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砚徵并未直接回答,他叉着腰慢条斯理地朝前走了两歩,转身面对着满朝文武大臣问道:“众卿怎么看?”
大家都沉默不语,垂着头,生怕被点到名字。
“陈尚书,你怎么看?”
霍砚徵突然点名,陈渊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回摄政王,老臣觉得,此案证据不足!”
陈渊此话一出,朝臣心思活络,瞬间便有人站出来反驳道:“陈尚书,此案乃陛下亲审,你是要说陛下冤枉长信侯吗?”
陈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霍砚徵冷声道:“那你来说说,长信侯为何会与前朝的人有联系?”
现在人杀了,府抄了,长信侯为何与前朝的人有联系,他怎么知道?肯定是为了造反啊!
“自然是为了造反!”
“如何造反?长信侯是拥兵自重?还是私下练兵?暗中是如何操作的?”
被质问的人无言以对,萧豫看着霍砚徵,说道:“摄政王这是想包庇长信侯到底吗?”
霍砚徵冷笑一声,眼中迸出嗜血的杀意,“包庇?长信侯原是前朝的平南将军,后与先帝并肩收复失地,入皇城后,他孤身一人前去与安庆帝谈判,让安庆帝心甘情愿的禅让帝位,兵不血刃居功至伟!先帝封他为长信侯!”
“再说说前朝,先帝感念安庆帝仁慈,下令不允许伤前朝的人,怎么现在还出现前朝欲孽这个说辞呢?”
“从本王府邸搜出一些无关紧要的证据,便拿来做鸡毛令箭!”
“你们别忘了,是长信侯劝降的安庆帝!承着情分在,长信侯与前朝的人有所联系纯属正常,本王十几年前就查过一遍了,那些信件往来先帝都是看过的,案情不清错杀功臣还想连坐本王?”
“呵,少卿大人,你也太着急了些!”
霍砚徵话落,满朝文武无一人发声,只听他厉声道:“陛下年幼,受人蛊惑冤枉了有功之臣也尚未可知!难道你们在朝为官,将来都想落一个这样的结局吗?既有疑点,那便继续查,查到清楚明白,再拿来结!”
“大监!”
“奴才在。”
“拟旨,长信侯一案尚有可疑之处,命大理寺少卿萧豫、兵部侍郎周朗、晋安司总司蒙尉一同查办!”
“喏!”
圣旨拟好,大监付莲拿着过去给霍云祁盖玉玺,霍云祁紧紧的咬着牙,腮绷子紧绷着,迟迟不动玉玺。
霍砚徵扯了扯唇角:“陛下可是不满让萧少卿过于劳累?想换个其他人去查?”
第5章 账本 他这个户部尚书是会生银子还是怎……
面对霍砚徵明晃晃的威胁,霍云祁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皇叔多虑了,年轻人到底是比年纪大的有精力,不像皇叔,发个热还要休息半个月。”霍云祁讥讽完,霍砚徵没忍住笑了笑。
“本王还以为陛下是不愿意,原来是抱怨本王这些日子不来处理朝政,这好办,明日起陛下就好好休息,接下来就由本王来处理朝政,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瞬间看向了坐在龙椅上的霍云祁,就连那些在神游的大臣也都瞬间回神,有的人愤怒,有的人窃喜,还有人带着看戏的神情。
霍云祁感觉自己脸滚烫,看着霍砚徵漫不经心的神情,他紧抓着龙椅扶手,将心底翻涌起来的恨意压了下去,轻笑道:“怎能让皇叔辛劳?”
霍砚徵不语,唇角微勾挑了挑眉,似是在思索,霍云祁对上他的眼神,迅速的拿起玉玺盖了下去。
看戏的人觉得霍砚徵今日的脾气是真好,这要换在以往,他能让人把小皇帝抬下去休息。
今天这么高的调子,竟然轻轻的就放下了,这让说书先生都找不到抑扬顿挫感了!
*
退朝后,六部的尚书欲要一同前往都堂处理公务,霍砚徵叫住了魏文攸:“尚书令。”
众人听到霍砚徵的声音都一同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过来,魏文攸穿过三两人走到前方,“摄政王有何吩咐?”
“你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太元年间的户部账本,本王要看一下。”
霍砚徵这个吩咐,魏文攸愣了一下,随后望向霍砚徵却半晌都没有说话,不止是魏文攸,另外那几个大臣也是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就说。”霍砚徵问道。
魏文攸叹了口气道:“摄政王说的是太元年间?老臣没听错吧?”
