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闻言与宋湘对视了一眼:“那我就试试吧。”
……
小屁孩子想逃学,宋湘当然是不赞成的。不过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显然也行不通。与陆瞻那一对眼的刹那里,算是默许了他这一回。
晋王夫妇必定在宫里用膳,晌午她和陆瞻就心安理得留下来吃了。王妃让厨下做了宋湘喜欢的香草鸭,陆瞻喜欢的芋泥饼和山药羊肉,一家人没啥规矩,但是快快乐乐地吃了顿饭。
卯时去十王府,果然秦王一家已经出宫回府。
秦王二十多岁,英气勃勃,上下左右都看不出一丝赘肉的身材,显然这几年并没把在京时练就的武功落下。
秦王妃容貌娇艳,人也很爽利,才第一次见宋湘,也毫不认生地拉着她说长说短,这份待人接物的热情,倒颇有几分像安淑妃的作派。
他们的女儿七岁,未满十岁还没有封郡主,小名澜音,挺伶俐的小姑娘,看到宋湘后甜甜地唤着四嫂,又总是打听晋王府的模样。
宋湘拉着才三岁的秦王的长子的手,一面夸着他聪明可爱,一面回应着陆澜音。
前世跟陆澜音也就这么一次接触,年龄差摆在那儿,并没有太多交集。即便是她过于伶俐些,也不过是个孩子,她想。
“一晃两年过去,瞻儿已经这么高大了,很快又要当爹了。”
秦王抚膝感慨。
陆瞻笑道:“光阴如梭,我还常记得儿时与秦王叔和汉王叔一起玩耍的时候。”
并顺势道:“等今夜里汉王叔到京,明日晋王府里会准备接风宴,给二位王叔接风,届时,瞻儿陪二位王叔一醉方休!”
秦王哈哈笑道:“那是一定!从前你小,不敢让你沾酒,如今你都成亲了,已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王叔定要考考你酒量!”
秦王妃笑嗔道:“看王爷说的,您可长着一辈呢,莫非还要在酒字上与孩子一较高低不成?可别让侄媳妇儿笑话了!”
第284章 何夫人的难处
在秦王那儿没坐多久,宋湘与陆瞻就回了王府。
路上各自都没有怎么说话,宋湘不知陆瞻在想什么,她自己却是把与秦王汉王相交的细节都在脑海里翻出来过了一遍——虽说现如今凶手已经锁定是晋王,但有利益之争的人,也是不能忽略。只无奈时间已久,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来。
马车进了王府,陆瞻先下地,宋湘正要搭着他肩膀下来,忽听陆瞻道:“那是何家的马车。”
宋湘抬头,只见王府外头,果然停着两辆马车,陆瞻怎么看出来是何家的,她却没明白。
“乘马车来的,多半是女眷。走,咱们上母妃那儿看看去。”
陆瞻说着,已当先迈了步。
走到栖梧宫外,果然何夫人的丫鬟立在门下,屋里也传来叙话的声音。
“是何夫人。们去打个招呼就走罢,她专程前来,多半是有事寻母妃。”
宋湘说着便上前,素馨进内通报完,二人就进了屋里。宋湘走前,看到何夫人与晋王妃面对面坐着,面前两盏茶已经没了热气,而何夫人临时浮出的微笑之下,还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薄忧。
宋湘只做未见,跟王妃行礼,又受了何夫人的礼,朝她微笑:“何夫人少来我们府上,您请坐。”又跟王妃道:“方才去了趟十王府,见了秦王叔与王妃,明日就得为二位王叔接风,我先回房看看还有什么可准备的,就先不陪母妃和何夫人了。”
家里来客,按说露个脸就走是失礼的,但晋王妃分毫迟疑都没有,点头就允了。这使宋湘更加相信起自己的猜想来。不过倒用不着犯寻思,等何夫人走了再去问王妃便是。
京城日暮,驿道上尘土喧嚣,长逾一里路的车马队伍踏着烈日余晖,浩浩荡荡地奔向南城门。
最中间的大辇内,年未弱冠的男子单手支腮,双眼微阖坐在锦榻上,随着车身的摆动,他的身子也轻轻地摇晃。侧面陪坐的太监看着外头的景色,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望着这男子:“前面快到了,一晃两年未见皇上和娘娘,王爷养养精神吧,省得让皇上和娘娘看到王爷这一脸疲色,又要心疼。”
汉王抬眼,看着太监呼地笑了一声:“我都已经之国就藩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爷可错了。在父母亲的眼里,王爷再大也是孩子。”
汉王仍是笑了一声,没有反驳他,也没有附和。他把托腮的手放下来,撩起帘子挂入金钩,看向窗外。看着看着他就眯起眼来:“我可不敢争什么宠,争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倒宁愿他们不那么关注我,这年头,安安稳稳活着可太难得了。”
太监听到这里,脸上笑容退去,忧愁之色也浮上来。“可惜王爷这么想,旁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秦王一向……”
“管他们做什么?”汉王瞥他一眼,“只要没人碍着我当闲王,他们想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太监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看到他已经双眼轻阖,便又话咽了下去。
南城门的将士早就收到了兵部命令,今夜汉王车驾会进城,是以城门将士皆不许撤岗,非但如此,反倒还加派了些人手,免得进京的人数太多,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汉王酉时进的城门,直接前往十王府落脚,除去惊动礼部兵部宗正院等负责接待的官员外,并未再闹出多大动静。不过思子心切的俞妃还是派人出宫到了府上,转达了一些嘱咐,并又带着汉王的回话回到宫中。
宋湘从重华处得到汉王进京的确切时间的,彼时她正准备去晋王妃处请安。
“来的也就那么多人,静悄悄地,不像从前在京那样张扬。连礼部的人去到十王府时,他还冠服齐整在那里等着。”
宋湘有点意外:“没有直接进宫?”
