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时,果然是她夫君。
只见他神情紧张,抱着她一叠声地问:“妙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穆清摇了摇头,肩膀被那箭矢擦过去,有点儿火辣辣的疼痛,想来是受了些皮外伤。
能够感觉到疼痛,但是还能够忍耐,肯定也就是不太严重了。
现在比起这个,果然还是先看看那小姑娘的情况比较要紧吧?
穆清连忙提出了这个提议,却被她夫君当成否决了:“你说那姑娘吗?已经不中用了。”
穆清看着她夫君对着她摇了摇头,心里还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姑娘居然就这么当场毙命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有活人死在她面前。
之前,哪怕是跟她夫君被困在稻花村山下的时候,也遇到过追杀,但是她夫君也没有让她真的直面生死。
这一次事情发生在如此近距离的地方,而且死者刚刚还在跟她说话,这真是……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看出了穆清心中难过,穆清她夫君倒是十分镇定。
他一手抱着穆清的腰,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手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形状古怪的哨子一样的东西,吹响之后,片刻间影十三就回来了。
穆清见到他风尘仆仆,身上似乎带着血迹,感觉像是跟人打过架的样子,愈发不敢说话——这种画风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日常。
跟那个时候在稻花村一样,她除了安静地呆在她夫君的庇护之下,并没有其他的出路。
而且这种时候,她也深知,自己除了安静地闭嘴之外,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忙了。
身为一个普通人,她能够不添乱,就已经不错了。
对此,她夫君显然也是十分满意。
他将那哨子放好,将穆清抱得更紧了些,然后才对着影十三吩咐道:“此事务必处理妥当。通知其他人,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
影十三点了点头,抱起地上的那小姑娘的尸体就走,看起来动作甚至比刚才还快。即便是穆清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和紧急。
看起来她夫君十分生气,连带着影十三都干劲儿十足——可能是要动真格的了。
而现在,她所能够想象到的动真格儿的,那就只有那一件大事了。
那么,现在是问这个事情的好时机吗?
她想着刚刚那素不相识的小妹子的半句话,不免陷入了沉思。
楚钰吩咐完了影十三后,就直接带着穆清回到了房中。
这一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他万万没想到,那些人居然跟着他们回到了穆家。
简直无法想象,若是刚刚那一箭真的射中了妙娘该如何是好。
想到了这个,楚钰一阵后怕,就在那片刻之间,他几乎疯狂,想都没想,就飞扑了过来。几乎连自己的安危都不管,只想着,她千万不能出事儿。
如果出事……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想要把那一片血色漫天的景象赶出脑海。
而且,这熟悉的眩晕感,竟然是自己那好久没发作的“晕血症”又要复发的趋势……真是狼狈,不过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抱着穆清回到了她的闺房。
幸而因着今日有客,穆清的闺房中没有人在——她那两个丫头应该在正房听差,她们一向听话,既然是穆清的吩咐,肯定是跟在白氏夫人和那位表妹身边儿好生服侍的。
楚钰将穆清抱进闺房,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正想着帮她看看伤口,冷不丁却被她握住了双手,焦急地道:
“夫君,你这手臂上,是怎么回事?”