“是太元年间,你没有听错。”
“摄政王,您要看那前前朝的户部账本做什么?这宫墙都不知道翻新过多少次了,连前朝的账册我们都找不齐全,太元年间的,哪里还能找得到?”魏文攸面露难色。
霍砚徵看着面前的几人道:“本王也知道难,想想办法去找,本王这也是在替你们想办法,前些天工部和兵部要银钱的票拟不是一直还没批红么?为何不批?户部一直喊着没银子没钱,怎么着?光嘴叭叭叭吵银子就能喊来了?”
话落,户部尚书许宏昌脸色一暗,工部和兵部已经揪着他好些天了,这些天在朝堂上每每提起皇帝就让他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他这个户部尚书是会生银子还是怎么着,国库里没钱!没钱!
刚想着一会儿回都堂肯定又要继续吵,没想到霍砚徵在这个时候提起来了。
魏文攸这些天也吵得头疼,账本能不能找到尚未可知,既然霍砚徵提起了这件事,那这个事情肯定就会解决,咬了咬牙问道:“找到账本,摄政王就一定能解决工部和户部要的银钱问题吗?”
霍砚徵皱了皱眉,冷嘶了一声,双手负于身后,沉声道:“找到了,就一定能解决!”
众人沉默着,心中却是稍微松了口气,虽然觉得霍砚徵有时候性子暴戾,动不动就搞死人,但朝中很多事情,该怎么解决的,他从来不含糊。
工部要的银钱是要给南洋郡修河坝的,现在雨水少,得在这个冬天修好,明年夏天才能免去一场接一场的洪涝。
兵部要的是边疆将士要的兵马粮草钱,还有年后的招兵所需费用,但凡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要银钱的。
既得霍砚徵如此允诺,魏文攸沉声道:“老臣定当竭尽全力去找!”
“要快!”霍砚徵补充道。
“老臣明白。”
霍砚徵下了俩石阶,拍了拍魏文攸的肩膀:“辛苦尚书令了。”
“本王还有事,一会儿去都堂。”
话落,扬长而去。
魏文攸看着霍砚徵远去的背影,沉声道:“这事儿大家都听到了,要快!老夫一人也快不起来,各部都停一下手里不太重要的活,先把这银子的事情解决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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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
太皇太妃和穆陶陶正在用早膳,穆陶陶的饭量不大,太皇太妃念叨着:“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不可以挑食。”
说着便让齐嬷嬷给她盛了一晚百合莲子粥。
穆陶陶最不喜欢吃的是莲子,第二不喜欢吃的是百合,这一碗粥里竟然就集齐了。
“百合滋阴润肺,美容养颜,莲子清热降火,促进睡眠,吃了都是对身体好的。”
穆陶陶看着面前这碗粥,乖巧应道:“好!”
可就一直吃红豆酥,迟迟不动那碗粥。
都吃过半,她一边吃红豆酥一边琢磨着,这碗莲子粥一会儿该怎么说才让太皇太妃觉得她不是挑食?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霍砚徵的声音,她眼睛一亮,起身就朝门口跑去,只见霍砚徵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朝服,边角绣着金色的麒麟纹,殿内的光线有些暗,她总觉得今日的霍砚徵很好看,腰窄肩宽背薄,背着光他的脸好像也很好看。
霍砚徵看着里殿扒在门栏上的穆陶陶,嘴角溢出浅浅的笑。
“皇叔。”
她清脆的声音响起,霍砚徵走近牵过她的手问道:“在做什么?”
穆陶陶道:“在吃早膳。”
霍砚徵抬头望过去,太皇太妃还坐在桌前,见他来让一旁的齐嬷嬷备碗筷。
“ 母亲。”
太皇太妃放下筷子,道:“可用过早膳了?”
“还没。”
霍砚徵说着在桌旁坐了下来,穆陶陶急忙把那碗粥挪到了霍砚徵跟前,“皇叔先吃这碗,已经凉了,不烫的。”
紧接着还给霍砚徵拿了勺子放进碗中。
太皇太妃本是要让齐嬷嬷去和膳房里的厨子说一下重新给霍砚徵做早膳的,结果就看到穆陶陶把那碗粥推了过去。
两人都愣了一下,望向霍砚徵,霍砚徵也看着那碗百合莲子粥,他平时也不吃……
穆陶陶看着霍砚徵一动不动,瞪着小眼睛问道:“皇叔,需要喂才吃吗?”
太皇太妃和齐嬷嬷都瞬间伸长了耳朵,她们刚才听到了什么?
在场的人谁需要喂才吃?