“没有。”
宋湘记得前世汉王可没这么乖巧,一进了京就直扑皇宫,据说大半天地抱着俞贵妃眼泪汪汪,眼下这——是了,莫非是俞家出了事,俞妃去信嘱他收敛的?
这么说来,俞妃还真是个谨慎小心之人。
打发走了重华,他到了栖梧宫,晋王妃在用早膳,宋湘上前侍候着添了粥,然后道:“何夫人昨日来是有要紧事?”
晋王妃嗯了一声,把勺子放下:“何琅的伤还是有点后遗症,伤在胸腹,日后吃力的事情是做不了了。何家原是打算让他备考下届春闱,这样一来,只怕是身子吃不消。于是打算在朝谋个职,让他自此立业。”
“这么严重?”宋湘略讶,“伤到这样程度,何家还忍得下去,太奇怪了。”
晋王妃疑惑望着她:“会不会是事实就是衙门里查得的那样?”
“这不可能。”宋湘斩钉截铁,“哪里有这要跟自己过不去的匪贼?他们这不是冲着谋财而来,这分明就是冲着送命来呀!”
晋王妃本就不坚定的猜想立刻被她说服。回想到她的说辞,又轻睨她道:“说话兴这么夸张的么?”
宋湘咧嘴:“那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晋王妃嗔笑:“是这么个理儿。”
说完示意她也坐下吃。
宋湘坐下来,不忙着吃,却说道:“那何夫人来这趟,莫非是为着给何琅谋职而来?”
“确是。不过他求的不是我,而是你舅舅。”晋王妃望着她,“咱们手上没实权,求不到我们头上,但是你舅舅可是领太子太师之衔的公卿,也是手掌六部实权的从二品大员,这点忙,你舅舅还是帮得上的。”
“舅舅出马,那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且何琅求学多年,虽是未曾下场会试,真才实学还是有的。何侍郎自己官位也不低,这样一来,何琅定然会有个好出路,舅舅也不会因此落下什么隐患。”
“说的是。”宋湘拍了这么一堆马屁,晋王妃神色却未有什么起伏。
宋湘立刻想到陆瞻曾说她跟杨家关系不咋滴,顿时也不再往下说,老实添了两勺汤,喝起来。
第285章 又想了个主意
后来再没有提到杨家,晋王妃转头说到了晚上的接风宴。也嘱咐了宋湘一些礼节,因为宋湘都能完美应对上来,晋王妃也不曾多说什么了。
宋湘回房,陆瞻在束冠,准备上衙。看她若有所思之状,便勾了脑袋下来:“想啥呢?魂不守舍的。”
宋湘拍开他,再望着他:“我知道何夫人为何来找母妃了。”
“为何?”
宋湘就把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陆瞻顿了下:“那阿琅真是可惜了!”又道:“他们也真能忍。就不怕以后再来这样的事情吗?”
完了他又看过来:“就算是,你也犯不着为这琢磨来琢磨去吧?咱们都成亲了,你都是有丈夫的人了……”
“想什么呢?”宋湘道,“我只是听说何琅的伤病,想起了杜爷爷罢了!”
陆瞻顿住,望着她一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双眼:“你是想让杜爷爷给何琅医伤?”
宋湘眉头扬了扬。
“好主意!”陆瞻直腰,“但杜爷爷医伤经验是否丰富?有无把握把何琅治好?”
“你可别忘了,外公是怎么认识他的。外公体格健壮,一生连风寒都没怎么患过,唯一要用到大夫的只有金创啊!何况杜爷爷云游四海,面临的病患千千万万,他怎么可能会没积攒下足够的金创术经验?”
