们之前与梁王有所约定，等到梁王举兵之时他们就会前来相助。
如果梁王攻打京城顺利，他们会派出不少兵马前去永平府，如果不顺利他们也会派出大船前来接应。
真是没想到，梁王会这么快就败了。
李兆长长地叹一口气，果然想要改朝换代没有那么容易，好在梁王另有筹谋，回到大宁之后，还能从长计议。
“世子，”亲随低声道，“我们只能走到这里了，等到寅时梁王和唐夫人会乘小船够来。”
李兆点点头：“小心着些，海边卫所时常有大船来巡视。”
等到亲卫退下，李兆站起身看向船舱外，希望一切顺利，救走了梁王也不会暴露他们平壤李氏的身份，在一切还未定下来之前，他们不能与大周朝廷撕破脸皮，若是实在不行，他们就只好动用火器。
天渐渐黑了，离第二日寅时还有一段时间，李兆转身回到内舱歇息，也许平壤李氏不应该掺和进来，参与大周皇权之争有些太过危险，但也有好处，梁王英武、仁善，暗中掌控辽东，还能让兀良哈心甘情愿效命。
若是他们能在梁王登基时立下大功，将来就能得到更多的关照，梁王允诺会将辽东十五城让给李氏打理，将来他与他的子孙继位，梁王都会帮忙稳固王位。
能得到这些，冒险也算值得。
李兆想着闭上眼睛慢慢地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李兆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笼罩了他。
他不舒服地挪动了身子。
那冰冷的感觉愈发的明显，尤其他的脖颈上，又凉又痒……不对，是疼，像是被什么割了一下。
李兆伸手摸了摸脖子，指尖碰触到的仿佛是类似铁器的东西，李兆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立即睁开了眼睛。
来不及去看脖子上的东西，眼前的情景已经让李兆浑身的汗毛根根竖立。
八仙桌旁，一个人手中握着茶杯坐在那里，正慢慢地在饮茶。
李兆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只觉得那人的眉眼上拢着一抹寒霜，面容冷淡肃穆，让人下意识跟着绷紧了身体。
李兆张开嘴想要说话，微微一动，就感觉到了脖颈上又是一疼，李兆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过去。
一柄长剑深深地刺入了木榻，锋刃紧紧地贴着他的脖颈。
李兆眼睛一缩，将剑刺入木榻之人，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割开他的喉咙，让他不声不响地死在这里。
李兆整个人向后退去，脖颈离开了那剑锋，但他却并没有感觉到半点轻松，那人随时都会取他性命。
李兆本要开口喊人，这样的情形下，他干脆闭上了嘴，如果没有把握制住船上所有人，这人也不会如此大胆地坐在这里饮茶。
李兆颤声道：“你……你是谁？想……想做什么？”
“李兆，你可知罪？你们李氏乃大周臣子，却与叛党串通，图谋不轨，”魏元谌声音冷淡，“你父李茂登上王位之时，平壤大乱，乃是大周朝廷派兵马稳住局面，让你父顺利继位，你父曾发誓，你们父子在世之日，永为大周属国，若背离大周，李氏王位至此终了。”
魏元谌说完抬起眼睛看向李兆：“李茂有五个儿子，他会亲手将王位让给别姓，还是会重立王世子？
梁王许给你们多少好处？二十座城？”
李兆没有说话，但眼睛中惊骇的神情更为浓重，他死死地咬住牙关，生怕稍稍卸力就忍不住打颤。
魏元谌瞧见李兆如此改口道：“看来只许了十五座城。以你们的本事，给多了你们更不会相信。”
李兆终于开口道：“你……你是魏……”他能想到的，不声不响出现在这里，又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应该是那个查出梁王的魏元谌，否则不会对梁王和他的盟约了如指掌。
魏元谌并不理会李兆：“大周战船不到两日就能抵达平壤。”
听到这话，李兆连滚带爬地从木榻上起身，向魏元谌认罪：“都是我一人之错，只求大周朝廷再给李氏一个机会。”
李兆声音很大，守在外面的亲卫却没有进门查看情形，到这里李兆的心彻底沉下去，在他熟睡的时候，他的人可能都被制住了。
他该怎么办？竭力一搏，还是继续恳求？
魏元谌神情平静：“你以为梁王是真是要仰仗你们李氏离开大周？”
