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那朕又怎么知道,你在那之前有没有与他联络过呢?”皇帝伸手钳住她下颌!
  俞妃痛得眼泪绽出来:“身为御妻,与外臣私通信件,光凭这点,当时被发现臣妾就要被处死了!臣妾侥幸得逞一回已经难得,如何能做到频繁通信?
  “臣妾也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少年时的故人染上了这样大的案子,臣妾看在昔年相识的份上斗胆加以提醒,臣妾的初心并非蓄意想乱政啊皇上!”
  “可是你的‘并非蓄意’,却害死了朕的儿子!”
  怒斥声从皇帝齿缝间挤出来,瞬间将俞妃给震住了。“朕先不管你与告状人之间有何瓜葛,光凭你自作聪明,自私自利地将状子匿名转给太子,引出了后来这么多事,朕就该将你碎尸万段方为解恨!”
  “臣妾知罪!”俞妃淌着眼泪道:“一开始臣妾并未想到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之所以递给太子殿下,是因为相信殿下的仁慈和睿智,他能从递状子的方式照顾到告状人的处境,我赌他不会向皇上举报,立刻大张旗鼓地纠查!后来那封状子果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直到宁王出事……”
  “就因为朕的太子仁慈,所以你就让他来背负这一切?因为惧怕皇后与朕雷厉风行,伤到了杨淳,所以你就隐瞒下来,直到宁王府出事也不站出来吭一声?!”
  皇帝手下用力:“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朕的儿子是被冤枉的,是不是!而你明知他是冤枉的,却还隐瞒不说,任由朕就这么失去了他!”
  “宁王出事时,臣妾已有鹏儿了,臣妾背不起这么严重的后果,这个罪,臣妾也认不起啊!”
  俞妃哭道:“宁王是皇上的儿子,可是鹏儿也是臣妾的孩子,宁王已经死了,臣妾要是说了,臣妾就一定没命了,那鹏儿,鹏儿也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无耻!”皇帝怒吼,猛地松手,站直身望着摔倒在地的她:“你是因为谁才一步步走上贵妃之位的?是皇后!
  “朕或许对你们算不上尽心,但皇后对你无论如何算是仁至义尽,是她体恤你,提携你,甚至相信你!也是她让你有了生下汉王的机会,你这的一切不是朕给的,是皇后!
  “太子和宁王一个是她的长子,一个是她的幼子,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自私,太子临终之前面临过什么?宁王又是怎么死的?还有晋王这几十年——皇后善待你,结果你却把她三个皇子都伤害至深!你对得起她吗?
  “太子和宁王死后的日日夜夜,你心里安宁吗?每次路过坤宁宫,你不觉得亏心吗?!你为了保住你自己的儿子,就可以对有恩于你的皇后的亲生骨肉视而不见!你跟皇后差在哪里?差在胸襟,差在他气魄,差在她有而你没有的这份仁德!
  “你毫不费功夫,就害惨了她的亲儿子!简直是死上千遍万遍都不够!”
  怒吼声透墙过来,墙这边的宋湘也感受到了身旁陆瞻的愤怒。
  的确,俞妃隐瞒过错为的是自己的儿子也说得通,但宋湘却无法体谅她!
  杨淳作为官员,举报地方案件是他的职责,也说明他是个称职的官员,但俞妃却仗着身在宫中而胡乱干扰了杨淳的作法!
  如果俞妃不是这么自作聪明,又不曾冒险替杨淳着想而从中来上这么一出,那么状子会被皇后重视,接而呈给皇帝。皇帝必然会派遣钦差严查此案,挖矿的幕后主谋都绝不会有机会将挑拨宁王晋王,毕竟状纸上已经明白说出了铁矿的流向!
  不管凶手是否真是楚王府的人,有这点线索都足以证明此事有楚王府的猫腻在内。而俞妃隐瞒下这一点,也给敌人争取到了时间和从中作梗的机会,使得他们既害死了宁王,也在晋王与王妃之间、以及与宁王妃之间永远地埋下了一根刺!
  所以俞妃一句不是蓄意,就能够说明她的无辜吗?
  即便举刀杀人的那个不是她,她也算得上要负一半罪的帮凶!
  她所做的这些事,不是出于大局考虑,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她何曾值得原谅?
 
 
第376章 你没有资格再见她!
  “这个杨淳,去哪儿了?”
  殿里这边皇帝负起攥到关节发白的拳头,已继续问下来。
  “臣妾不知!”俞妃收住哭声,“臣妾当真不知!自那之后臣妾再也未曾与他联系过,多年后从家兄处听说他也不在蜀地任职了。臣妾只知他当时是铁矿所在地,龙山州知州府的同知!”
  “朕要怎么相信你的话?!”
