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下次这位嫡母夫人再要出来, 她跟她夫君的契约都要到期了——若是已经“合离”, 那当然就不用再应付他这位嫡母了。
毕竟, 这可真是太费神了。
能不能过关全靠运气, 真的不想再来一回了。
她自觉表达得很清楚,但是看到她夫君愈发感动的模样,她感觉他可能有些会错意了。
不过, 难得见到她夫君这种冷面美男露出这么感动的表情,穆清也没好当场拆穿,只客套地笑了笑,就准备将此事揭过了。
不想她不以为意,她夫君却好似并不想将这事儿轻松放过。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道:“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穆清愣了愣,还是很快会意——跟她夫君相处日久,她也越来越能快速听懂他这种“言简意赅”、“忽如其来”的只言片语了。
这一句,毫无疑问说的就是之前他那位嫡母夫人说的他那些“过去的事”了。
可以想象那必定是个漫长又曲折的故事。
其实要说穆清一点儿都不好奇,那也是假的。
不过她还是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满足些许的好奇心,就要卷入到这个男人过往甚至以后漫长的人生之中,是不是值得呢?
这个答案,在她现在看来,是连思考都不用的。
不过,她夫君现在已经这么认真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她本能地感觉,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这么直白地拒绝。
虽然说,已经相处了这么久,她却还是感觉有些看不透她夫君——对于这种看不透的局,她一般会选择规避风险。
当然,一个不好,就可能会狠狠伤害对方的感情……若是对方刚好是个偏执霸总之类的,那也会很麻烦的。
故此,如何委婉地掌控场面,是一门儿精妙的技术。
好在对此她也算是有些经验。
对她夫君这种聪明人来说,其实并不需要很多技巧,只要稍微委婉一点儿,他就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穆清微笑着,不答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夫君两个问题。”
她夫君微微一怔,继而道:“但问无妨。”
穆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夫君是否有信心将过往的旧事都解决好?”
她夫君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穆清笑道:“如此甚好。接下来第二个问题是:夫君日后可还会遇到如同稻花村那次那般危险之事?”
这一次她夫君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不会。”
穆清笑了,悠然道:“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纠结于过去之事。只要日后一切顺遂,便不就好了。”
反正,最迟还有几个月,契约就要到期了,若是你想更快点儿也可以……不想的话,我也会坚持到期满的。
这些心里话,穆清当然没有明说。不过她刚刚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鸡汤套话虽然好听,可是有时候并没有什么用。
而一旦话说到这里,似乎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穆清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她夫君不但没有再回话,却也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沉思什么。
眼看着这事儿似乎有点儿没完没了的趋势,穆清只得轻咳了一声道:
“夫君,时候不早了,咱们再站在这儿吹冷风,可就赶不上回家吃饭了。”
她夫君闻言,倒是终于放开了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拉着她朝着山下走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在车里相对而坐,左右无人,气氛沉默而尴尬。
就在穆清以为自己要被闷死的时候,她夫君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了句:
“所以,方才那一席话,全都是为了哄骗母亲所言?”
没想到他问的如此直白,穆清有些尴尬,不过她还是努力挽救了一下:“也不全是,还是有一句是真的。”
“哪一句?”
“我满月的时候,真的有只白猫来着……”
穆清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本以为她夫君会十分生气,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居然笑了:
“原来如此。”
不对,怎么夫君你是这个反应?
不应该很生气的吗?
穆清再次懵了,但是她夫君自此之后便就不再说话,只是穆清没来由地感觉脊背有些发凉,有种被什么大型野兽盯上的感觉。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到穆家宅子,外表看起来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穆清心中总有些忐忑。
总感觉,她夫君似乎很难过很生气的样子,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她也的确不知道要同他说什么。
这种时候,似乎不管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她原本想着到家之后再好言商量,要不就干脆把之前两个人签订的契约翻出来,跟他说清楚,直接解约算了。
奈何她一到家,就被她娘跟她表妹给团团围住了。
她夫君也被她小弟拉走,看方向是又去书房研究学术问题了。
她有些无奈,只得跟着她娘和她表妹往后院儿走。
因为昨夜这婚事办的很是简单仓促,加上姑爷柳风算是孤身一人,故此虽然才是新婚次日,她表妹阎红的活动其实并不多。
但是她没想到,距离飞快结婚之后,她表妹居然如此神速地又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决定。
“表姊,快来帮我看看,这几幅图,哪个好看?”