陆瞻望她片刻:“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行动啊!何家比沈家好办多了,何琅这伤可是明明白白的,就冲着何琅将要被葬送的大好前途,咱们只要一说,他们包准答应!”
“何止是大好前途?”宋湘叹气,“还有何琅的婚事呢。如今背地里多少人在猜测何琅的身子骨,若是连科举也不考了,直接谋官入仕,这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从此之后是个病壳子了?
“如此一来,何琅定然许不到什么好亲事,余生这辈子也要被人看低了。若是他的这伤能复原,别的不说,至少何夫人这当娘的这边是一定会有机会给我们的。”
早几日在安淑妃宫中,那东安侯夫人当着大伙面就对何夫人幸灾乐祸上了,何夫人能咽下这口气?这回想必是实在拿何琅的身子没法子才来求晋王妃。一旦何琅的伤杜泉有把握,那拿下何夫人就是毫不费力的事了!
“这么着,回头下了衙,我再上宋家去趟,把府里这好酒给外公送上十几坛去,定让他劝说杜爷爷再帮我们这个忙!”
宋湘看了眼外头:“是该去了。十王府里想必自有人不会闲着,要盯着你看呢。”
陆瞻二话不说,拿起帽子便出门去了。
宋湘送他到院门口,待转身时刚好遇见从承运殿方向出来的周侧妃。
周侧妃显然也看到她了,停步立在扶栏后。
宋湘冲她颌颌首,转身回来。
这夭蛾子打从她嫁过来头天起就想闹腾,这阵子没有什么动静,一是延昭宫这边把得紧,二是晋王陡然之间下令让她与陆昀留京这事,占据了周氏太多心思,故而还没顾得上来折腾延昭宫。
不过最迟等他们从围场回来,她肯定就要行动了,搞不好他们离府去围场这段时间,她就会按捺不住,毕竟,晋王如今得日日见她这个儿媳妇呢,宋湘可不觉得他有多能忍,而周侧妃是需要取悦晋王的。
周侧妃到承运殿来,也是为晚上的接风宴的。今儿夜里这样的宴会,她和别的姬妾都会出席。她才新制了几件衣裳,见晋王在府,便拿过来给他看看,请他挑一挑。
但是杜仲春的到来把她的意图打断了,她只能悻悻出来。没想到会碰见宋湘!
对于自己这么一把年纪还要去忌惮着一个小辈,周侧妃心里也是不舒服。可恨的是自己的儿媳妇钟氏又不擅替丈夫儿女着想,竟三不五时地与宋湘姐长妹短,简直是白娶了个媳妇回来也似!
而如果不是钟氏不争气,她又哪里需要这样呢?
眼看着宋湘进门,她咬一咬牙根,也转身往燕吾轩去。
没走两步便迎面遇见杜仲春,原来不知几时,杜仲春也从承运殿出来了。
周侧妃揣着去倚福宫寻钟氏的心思,没理他,径直走了。
杜仲春看着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眼手上的筵席单子,略默了下,往通往后宅的奉阳门走去。
奉阳门是内外宅之界,此处一排五间宫殿,叫奉阳殿,正殿是晋王与王妃每逢年节接受小辈拜贺之处,西边侧殿是王府行家训之处,东侧殿则是王妃平日在此面见王府男仆,交代事务之处。
杜仲春到了门下,先向门下立着的太监把来意说了,等太监进内通报,自己便在廊下等待起来。
未几,身后庑廊传来环珮叮当之声,一股幽香愈来愈近,到得身后不远,晋王妃声音传来:“杜先生呢?”
杜仲春便转身,弯腰行礼:“在下在此恭候王妃。”
晋王妃微颌首,脚步未停往东侧殿走去:“瓷器单子,摆件单子,酒水瓜果单子,以及宴厅内外服侍人员的花名册,都带来了么?”说到这儿她又停步:“怎么只你一个人来?这些不都是由典史们管着的么?”
杜仲春忙道:“方才在下在王爷处,正好典史们也都在承运殿,王爷交代属下来送筵席册子,在下想着也就是顺路的事,故而自告奋勇,一起接了拿过来了。”
晋王妃看向他手中那厚厚一沓簿子,示意素馨:“拿来我瞧瞧。”
素馨接了呈上,王妃便信手翻开,一笔笔看起来。
杜仲春立在堂中,饱读圣贤书的他,眼目下竟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在了晋王妃身上,望着她这并没有刻下多少岁月痕迹的脸庞,内心里翻来滚去着晋王那些话:“她害死了我的亲骨肉……养着宁王的遗腹子……她骗了我十七年……他们这一党都是有阴谋的……”
这些话他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心底也一直有股力量在驱使他想要接近这位王妃——自然不是有何非份之想,而是他想探寻一下,究竟晋王所说的这些,在晋王妃这边究竟能不能找到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