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想到这里她忽然转向王妃:“关于阿湳的事情,母妃是不是还有些疑问没向王爷问清楚?”
  晋王妃看过来。
  “比如说他是怎么确定阿湳身世的?这点也很重要不是吗?”
  晋王妃回神:“你说的是。”
  那天夜里听到消息太多,思绪太混乱,必然漏下很多事情没顾得上理会。
  正如宋湘提出的这个问题,可不就很关键么?除夕宴上臣子们随口的一句话,固然也可能使他疑心,但疑心到笃定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如果仅是疑心,他犯得着就开始向陆瞻下手么?
  她朝窗外瞅了一眼,随后就跨步出去。
  陆瞻也要跟过去,宋湘一把拉住了他:“你去做什么?”
  “陪母妃一起去呀。”
  “你真傻,咱们跟着去,就未必能听到实话了。”
  宋湘睨他说。
  她虽然不知道王妃与晋王之间将来究竟以什么结局收场,或许查出来是晋王是凶手,皇帝要拿他的罪,王妃被连累得贬为庶人,回复心安就这么过完一生;或者晋王不是凶手,王妃调整心情接受他,与他珍惜剩下的几十年时光;又或者依旧这般,与他不咸不淡地继续往下过,熬到黄泉路口分道的那一天……
  但宋湘却知道,晋王对王妃还是存着希翼的,这个拧拧巴巴的男人,放不下这个早就在他心里落地生根的女人。
  他对着王妃,总归会有几句真话,对着陆瞻和她宋湘,就未必了。
  晋王妃是奔着找晋王而走进承运殿的,一路心无旁鹜,径直到了承运殿门下。
  景安看到她来,慌得进殿通报:“王妃来了!”
  歪靠在炕桌上听杜仲春禀事的晋王如同身体里立刻插入了一根铁杆子,瞬间抻直,朝门口望来。
  果然门口光影浮动处,晋王妃跨进门,消瘦身影立刻在地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立在门下目光略顿,随后就也看向了罗汉床上的他。
  晋王身子没来由地绷了起来。
  杜仲春瞧着这气氛,知趣地躬身退出门槛,并且贴心地把房门给掩上了。屋里没有了人,这时候晋王也下了地,立在床下道:“你来找我?”
  王妃看着面前地上自己的影子,折步走向他这边。
  自从上次俩人吵完之后还没有再见过面,就连周氏死,晋王也没有跨出过门。王妃的到来令他有些无措,直到王妃在帘栊下的凳子上坐下,他才想起来坐回罗汉床上。
  屋里有短暂的静默,接着王妃就开了口:“我还有些事不太明白,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什么事情,你说。”晋王搁在腿上的十指蜷着,目光一刻不离她脸上。
  “你是怎么笃定瞻儿身世的?”王妃直截了当道。“你问也不曾来问我,直接就遣人在兴平向他下了手,难道就没有想过你万一杀错了人,他真的就是你的孩子?”
 
 
第319章 那不是我的主意
  杜仲春掩好殿门,沿着庑廊踱下石阶。这速度是越踱越慢,到了院门口,他终于停下来,扭头又回看起了虚掩起了的殿门。
  对晋王夫妻之间的疑问杜仲春尚且无解,前几日王府里出这么大的事,晋王夫妻当众争执,后又转去栖梧宫呆到快天亮才散,晋王回来后神色怆惶,若说他们间没点扎心的过往,打死他他也是不会信的了。只不知晋王妃此刻到这儿来,又是为什么?
  杜仲春心绪沉浮,忍不住在殿门下徘徊。
  刚转身却撞见一人,连后退后两步躬身:“侧妃。”
  云侧妃带着侍女停在台阶下,笑了下道:“杜先生,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哦,方才在下正在给王爷回事,正好王妃来了,在下便退出来等待。”
  “王妃也在?”云侧妃看过来。
  “正是。”杜仲春打量她,“侧妃莫非也是要求见王爷?”
  “没有。”云侧妃把目光自掩着的殿门上收回来,“不是要紧事。”
  杜仲春微颌首,便不再多话。
  云侧妃扭头再看了下那扇门,才又往来路上走了。
  殿里,晋王已经把当初跟杜仲春说过那遍理由重说了一遍。
  “你不能否认陆瞻跟宁王确实长得很像,再有,当年老三媳妇的死确实也很容易作假。那仵作死的那样奇怪,再回想起当年兰馨的死,我不可能一点疑惑都没有了。对陆瞻下手,一方面确实是心意难平,一方面,我却也是想诈出你们露出破绽。”
  今日的他吐词比那日利索很多,经过这几日的回避,似乎心绪也冷静了下来。
  “那你为何没有来跟我求证?”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了。”晋王看着地上的光影,“我本来就因为当年成亲的事心虚,后来再加上误以为旸儿不是我的孩子,想到你这么做全都是因为恨我,更说明嫁给我对你造成了多大伤害,我便更不敢去面对你。”
  王妃别开头。片刻,再问他道:“你为什么会派人去骆家?”