因着是新婚,阎红还穿着一身儿红,更是衬托的一张小脸儿十分红润、喜气盈盈、很有种容光焕发的意思。
她笑的一脸灿烂,伸手招呼着穆清,有些像是要“献宝”一样把桌子上的东西展开让穆清看。
穆清答应着走过去看时,却见是几幅宅院的图画。
这是,要买房子?
她有些愣怔,却听得她娘道:“是啊妙娘,快帮你表妹看看,哪个宅子好,这些都是咱们这儿附近卖不错的宅子,你的眼光一向很好,快帮她选一处儿。”
穆清十分诧异:“怎么表妹要买新宅子?”
阎红笑道:“正是。我家相公既然还要在白鹤书院苦读两年,那我自然要留下来陪他了——总是借住在姨妈和表姊这里,也不是办法。我想着这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买个宅子,离着姨妈和表姊这儿又不远,走动也方便。”
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居然很有条理,跟过去那种风风火火的性子完全不同,像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一样,让穆清很有些刮目相看。
故此她也很给面子地认真在那一堆里面挑选了一下,找了两三个位置和户型不错的让她表妹自己做最后的选择——最后果然见到她选了一个距离白鹤书院最近的。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穆清叹息了一声,也不多言,又稍坐了一下就到了用膳的时间了。
席间,见她夫君表现跟之前并无不同,穆清渐渐也放下了心。
虽然说,方才因为她“演技太好”,大家有那么一点儿小误会,但是好在她夫君一向是个聪明人——聪明的人,总是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的选择。
认真履行合约,到期拿钱走人它不想吗?
谈什么感情呢,费钱……
穆清一向十分想得开,确认过无事发生后,便轻轻松松将此事抛在脑后。因着是阖家共聚,席间她便也见到了新晋表妹夫柳风。
让她感觉十分诧异的是,这位妹夫看着也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短短半日没见,他似乎又变了一个人。不但没有半点儿此前那种阴郁的模样,还反倒恢复了先前在穆家寄宿时候的志得意满、谈笑风生。
好像昨晚那个鼻青脸肿、目光呆滞的人,并不是他,今天这个才是他本来的面貌。
穆清忍不住暗自感叹,果然不愧是这个世界选定的龙傲天男主,这种不管遭遇什么变故都能马上原地满血复活的能力,真是让人佩服。
因着不管是穆清她夫君还是柳风都看着挺正常,加上好歹也是刚刚办了喜事儿,故此这一顿饭吃的很是其乐融融。
不过,穆清却发现,席间少了个人——她那位阎家姨夫不见了。
见她有些不解,她娘在她耳边小声儿告诉了她真相:“你姨夫气的不行,今儿一大早就走了,临走前给你表妹扔下了一千两银票……”
穆清当时就懂了。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表妹有钱买房子了。
不过,只用一千两银票就想把她表妹打发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姨妈当年可是陪嫁了不少到阎家。虽然说姨妈去的早,但是这些东西,可一早都是她娘帮着她表妹打理的——就算阎家那位王氏继夫人想要伸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柳风的态度忽然发生了转变。
反正都是娶个富商之女,为了积累原始资金,那么不管是娶她,还是娶她表妹,都没有多大区别。
反正,都比他有钱。
都能帮他迅速起飞。
那么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因着次日还要去书院上早课,吃过了午饭,又陪着她爹她娘闲聊了片刻之后,穆清便跟她夫君还有她小弟一起踏上了归途。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柳风也跟着一起来了。
想不到他居然连新婚燕尔都不多休息几日,看起来这靠读书改变的热情是很高了。
四个人分坐两辆车,穆清借机跟她小弟坐了一车,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这种欢乐平静的时光,等到了白鹤书院的门口就没法再继续了。按着书院的规矩,他们几个人隔着一条街口,便都要下车步行。
穆清下了车,正想把自己和小弟的包袱拎下来,冷不丁她夫君一伸手就把两个包袱一起拎走了。
他人高腿长,几步过去就把穆清拉了很远,穆清小弟早就成了她夫君的忠实粉丝,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夫君后面跑。一边儿跑,一边儿还要回头招手,催她快点儿。
