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现在，我也知道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了。
穆清暗暗叹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番自己的情绪，然后才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绕过了那片，直接朝着她娘所在的花厅走去。
等着穆清从门口回来的时间，白氏夫人花了一点儿时间在花厅窗子那儿观察了一番。
穆清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白氏夫人正在研究那根支撑窗子的铁叉杆。
听见穆清进来的声音，她头也不抬，不冷不热地道：“还真的是刮到了……这是凤卿手臂上的伤吧？”
穆清顺着白氏夫人目光看去，发现她说得正是她面前那根铁叉杆。这花厅用的都是一式儿的雕花窗扇，每扇窗子都用铁叉杆叉着。
因着是冬日，花厅里生着火炉、笼着地笼，温暖如春，却也有些气闷。其余的窗子俱都关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两个窗子开着透气。
白氏夫人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扇。
这扇窗子乍一看跟其他的窗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仔细看时，就能够见到那铁叉杆的角度，与另外那扇不同，似乎是被什么外力碰撞过。
再离近了看，还能够看到那叉杆上沾染了一点儿殷红的血迹。
想来就是她夫君从这扇窗子跳出去的时候，不慎挂到了——看样子他十分着急，连打开窗子的时间都没有，竟然是直接用胳膊护着头脸，直接冲将出去的……
也不知道当时疼不疼……难怪包扎的时候，那伤口那么深、那么长了。
穆清想起方才给她夫君包扎时候，见到的伤口模样，一时间又涌上了些心疼——为了救她的命，她夫君可真是豁出去了。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在她娘面前，这显然不是个感动和追忆的好时机。
她正在那里出神，片刻之后，已经被她娘犀利的目光刺激得当场回过神来。
转头看见她娘的神色，穆清不免又有些讪讪的：“阿娘，您不是说有事儿问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白氏夫人看着她，脸上愈发显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眼看着一场暴风骤雨就要来临，雪梨正好进来，悄声回禀：“太太，外门上递了话来，说老爷这就到了，问晌午吃什么呢。”
穆清松了口气，见她娘的注意力果然被这个事儿吸引，一边儿念叨着“怎么回来得这么急”，一边儿转身往外走，连忙背着她娘，抓紧时间对着雪梨作揖致谢。
雪梨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又觉得此时实在不是个玩笑的好时机，便就忍着不动声色，只微微对着穆清福了福身，就也转过身，率先去门口打帘子、引路去了。
白氏夫人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样，叫着穆清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你爹回来了，先吃了饭再说。”
因着晌午本就预备了饭食。
今儿原本也还有外客在，故此穆老爷急匆匆地赶回来，原本是想着陪着客人吃饭的。
但是没想到，回来一看，就只有白氏夫人和穆清两个。不但柳风、阎红两口子不见了，就连穆清的夫君也不在。
他不免有些诧异，但是看着白氏夫人面色不好，也不太敢问，直接打了个哈哈，说了几件铺子里的趣事儿，就准备把这个略显尴尬的局面忽略过去了。
奈何他有心息事宁人，白氏夫人却并不想就此罢休。他们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故此白氏夫人不等大家吃完，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老爷你今日不在，可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儿？真是会躲轻松，好生有福气。”
这话来的口气似乎不太好，穆老爷正端着碗喝汤。闻言只能把手里的碗放下，叹了口气道：“夫人又说的什么事儿？我还说今儿这汤好，喝完了咱们再说事儿呢。”
白氏夫人冷笑道：“我也想安心喝一口汤，奈何今儿这事儿，想一回，气一回……家里都出大事儿了，亏得老爷你还喝的下去。”
虽然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穆清万万没想到，这一场“□□大会”居然是从穆老爷这里开始的。
她娘白氏辅热这场气来得十分蹊跷，让穆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着她爹穆老爷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的样子。
穆清有些看不下去了，劝了两句，发现根本劝不动，便也懒得再劝了。
穆老爷便叹息着先服软道：“不知今日家中发生了何事，还请夫人明示。”
白氏夫人冷冷道：“这就要问问你的好闺女了……妙娘，你自己说吧，今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说得不清楚，娘再帮你说。”