第78章 078
被穆清这么一说, 楚钰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说的是他手臂上的那一条长长的划伤。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丝火辣辣的疼痛——想来应该是方才出手太急,被那花厅窗子上的铁叉杆划伤了。
因为患有“晕血症”的关系, 楚钰其实很注意保护自己, 鲜少受伤。
他印象之中,仅有的两次受伤, 好似都跟他这位夫人有关。
原本他见到血液本能的反应是会眩晕,甚至晕倒,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看着自己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袖, 他却居然平安无事——其实也并不是全然的平安无事, 心跳还是很快的,不过……
他看着近在咫尺, 满眼焦急地为他查看伤口的他的夫人,只觉得心跳得更乱,一种与见到血时完全不同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让他有些呼吸急促,浑身发烫, 眼神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幽深起来。
对此, 穆清却一无所知。
她现在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她夫君的伤口上——相处了这么久, 她当然对她夫君“晕血”的这个弱点十分清楚。
晕血症这毛病, 可没有那么容易好的。
虽然说, 她之前用自己半吊子的所谓“催眠”疗法折腾了好久, 但是效果怎么样, 她也是知道的。
像是她这种非科班出身的伪心理医生,能够做到的就是安抚劝慰,也就是心理疗法。这种疗法与其说是有效的, 倒不如说的是骗人的。
毕竟,这种事儿,还是要看当事人的心理素质的。
像是“晕血症”这种问题,原本也就是心理因素占多数。
只要自己够坚定,是可以克服的。
奈何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
哪怕是她夫君这样心智坚定的男人,也有无法触碰的软肋。
之前穆清还不知道,她夫君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直到她夫君带着她去了通州城里那个小巷子里面,他生母的故居,给她讲了他生母凄惨的遭遇之后,她才明白。
这就是童年阴影了。
而且还挺深刻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弄清楚了她夫君的生母,还有那位冯姨的关系。
关于那位冯姨的印象,也就更见立体了。
再想想自己的老爹还有老娘,她其实也有点儿纠结。
想到冯姨的这事儿拖着这么久都没跟她娘说清楚,恐怕也早晚是个问题,她暗暗决定找个时间把这事儿跟她娘说一下。
因为她娘是什么性子,她最是了解——那是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之前还能借着在白鹤书院读书的机会避开接触,努力不让她想起这个事儿,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恐怕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与其等着老太太自己胡思乱想,那还不如直接跟她老人家坦白——而且,若是她猜的没错,那位冯姨其实也已经嫁人生子。
有嫣然小姐姐在,总是个心有所属的女人,这种情况之下,她娘胡思乱想的机会应该会少上很多了。
不过现在么,这些事儿都可以先放一放,还是先给她夫君包扎一下吧。
“夫君,你上次的药呢?”她想起之前她受伤的那个时候她夫君给她的那个效果很好的金疮药。
没想到叫了他一声,他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穆清有些诧异,只能再叫:
“夫君?夫君?”
又叫了两声还没回音儿,穆清终于觉得奇怪,抬头看时,却见到她夫君的脸色有点儿红。
她没多想,下意识地就以为是他的晕血症又犯了,情急之中,忍不住握着他的手道:
“怎么了?是不是又难过了……没事儿,别看了……我这就帮你处理好……包管什么都看不到。”
她一边儿说,一边儿直接伸手进她夫君的怀中摸索。
她记得上次她夫君就是从怀中摸出来的那瓶金疮药,不但愈合效果十分好,连疤都没有,而且止疼的效果也挺好的,几乎是抹上去之后,立刻就不疼了。
这种好东西,肯定会随身带着的,现在正好能用。
没想到,她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触碰到的皮肤却越来越烫。
她愈发诧异,想着她夫君这到底是个什么症候,莫非是连症状都变了?
却不料还没等她开口,她的手就已经被她夫君拉住。
穆清又是着急又是不解,抬头看时,却见到她夫君的脸色更红。
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见一声惊呼,转头看时,却见到冰棠和雪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这惊呼声就是她们俩发出来的。
不但如此,快人快语的冰棠还直接问了出来:“姑娘,姑爷,你们俩这是……”
她说到这里,就面颊通红,捂着嘴不好意思再说,但是想说什么,简直是不用猜都知道。
穆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正在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趴在她夫君的身上……真是没眼看。
她轻咳了一声,撑着他夫君站起了身,打发了雪梨去找药,又打发了冰棠去打水……同时暗暗警告她们
“你们姑爷不小心划伤了手臂,我帮他包扎而已。可别乱说话。”
冰棠听得她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是是是,姑娘说的对,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我去打水了。”
穆清作势要打她,她扮了个鬼脸就跑了。
雪梨一向稳重,倒是没有冰棠那么明目张胆地打趣。
不过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听得穆清的吩咐,她并没有转身出去,而是直接朝着穆清跟她夫君走过来,在床榻旁边儿的柜子中略微翻找一下,便就找出一瓶子金疮药来……虽然跟穆清她夫君上次用的不一样,但看着还挺高档。
“这……哪里来的?”