  听到这儿的晋王把头抬了起来:“骆家?”
  王妃也直视过来:“不是吗?骆容当年与宁王交情匪浅,而且,宁王出事前,也曾经与骆容见过面。几个月前,骆容的坟被动过。一个死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被人注意,关键这个时间段,距你向瞻儿下手的时间也很近,难道不可疑?”
  晋王凝眉未语。
  王妃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与宁王府的事无关,太子的死也跟你没关系,你也拿不出证据来,若要让我相信你,那么你至少得能够回答得出这些问题才说得过去。”
  立在光影里的晋王沉默片刻,转了脸过来:“没错。我是着人去过洛阳。”
  王妃目光露出冷意:“你为什么动骆容的坟?”
  晋王深深地望着她:“你对骆容坟墓的情况,又知道多少?”
  “现在是我在问你。”王妃目光又凉了两分。“兜圈子没什么意义,你若想使你上次的话有人信,这些事情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晋王双眉紧皱,说道:“骆容的坟我的人是动过,但严格来说,动他的坟并不是我的本意。”
  “那是谁?”
  晋王道:“早年我的确认为老三是罪有应得,一直也没有去关注后续。可是因为仵作说到老三媳妇的尸体可能是假的,这件事就令我产生了好奇。
  “按照我当时的想法,老三鬼迷心窍,犯事而死,老三媳妇若是真寻死了倒罢,既然没有,而且还诈死生下孩子,并通过你把孩子送进王府教养,你们一定是打的借着晋王世子的身份来图谋不轨的主意。
  “在我看来,你跟老三媳妇也有联手对付我的理由,所以我就也回想起了十八年前的一些事。
  “老三出事时我们还在封地,京里当时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但也不妨碍我临时打听。没费什么工夫我就打听到了柳纯如头上,柳纯如当年死的蹊跷,这是比较扎眼的一点,我再顺藤摸瓜查了查,就发现好些接触过这案子的人已经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其中也包括骆家。
  “这很明显不对劲。但到这里我仍然认为是老三媳妇在杀人灭口,妄图堵住老三犯事的事实。骆缨时任云南知府,突然落马,而后骆家老二也染病死去。他们俩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宁王府的案子,但是骆缨与老三交好,这点我却是知道的。
  “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骆容身上有什么秘密。”
  “那他的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派人去洛阳,其实最初是想打听老三媳妇的下落,由于老三在进京之前曾去信约见骆缨,我便猜想她后来躲进了骆家。我让人在洛阳蹲守了大半月了,却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人也在骆家附近埋伏着。”
  王妃略顿:“还有谁?”
  晋王听到这儿却看过来:“你不知道?”
  王妃眉头拧得更紧:“我为何必须知道?”
  晋王也跟着露出疑惑了:“因为其中有一些人,也是来自宗室里的侍卫。我以为,这些侍卫应该是你们派去的。”
  王妃脱口就想说不可能,但话到嘴边她又收住了。那时候陆瞻还根本没有关注骆家,是骆容的坟被动过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才遣人去的。而她自己也没有往骆家派过人。这点她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既然是宗室王族的侍卫,那么除了他们之外,也可能是秦王汉王,又可能皇帝,这些都很难说。
  虽然可以作为探索的方向,但眼下还并不到交代出皇帝的时候。
  “你说的是其中一些人,那么,除了这些,莫非还有人在?”
  “没错,除了这些侍卫,另外还有些来历不明的人。而且这些人看模样比我们潜伏的都更久。因为他们甚至已经在骆家安插了眼线。有几个在骆家一看就当了许多年差的老仆人,跟这些人频频有接触。起初侍卫以为只是一般的家贼,骆家大势已去,但依然是当地的大户,出几个家贼并不奇怪,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第320章 他的尸首呢?
  “可是当侍卫看准了这点准备拿住这些仆人来刺探消息时,却根本没有机会得手。因为藏在这些老仆背后的人,竟然身手也很不错。”
  王妃凝眉道:“既是发现了不对劲,侍卫们为何也不曾抓他们来问问?”