李兆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们对于梁王来说不过就是一颗棋子，梁王只是利用你们引开卫所的兵马，让朝廷发现你们平壤李氏早与梁王勾结，你猜结果会如何？
梁王脱逃，朝廷知晓平壤李氏与梁王有勾结，定会起兵讨伐李氏，到时候你们李氏兵马损耗殆尽，梁王带兵来援，即便抵抗住了大周朝廷，整个李氏王朝也要落于梁王手中。”
李兆整个人怔在那里，他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不可能……梁王怎么会有如此算计？
魏元谌道：“我会让你亲眼所见。”
杀了一个王世子没有任何用处，留着李氏却能牵制辽东局势。
他会让李兆亲眼看看，他们心中英明的梁王到底是什么模样。
第525章 擒王
梁王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短褐，顶着月色上了船。
大海一片漆黑，幸好有旱罗盘在手，划船的亲随才能在海上辨别出方向。
梁王坐在船中，眼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海边卫所的将士没有发现他们。
第一步算是很顺利。
接下来就要去换鹰船，等到天亮了，海上巡逻的船只会先发现平壤李氏的大船，等到他们打起来的时候，他再趁乱一路向北。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李兆会被大周朝廷拿下，最好战死在这里，这样他可以怂恿李氏与大周为敌。
梁王一笑，李氏没有选择，这件事败露后，大周定会向李氏出兵，有了高丽遮挡，朝廷的兵马不会直接逼近大宁，他会带兵前去高丽坐镇，将高丽变成两军交战的主战场，等到耗光了李氏的军队，他就会将高丽握在手中。
一时拿不下昏君的皇位，在高丽休养生息也是不错，下次再集结军队攻打昏君，昏君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昏君的儿子会长大，贵妃党岂会善罢甘休，他总能找到机会。
梁王笑了一声，这着实不能怪他，若是当年父皇能够扶他上位，将魏氏嫁给他，岂会有今日的局面？
梁王不再思量，听着海浪声响，感觉到小船向前滑动，他开始静心养神。
……
唐氏盯着桌上的沙漏，听到王爷还活着的消息，她这才放下心安睡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她又醒过来，再将所有事都核查了一变，李氏的大船到了，他们的小船也准备妥当，只等侯爷赶过来之后，他们就坐船离开，她还派了人手去卫所盯着，只要那边有巡逻船只下海，她就会收到消息。
这一晚很是平静，看起来大周朝廷没有察觉出异样。
“夫人。”紫莺带着梁王爷身边的暗卫进门。
见到暗卫，唐氏立即道：“王爷可到了？”
暗卫摇头道：“还没有，不过王爷嘱咐让夫人先上李氏的大船，他稍后就会到。”
听到这话，唐氏心中又安定了几分，不过她坚持道：“我还是等到王爷一起走。”
“王爷说了，魏元谌紧追不舍，说不得会跟过来，到时候船上的人太多，反而会拖慢速度。”
暗卫的话点到即止。
唐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毕竟还带着几个女眷，遇到危险就是负累。
“那我们就先坐船离开，”唐氏看向暗卫，“你们留下保护王爷，无论如何要将王爷送上李氏的大船。”
既然拿定主意，事不宜迟马上动身。
唐氏带着人到了岸边，早有船夫在那里候着了，终于坐上船，向李氏大船的方向划去。身后一片安宁，唐氏抬起头看天空，正在思量再过多久能看到李家大船。
“夫人，”紫莺喊叫起来，“你们咱们后面是不是有一艘船。”
唐氏不禁一惊，转头看过去，黑暗中仿佛有一盏灯在晃动。
不对，半空中怎么会有灯光，不对……那是船。
唐氏几乎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惊动了那大船。
“咣咣咣”灯光晃动的地方，传来一阵敲锣声响。
那船发现了她们。
“快划……快点……”紫莺催促，“不要被他们追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