穆清有些目瞪口呆。
雪梨却笑着道:“姑娘上次吩咐的啊,您都忘了?”
穆清这才想起来,从稻花村回来的时候,她的确有点儿草木皆兵。当时就跟雪梨说了一句“以后家里都备着点儿伤药”,因着过了很久都没有遇到过事情,她早就把这个事儿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雪梨倒是一直记着。
这份细心周到,真是……比她强多了。
穆清由衷地表示了感谢,然后在雪梨询问要不要帮他们俩包扎的时候,下意识地拒绝了:
“没事儿,还是我来吧。”
这下子连雪梨都没忍住,恰巧冰棠也打了水来,见此情景,便也就一齐笑了。
还是穆清她夫君见情况不对,直接将她们俩打发出去了,这两个菜嘻嘻哈哈地走了。
屋子里瞬间恢复了平静。
穆清被她们俩这一闹,居然也有几分脸红。
不过她很快就又想到,自己现在跟她夫君还是正经夫妻,就算有些什么,也不过就是些小情趣,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这么一想,立刻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
而且耽误了这么久,屋子里的血腥气更重了——她的鼻子一向很灵,虽然没有什么晕血症,但也已经有点儿不舒服了。想到她夫君的情况,她愈发着急,当下也不再想其他,直接就把她夫君的衣服扒了下来,开始给他清洗伤口。
她夫君刚开始还有一点儿抗拒,奈何她十分坚持,片刻之后,她夫君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她上下其手、为所欲为了。
只是面颊却愈发滚烫,但是穆清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手臂上,倒是没有发现这点儿变化。
脱掉了衣服之后才看到,这手臂的伤口远比想象中的严重 。
也不知道刚刚他到底是多着急,感觉就像是硬生生被刮掉了一层皮,里面还有个深深的沟槽——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夫君的身法,她都要以为他是自己故意弄的了。
“疼不疼?”
穆清看着有点儿难受,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她夫君忽然笑了,摇了摇头道:“无事。”
穆清叹了口气:“就算你能忍,下回也千万别这样了……”
她一面絮絮地说着这些事儿,一面手底下也没闲着——其实给人包扎这个事儿,她从来没做过。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不会。
好歹现世里头她还是去学过基础的急救的——虽然说,这种基础常识,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当时她闲着没事儿,寻思着多一个技能也是好的。
身为社畜,总想着多学点儿东西,当时学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
谁知道,多年之后,居然还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呢。
她心中暗自感叹,手下的动作却十分麻利——好似连脑子都好使了不少,明明是多年前学的东西,就跟昨天才学完一样清晰。
这也是件很神奇的事儿。
她仔细地给她夫君清理了伤口,期间因为担忧他的晕血症,还不时地跟他说话,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生怕他一个没对就直接晕过去……现在影十三也没在,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
幸好冰棠雪梨都没事,也没有见到其他人遇到袭击的情况。想来应该不是那种无差别杀人的恶魔。
这也是穆清感觉很奇怪的地方。
按理说,她若是暴露了。
肯定全家都会有危险,没想到,居然只是这样就结束了。
这也挺奇怪的了。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很快就把她夫君的伤势给处理好了。
到了这个时候,穆清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也已经痛得麻木了。
她夫君静静看着她,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情绪。他叹息了一声,结果了穆清手里的药,也脱了她的外衣,给她处理肩膀。
因为是擦伤,并不严重,倒也不用专门清洗。
但是他还是小心地用那瓶一看就很珍贵的金疮药给她细心敷上,并且对她的抱怨和建议置若罔闻。
于是在匆匆赶来的白氏夫人和秦芩的眼中就见到了这一幕——穆清跟她夫君头碰着头靠在一起,衣衫半褪,不知道在做什么。
秦芩妹子“哎呀”了一声转过了头去,捂着脸颊不敢再看,倒是白氏夫人笑着道:“小两口感情可真是好,是我们来的太唐突,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