  “我当时以为是你与老三媳妇的人,便不想打草惊蛇,何况直接抓获,并不比暗中窥探要好到哪里去。”
  晋王再往下道:“侍卫们有了这些发现以后,便立刻藏匿起来。他们的任务从打听老三媳妇变成盯着骆家和这些人。直到又过了几日,有天夜里骆家柴房突然走水,侍卫发现火光后有人逃离,跟上去后便发现他们一直去往了骆家祖坟。”
  “这是为何?”
  “因为骆家的守墓人,也是那些‘家贼’之一。”
  晋王妃凝默。
  “这位骆二老爷昔年惊才绝艳,骆家彼时也正处于风光时期。骆容的坟与骆缨的坟地相互为邻,而骆容的坟后,竟隐藏着一道暗洞。这暗洞从外通向内部,还连通了两座坟。当然,这个秘密,很显然在事发之前,骆家人一直都不知道。”
  晋王说到这里已经踱到书案后停下来,当着王妃的面,他开启了壁上的暗格,取出一份对折的舆图来,铺开在桌面上:“这就是侍卫手绘的坟地的舆图。”
  王妃走到案边,只见纸上简笔画着两座坟茔,地面上坟头相差无几,也看不出来多大,但坟墓内部,却明显比表面大上许多,棺椁的位置,祭台,以及各类仪器都大致标明了,两座坟之间确有一道狭长而不规则的通道。
  “侍卫为何会去动骆容的坟,是因为追踪他们到坟地后,眼看着他们消失在坟头附近,而地面上又留下了进坟的痕迹,未得其门而入,过程中踩到了暗门,便疑心人在坟中,这才动了坟土的。”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
  “骆容的棺椁早就被人动过了。”
  “……多早?”
  “棺木上的寿钉都裸露生锈了,算起年头来绝不会少。大胆一点猜测,说是他落葬之后不久就被动过也很可能。”
  “……那他尸首呢?!”
  “没有尸首。”
  “怎么会没有?!”
  “棺木里只有殉葬之物,寿衣书本等他生前物品也在,却没有尸首。不过因为棺盖是明显被挪开过的,所以究竟是从来就没有过尸体,还是说后面被撬棺的人拖走毁坏了,并不能肯定。”
  晋王眉头也深深地皱着,透露着未解之意。
  晋王妃在书案旁侧坐下,举着这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直都以为骆容的坟被动,是因为当年宁王给他的那一部分“罪证”有关,却没有想到他的棺木早被撬动,那照此说来,骆家即便是当真把那份罪证放入了棺木,岂非也早已经落到了别人手上——总不能骆容也并没有死吧?!
  “骆家对此反应如何?”
  “事后反应特别激烈,你们应该也听说他们去告了官。”晋王坐下来,“民间也有在亲人的坟茔之间设立地下通道的风俗,意在让彼此在阴间也能互通往来,但通常不设。而据侍卫说,骆容坟被动过之后,骆家下到坟室里看到这通道险些晕了,可见这通道不是骆家挖的。
  “既然专门安排了守坟,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有人会去坟地里仔细检查。何况进入坟墓的暗门又十分隐蔽。所以那天夜里纵火的人,包括逃往坟地的人,都可以笃定不是骆家的人,或者说得骆家授意干的了。
  “至于为什么会挖坟——侍卫们追踪那些人到地方之后便就开始动手扒土。扒土的痕迹,也因此被之后来上坟的骆家人给发现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骆容在当年落葬之后不久就被人撬开了棺木,搬走了骆容的尸体?那旁边骆缨缨的棺木被动过吗?”
  “没有。骆缨的棺材好端端的。如果骆容不是诈死的话,那么应该就是你猜的这样。骆容死后被人连着尸体搬走了,骆家却直到侍卫扒过坟才发现尸首早就没了。不然诈死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已经有诈死的宁王妃当先例了。”
  说到这儿晋王看向王妃。
  深深凝眉的晋王妃听到这里,也看了他一眼。
  有宁王妃的诈死在先,确实,后来再有人使出这样的障眼法也不算太让人惊讶。
  但骆容坟中的情形仍让人咂舌,若他假死的话倒是另当别论,但如果他当真人死了,那究竟动他棺木的人得有多缺德,才会将他的尸首都搬走,让人尸骨都不能入土为安?怎么看,下手的这些人都不会是什么磊落之人,也就基本可以判断,不会是皇帝了。再从时间看,也不可能会是秦王汉王。
  “后来呢?”她问道,“骆家如今怎样了?”
  “案子没有结果,但骆容尸首丢失的消失却也没有传出来,也许,骆家也不愿再使他丧失一次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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