她娘忽然变了脸，穆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说，她刚刚知道了她娘其实对家中的事儿基本上是了如指掌，但是却不知道她爹对后院的事儿掌握程度是怎么样的。
她正想着要怎么说这件事儿比较好，却不料她爹却忽然叹了口气，主动开口道：
“夫人这是何苦，今日我的确是去那百香阁旧址了一趟，但事情并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氏夫人打断了。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穆老爷，有点儿不敢置信地问：“什么？你今日竟去了百香阁？”
第81章 081
似乎是没想到白氏夫人居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穆老爷一时有些语塞。
原本他以为，白氏夫人忽如其来的坏情绪是因着知道了他去百香阁旧址缅怀故人这事儿的。
虽然说，当年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出轨举动, 但是去百香阁流连忘返, 将那位冯姨当成是红颜知己这种事儿还是有的。
身体固然没有出轨，但是精神上是不是把人当成了灵魂伴侣, 这真的没有办法考证——看那样子，至少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若是不然, 白氏夫人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都还在耿耿于怀了。
可能在穆老爷和白氏夫人那里说起来虽然是为了青楼女子这种小事儿, 但是在穆清这个女儿面前提这个事儿, 多少还是有点儿尴尬的。
穆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穆清, 显然就是觉得被白氏夫人在女儿面前提起这个事儿有点儿跌份儿。
说实话，不但他觉得尴尬, 就算是穆清也感觉有些局促。
估计在场的人里头，只有白氏夫人因为在气头上，又被这个原本她并不知道的事件来了个“当头一棒”, 愈发火上浇油，跃跃欲试想要跟穆老爷久违地来一场大战之外, 其他所有的人, 包括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都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升级, 穆清简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幸好她马上就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
“阿爹, 阿娘, 我吃好了……秦家妹子应该还没吃东西, 我去瞧瞧她去。”
这个时候，她就再次庆幸，这次把秦芩妹子邀请过来家里同住是件多么明智的事儿……
就是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家里头恰好也是在这个时候接二连三地出事故，导致没有好好招待人家就是了。
原本呢，秦芩妹子跟她一起回来，同吃同住，很是感受了一番姐妹情深来着。
可惜好景不长，还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就遇到了好几样糟心的事儿。
穆清她表妹两口子的事儿就不说了。
说起来，这两位跟秦芩妹子也算是熟人了——不说别的，就是那位柳风柳公子，在白鹤书院的时候，也是认真走着那个“欢喜冤家”的剧情线来着。
虽然说，因着穆清的掺和，这条剧情线已经崩塌得不成样子了，但是这说的是秦芩这边儿。
柳风那边儿其实并没有放弃他的海王人设——不管是秦芩妹子，还是那位嫣然小姐姐，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照单全收的。
就算不看他的言情举止，就光看他的眼神儿穆清就能够看出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家伙，就差把“我爱美女”、“我想开后宫”这几个字儿刻在脑门儿上了……
可以说，阎红表妹的哭闹只是普通程度的破坏力的话，那么柳风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破坏人心情的大杀器了。
被他们两口子双重暴击之后，她们又迎来了新的挑战——穆清她夫君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顺手带回来了那位引发阎红和柳风吵闹的焦点人物——当然，这位小姑娘的身份并不是普通的“小三”这么简单。
然后她就直接死在了穆清的面前。
这一幕，虽然说秦芩妹子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在陪着白氏夫人去穆清房中围观的时候，她还是知道了。
结果，这妹子当场就不行了。
只是她一贯懂事，没事儿就爱死撑，居然一直忍到穆清把她夫君送走了之后，才告罪回房，说身体不适，就暂时不吃晚饭了。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白氏夫人才愈发肆无忌惮，一会儿逮着穆清一顿输出，一会儿又跟穆老爷发泄情绪……
然后偏偏就这么巧，今儿穆老爷又撞在了枪口上，那她不好好爆发一次，可就真是浪费了这个机会。
穆清原本想的挺好的。冯姨的事儿呢，她之前就答应过她娘，帮着问清楚。
上次也的确给她娘回了话，本来就这么结束也不是不行——人都没了，就算之前再有什么爱恨情仇，也都应该烟消云散了。