霍砚徵想起前些日子吃的合意饼,柔声道:“不用,皇叔自己吃。”
他拿起了勺子,盛了一勺放入口中,莲子和百合都煮得软糯了,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吃。
太皇太妃和齐嬷嬷对视了一眼,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霍砚徵瞧见齐嬷嬷和太皇太妃的动作,佯装没看到,直入主题的问道:“母亲和陈郡谢氏的人可还有联系?”
太皇太妃抬眸瞧了他一眼,神色冷了几分,淡淡的问道:“什么事?”
第6章 新生 他的眼神他的笑,都与往日不同,……
霍砚徵听着太皇太妃这个语气,依旧慢条斯理的喝着粥,面上风轻云淡,心底却是有点虚。
他佯装未瞧见太皇太妃此刻的脸色,说道:“想找谢老太君问一点事。”
太皇太妃抬眸望向霍砚徵,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过齐嬷嬷早已备下的净手帕子净了手,又端过白玉盏漱了口,沉默了片刻才回道:“早就没联系了。”
霍砚徵皱了皱眉,显然不信。
太皇太妃轻笑了一声,“你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靠情分才能去问的?”
霍砚徵看着她,她也定定的看着霍砚徵,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但僵持了片刻还是霍砚徵妥协了,道:“一点小事,既然母亲与他们无联系,那儿子再想想办法。”
太皇太妃淡淡的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看向一旁的穆陶陶,脸上瞬间就换上温柔慈爱的笑容,“你个小挑食鬼。”
说着回头望向齐嬷嬷道:“让小厨房给热一碗羊奶来。”
“哀家记得羊奶你是爱喝的吧?”她看着穆陶陶问道。
穆陶陶小脸通红着点了点头,搬着椅子朝她身边挪了挪,撒娇道:“老祖宗~”
太皇太妃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霍砚徵沉默着吃完早膳,三人一同离开了膳厅,走在回廊里,他看着身侧的穆陶陶问道:“带你去都堂去不去?”
穆陶陶一脸茫然的看向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寻思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见穆陶陶应下,他看向太皇太妃说道:“母亲,还有许多事情急需处理,儿子先走了,晚点再来。”
“嗯,去吧。”
太皇太妃送两人离开后,在回廊下站了许久,齐嬷嬷道:“ 主子莫要在外面站太久了,早间霜露重。”
说完搀扶着太皇太妃朝里走了进去,她一边走一边叹气,“晚了。”
齐嬷嬷微微皱眉,只听太皇太妃继续道:“他都多久没有来我这里用过早膳了,以往每次都来去匆匆,多坐会儿仿佛椅子上长了刺。”
“他歇了那么多天,我昨儿个刚把永安带进宫来,他今儿个身子就好了……”
齐嬷嬷寻思着,问道:“主子是对王爷和小郡主不放心?”
太皇太妃看了她一眼,未语,但一切俨然明了。
齐嬷嬷宽慰道:“主子担心的应该不至于,说起来,小公主二殿下三殿下她们,谁见了王爷不是能躲则躲,不能躲则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畏畏缩缩的,但小郡主好像并不怕他,再者,就小郡主这讨人喜欢的模样,王爷也定是像主子一般,把她当个小孩疼着。”
太皇太妃垂着眼帘笑了笑,她生的儿子啊,她最了解不过了。
“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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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永寿宫前面的巷子,霍砚徵又牵着她走了一段,太慢了,霍砚徵有些不习惯,只好把她抱了起来。
“咱们得快一点,不然等咱们到都堂,都到午膳时辰了。”
穆陶陶扒在他肩上,看着身后的红砖白墙,她的心情不是很好,跟着太皇太妃入宫来,她也不想离开永寿宫,也不太想见其他人,不论是陌生人还是曾经的熟人。
刚才霍砚徵问她去不去都堂的时候,她本想说不去的,但转念又想起了父亲,她觉得她应该去。
见她沉默不语,霍砚徵问道:“心情不好?”
穆陶陶道:“没有呀。”她话落,霍砚徵平静的看了她一眼,仿佛看清了她的心底事,她垂了垂眼帘,霍砚徵眸光微微暗。
“不诚实。”霍砚徵道。
穆陶陶扭头望向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柔声问道:“皇叔伤口可还疼?”
“不疼了。”
“皇叔记得要继续擦药,留疤就不好看了。”
她就是随口一说,就像是小时候摔了一跤爹娘哄她上药一般,但她这话出来,霍砚徵却笑眯眯的望着她问道:“皇叔好看吗?”
穆陶陶盯着霍砚徵仔仔细细的看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好看。”
话一出,霍砚徵笑出了声,路过的宫女太监听到这笑声吓得腿软了,靠在墙边,头低得要有多低就有多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