穆清无奈地抬脚跟上,柳风倒是一反常态,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十分高冷地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穆清也不以为意,自己慢悠悠走在最后,半点儿都不着急。
奈何还没等她走进门口儿,便就见到秦芩从里头匆匆奔出。
一见她回来,立刻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拉住她,悄声道:“清姊你可回来了。大事不好,我爹说,现在,立刻,就要见你。”
第29章 029 山长 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坏的……
穆清听到这话, 当即也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
虽然说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早,但是, 既然也玩儿“女扮男装”混在白鹿书院, 而且还跟秦芩妹子混成了闺蜜,那被山长传唤是迟早的事儿。
去就去呗, 反正她也正想着去会会这位老先生的,早死早超生。
穆清深吸了口气, 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秦芩的手臂, 示意她不必惊慌, 就立刻请她带路, 一道儿往山长的院落走去。
秦芩被她安抚了一下,稍微冷静了一点儿。但是随着离着她爹的院子越来越近, 她还是越来越担忧起来。
故此她开始一路走,一路絮絮叨叨对穆清说着她爹的性格喜好,搞得穆清最后一点儿紧张也很快消失殆尽了。
她看着愈发焦虑的秦芩, 终于忍不住开口打趣道:
“阿芩,你如此紧张, 感觉不是要带我去见老山长, 倒像是要带我去见‘老泰山’了。”
秦芩原本十分紧张, 骤然被穆清开了这么个玩笑, 愣怔了片刻之后, 脸色微红, 娇嗔道:“清姊又再拿我取笑儿了。”
穆清笑道:“若非如此, 阿芩便要把自己给急出火儿来了。”
秦芩被她说得愈发笑个不停,两个人说笑了几句,秦山长的院落便已经到了。
因着秦山长算是个极其文雅风流的老夫子, 他的院落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
不算太小的院子里,遍布着松竹兰梅,小桥流水,蔬菜瓜果,十分雅致之余,又带了几分乡土气息。
很明显,是个“采菊东篱下”与“稻花香里说丰年”兼备的隐逸之士。
大雅大俗都能玩儿,看起来是个见过世面、有自己想法的大佬,也就是说,肯定是十分不好应付。
穆清暗暗叹了口气,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来一场正面“交锋”。
秦芩看了她一眼,似乎也被她淡定的表情安抚到,故此也十分自然地站在屋门口“通报”道:
“阿爹,清……穆公子到了。”
安静了片刻之后,里面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进来吧。”
于是,穆清跟秦芩一起走进了那间主屋,距离上个月入学在书院门口的惊鸿一瞥之后,再次近距离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秦老山长。
他看着依然很是仙风道骨,穿着一身家常直綴,正在窗前提笔作画。
穆清跟着秦芩慢慢走近看时,见到他画的居然是……
两只鸡。
而且是两只母鸡。
其中一只毛色鲜亮,正在地上悠闲地梳理羽毛。
另一只毛色驳杂的,却飞在树枝上做引吭高歌状,似乎在打鸣儿……
平心而论,这两只鸡画的十分活灵活现,可以看出这位秦山长具有良好的绘画才能。
虽然是随手所作,但不管技巧还是构图,都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完全可以作为名家名作,拿出去卖个大价钱。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这其中的讽刺之意。
母鸡司晨——这不就是在嘲讽她跟秦芩“女扮男装”嘛。
她这个外人也就算了,秦芩可是他亲生女儿,不要以为把羽毛画的好看点儿就不是鸡了……
被封建礼教约束得连自己亲生女儿都骂,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坏的很。
连穆清都能看出来这画的意思,聪明如秦芩又怎么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