本来白氏夫人的表现，让穆清觉得，这事儿就完了。
但是显然，从今天这个事儿看，白氏夫人内心深处并不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有些事儿她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那些陈年的旧伤疤，不是说交给时间让它自己愈合就能愈合的了的。
更多的时候是变成暗疮，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化脓，隐隐作痛。
还是得费点儿事儿把它划开，挤出鲜血，才能痊愈。
这也是她之前犹豫要不要跟她娘再把冯姨的事儿说道说道的原因——因着好歹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女了，她对她娘的性子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可以说是，就怕她娘哪天忽然想不通，再把这件旧事儿给翻出来，所以一直想着的。
不过，想着归想着，这事儿的优先级别并不是最靠前的——她近来要处理的事儿太多了，不管是秦老山长的事儿，柳风跟她表妹的事儿，还是她夫君意外卷入夺嫡大战的事儿，不管哪一件都比她娘这么一点儿陈年老醋更紧急……
好吧，其实事实的真相是，她一直没下定决心——跟她娘讨论她爹的红颜知己什么的，真的有点儿超出她的能力范畴了。
基于这么一种心理，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拖着。
直到今晚。
直到这件事儿又重新被扔在眼前了，她第一反应还是想着能回避就回避。
可惜，她娘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把一切都想得挺好的，可惜就是没把她娘的执着给算进去。
所以，她刚刚暗暗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还没来得及起身付诸行动，就被她娘给拦住了：
“站住，你去哪儿啊妙娘？”
穆清脸上装出来的乖巧微笑在一秒钟内垮了下来，她叹息着做最后的挣扎：“秦家妹子今儿受了惊吓，连晚饭都没出来吃……我寻思着去看看她……”
白氏夫人冷冷道：“你又不是大夫，看了又什么用……而且你以为人家阿芩跟你似得？行动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没规没矩的？她早就差了人来传话，说是今晚不来用膳，教大家不用惦记，她早些歇息，略饿一顿，睡一晚就好了。”
是了，这种“饥饿疗法”的确很有秦家的风格就是了。
穆清一时间被她娘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坐在桌子旁边儿，迎接暴风雨的到来。
白氏夫人似乎对她的配合感觉非常满意。于是暂时就放过了她，改为先直接对着穆老爷开火了：
“既然妙娘也没有什么事儿，就一起听听……老爷你说说罢，今儿去百香阁，感想如何？”
穆老爷骤然被点名，一向淡定的脸上居然也显出了几分惊恐之色。
他求救般地看向了穆清，穆清只能拼命跟他使眼色——意思是，我也没有办法，但求多福吧。
穆老爷绝望地还想着拉穆清下水，不料白氏夫人在这时候转过了头来。
穆清当即就恢复了乖巧状，再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真的放弃，完全作壁上观了——毕竟是亲生的爹娘，为了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怄气，实在是不值当。
都说死者为大，何况这位冯姨，还是她夫君的养母，那就更是多了一层关系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尽量选择一个妥善的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穆清一边儿看着她爹穆老爷在那里吞吞吐吐地坦白，一边儿努力想着法子，冷不丁听着她娘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放下过……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你同她的……”
这话一说，穆老爷也动了气了。他霍然起身，冷着脸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动不动就胡思乱想也就罢了，事关媛娘清誉，怎么能够如此信口雌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白氏夫人愈发激动，也拍着桌子站起了身跟他直接对线：
“什么叫胡思乱想、信口雌黄？你看看，连人家的闺名儿都还没忘，张口就来。几十岁人了，恐怕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人家的闺名儿倒还是叫的如此熟练，这是一般的关系么？”
穆清听到这里，简直没办法再听——这到底是多少年的老陈醋啊，她娘这果然是打翻了醋坛子了。
当即也站起身来劝解道：“阿爹阿娘，你们暂且冷静冷静，且听女儿一言。”
可惜她这话说了根本没有什么用。
原本她在家里还是挺能说得上话的——不管是生意上的事儿，还是家里的大小事儿，她都能够说上一番道理，久而久之，便就也算是能说上两句话的存在了。
毕竟很多事儿，都已经证明了她的能力，就算是穆老爷和白氏夫人作为她的父母，也不得不承认这闺女聪慧过人，故此很多时候就也愿意问问她的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