  俞妃爬起来:“当年臣妾在坤宁宫发现的那份奏章,臣妾还收着!待回宫之后,臣妾可呈交给皇上!”
  “放在什么地方?!”
  “在,在臣妾梳妆的那面铜镜的夹层里!”
  皇帝沉声:“瞻儿进来!”
  宋湘蓦地一顿,扭头向陆瞻。
  陆瞻身子如同绷紧的一根弦,听到这里,蓦然松了松,也看了她一眼,随后与王池走了出去。
  身为宁王遗腹子,又作为被晋王猜疑伤害过的王府养子,陆瞻是这桩阴谋里的直接受害者,俞妃所说的一切,进一步让这件时隔近二十年的案子暴露出了轮廓,皇帝质问俞妃的每一声每一句,都算得上是敲在了陆瞻的心上!
  陆瞻进了门,见俞妃这情形,到底是天子御妻,他不曾多看,垂首来朝皇帝行礼。
  “你带上侍卫,与王池一道回宫去把那物事取来!着你们后日一早必得回来,不得有误!”
  “陆瞻遵旨!”
  陆瞻出了门,宋湘也立刻出到了廊下。
  “去把剑拿上,多带些人,小心些!”
  宋湘叮嘱。凶手还藏在暗处,眼下又是回京,她莫名就担心起来。
  “放心,”陆瞻紧握住她的手,“我绝不会让从前的事情再发生了。”
  宋湘点头。
  “进去吧。”
  陆瞻示意。
  俞妃这边明显还没有审完,皇帝也只是唤出了他,宋湘还须留下来。
  殿里静默了很久。等到皇帝声音再起的时候,宋湘手里一盏茶已经凉透。
  “这些东西,是给谁看的?”
  皇帝将不知何时已在手边的一张纸递到俞妃面前。纸上画的几个图案,正是先前俞妃遣太监在山道上所画的图案样子。
  “这几个图案,便是当年杨淳追查铁矿案时,他们运送矿石的车马上发现的,因为所有的车上都有这样数量不等的图,所以他照描下来画进了状子里!
  “信中他没有说很多,但我猜想这个会是重要的线索。覃家谋杀丫鬟的案子,因为恰好涉及到两湖舆图,因此臣妾便疑心是昔年幕后凶手所为。思虑良久,便打算以此为饵,求证猜想。”
  “这图,可有递给太子?”
  “有,前后两封状子上,都有画上!所以太子应是有看到的!”
  “来人!”皇帝再扬声,“传晋王。”
  晋王是当年唯一受太子之命去查案的人,那么如果太子拿到的状子上有这个图,晋王必然认得!
  宋湘松开茶盅,不觉贴近了墙壁。
  不过片刻时分院子里有了脚步,晋王的声音在门下响起来:“父皇……”
  “进来。”
  皇帝不怎么高的声音同样充满威严,晋王跨进门,看了眼俞妃,屏气凝神望着地下。
  “你见过这个吗?”
  皇帝直接把纸怼到了他眼前。
  晋王久不曾蒙父皇召见,躺在床上已经入睡,被传到仁寿宫,心里正惴惴,猛然见到俞妃如此,有疑问也不敢说。
  眼下看到这张纸,张嘴就要说没见过,即将递出去的那一刹那,他换了个方向再仔细看了看,蓦然就抬起了头:“见过!”
  “哪儿见过?”
  晋王睁大眼望着地上的俞妃,渐渐浮出一脸的不可思议:“当年,当年大哥差我去蜀地,给我看过的状子上就有这样的图。后来儿臣去往蜀地,也曾经在铁矿的矿石上见过!”
  俞妃听闻愣了下,然后转向皇帝:“昔年太子殿下,曾经让晋王去查过这案子?!”
  皇帝没理会她,再与晋王道:“你仔细想想,后来可还在何处见过?”
  晋王摇头:“再没见过了。即便是当时,儿臣也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因为大哥说这是告状的人提供的一个线索,我虽然在铁矿里看到它,但因为后来我拿到了罪证,所以也就不需要它来印证什么。——它是哪来的?”
  皇帝没有回答。
  晋王也不敢再问。
  俞妃却又淌泪问起来:“皇上,当年太子殿下拿到状子后,到底做了什么?”
  “这又与你何干?”
  “臣妾自知罪无赦,只求皇上让臣妾死个明白,待回头去往黄泉地府,也好向皇后娘娘陈清来龙去脉!”
  “用不着了!”皇帝怒道,“你不会有资格见她!你不配见她!”
  宋湘听到这里,便转身跨出侧殿。
  皇帝盛怒加悲凄,殿里的紧张气氛似一点即着。
  “皇上,世子妃求见。”
  他抬头看向门口,宋湘已经站在门下了。
  “进来。”
  宋湘称是进殿,先扫了眼殿里,然后俯身:“孙媳有几句话想与皇上单独说,恳请皇上允准。”
  皇帝咬牙,直接走到那边帘栊后。
  宋湘跟过去,而后就往下说起来:“如何处置俞妃,自由皇上定夺,但孙媳却以为俞妃留下的这诱饵,于我们还有用处。
  “覃家这事的确蹊跷,那叫做冬喜的丫鬟烧的偏是楚王府曾经所在的两湖地界的舆图,覃家纵然不是主谋,山上未必没有他们的帮凶,所以我们倒不如将计就计,先埋伏人看看是否会有收获。”
  “你想怎么做?”
  宋湘绞着两手,最终利落道:“倘若要将计就计,暂且俞妃这里就不能暴露,反正阿楠回京取证,也没有那么快回来,孙媳觉得,关于俞妃的过错,我们暂且先不理会,可等回京之后再秋后算账,眼下还是把握机会诱出真凶要紧。”
  皇帝良久没有言语。
  以先前他的怒气而言,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而不能立刻处死犯错的俞妃平心头之恨,想必也是艰难的。
  “你有把握俞妃这边不出篓子吗?”
  片刻的凝默后皇帝问。
  宋湘深深俯身:“孙媳愿意负责方才这提议之下,俞妃带来的风险!”
 
 
第377章 有些念想
  皇帝望她片刻,握握拳头,方才抻身道:“你带她走吧。”
  宋湘称是,走出帘栊来。
  晋王正尴尬站在原地,看到宋湘出来,整个人才舒展了些。
  宋湘俯首道:“奉皇上旨意,儿媳现下人先送俞妃娘娘回宫,先告退。”
  晋王摆摆手。
  宋湘转向俞妃:“娘娘起来,随我来吧。”
  晋王目送她们走出殿门,才抬步走向帘栊那边的皇帝:“父皇,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瞪着他,气又不打一处来:“但凡你强干些,事情也不至于到今日这般!”
  晋王默语。
  皇帝骂完,对着他这张脸怒视片刻,末了又别开目光,缓声道:“实则怪你也没有用。没有任何一桩悲剧是偶然的。”
  “父皇……”
  晋王看着烛光下疲惫颓丧的皇帝,日间看起来还不输青壮年的君王,此刻陡然就老了很多。
  他心头一酸,撩袍跪下地来:“是儿臣不孝!是儿臣心胸狭窄,又鼠目寸光,受了奸人误导。倘若不是当年无知,也不至于让父皇还在为儿女操心!”
  他也承认自己还是觉得父母有偏心,但在骨肉亲情面前,在这位世人盛赞着的君王、他从来不觉得衰老脆弱的父亲面前,他忽然又觉自己的那点委屈并不值得一提了。
  偏心不偏心,都是对比才有的,即便是偏心太子和宁王,他在父母面前受到的照顾和栽培也不曾少过。
  难道因为有了对比,父母给予过的成长关怀,付出过的期望和心血,就都不作数了吗?
  他可以因为受到的关注不够多而不舒服,却怎能因为不够被关注而做出伤害手足情份的事?就像父母虽然偏心,他们也没有造成在大事上的糊涂,他们给予了他应有的一切,他的大哥也没有掠夺不属于他的一切。
  “起来吧,跪着做甚?”
  皇帝坐下来,精神恢复了些许:“俞妃当年隐瞒了蜀地送上来的状子,罪不可赦,但眼下覃家那事出的奇怪,瞻儿媳妇想按兵不动,看看有没有鱼上钩。你也别闲着了,不是还养着批影卫吗?让他们死死给我盯着山上,别让人跑了。”
  “儿臣遵旨!”
  接到了任务的晋王也振作起来,磕了个头站起身。
  ……
  宋湘引着俞妃回到后宫,一路安安静静,没有人知道方才这小半夜里发生过什么,就连俞妃宫里的人也没有多大反应,只在看到同行的宋湘时愣了愣,然后就立刻下去沏茶了。
  宋湘把花拾他们拂退,与俞妃道:“少寰是我的丈夫,我们王爷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因为你,他们都遭受了本不该遭受的伤害,我没有办法再恭敬地称你为娘娘,但是皇上把你交给了我,接下来的日子,请你好好配合。
  “皇上至今还没有提到如今对待汉王,但倘若你再因私心耍什么花样,那你该明白,直接伤及的会是汉王。”
  俞妃道:“你为什么可以全程在暗中旁听?皇上何时起对你和陆瞻的信任到了这样的地步?”
  宋湘没有回答,而是唤来景旺交代了几句出去。
  俞妃走到她面前:“我已经和盘托出,早抱着必死心念,便不会再存着别的尽思,但是,你们似乎也已经知道不少事情。”
  “这个世上,本就不会有什么事能瞒天过海,也不会有什么人能一手遮天,我们知道一些事,不是很正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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