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宋湘掠了下鬓发,起身给她倒水:“急什么?会有的。女儿相信只要诚心待人,必然会有人诚心待我。”
  “这话对头!”郑容笑着拍起她手背。
  闲唠了会儿,接下来宋珉的事宋湘也说了,被陆瞻撞见夜探何家,然后又被他寻上门打听宋珉,这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郑容少不了又表示女儿能干,同时又赞了句“这晋王府的小世子倒是知道些好歹”。
  然后又交换了这两日如何使唤着游氏干活、家里白添了几个“伙计”的家常,生生把宋湘的情绪给调了起来。
  由于李家那边不确定还转不转铺子,这事就暂时不提。但郑容说到开铺子,却是全力支持,因为这样她就可以顺便请从前熟识的官眷给宋湘物色夫婿……
  宋湘思考了几日,也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搞起来。
  却不是为议婚考虑,而是思前想后,她觉得还是应该亲手为孩子们做点什么。
  就算他们侥幸活着,也永远失去了父母,这本不是他们在该受父母悉心保护的年纪所必须承受的。
  不出意外,将来她也会还成亲生子,到那时面对新的孩子,她会心安吗?不会觉得对澈儿他们不住吗?
  ……反过来想想,哪怕陆瞻没有重生,这个线索她知道了不也还是要往下走的,不是么?
  而她只有进得京城,离那个圈子更近一点,才更有可能接近真相。
 
 
第67章 您看我像千金吗?
  上次进京只是有了去拜访父亲旧友的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这几日趁着下雨,宋湘便翻出来两匹缎子,裁出了几副枕套鞋面什么的,打算绣好之后当作下次进京登门拜访的见面礼。
  因为没出门,闲着也打听了一下俞家和周毅。因为邻居五婶的丈夫就在京城赶车揽生意,听五叔说,案子已经判了,周毅被处极刑,俞歆从侍郎连贬两级。
  两级看着不多,但在当今人才济济的朝上,要往上爬回来就很费劲了。此外又罚了他三年俸,让俞家赔偿李家三千两银子。
  这个结局跟宋湘猜想的差不多,因为俞歆是初犯,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而俞家也不富裕,所有的家底都是俞贵妃成为贵妃后才慢慢积攒下来的,罚了三年俸,再赔出三千两,只怕俞家想找世家千金大家闺秀配婚,这会儿也难了。
  就是不知道这事到底是俞歆指使的还是俞夫人授意的,倘若是俞夫人的意思,那多半俞夫人也还要承受一点后果。
  “还有么?”她在陈家边做针线活儿边问道。
  “俞家这边大概就没有了。倒是街头有传闻,说这状子还赖一个姑娘才递交上去的,好些人在猜,是不是朝中哪家千金。”
  “为什么这么猜?”
  “因为只有胆识过人的世家千金才有这等魄力啊!”
  宋湘停下手,嘻嘻一笑:“那五叔你看我像不像世家千金?”
  陈五嘿嘿声笑而不语。
  完了他拿蒲扇轻敲了一下桌面:“你也不要羡慕她们,五叔听说那些世家千金也可怜,成亲嫁人都是为了维系家族利益,这不,沈尚书他们家老太太将办寿宴,据说就有一半是为着相看沈家小姐而来的贵胄。”
  沈家小姐沈钰,宋湘怎么会不知道?
  那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闺秀。
  宋湘笑道:“人总是这山望见那山高,咱们瞧着世家千金可怜,人家指不定觉得咱们多可怜呢。”
  婚姻这种事嘛,哪怕是想在盲婚哑嫁里杀出一条血路通往坦途,也要一鼓作气。不过有主见的女子的确容易获得内心安宁些,因为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湘姑娘,有人找你。”
  五叔的女儿陈蓉挎着篮子回来,扭头指了下门外说。“看模样挺面生,不过倒是挺客气的。”
  宋湘拿着针线起身,到了门外,只见是两个打扮颇齐整的婆子,旁边还有辆马车。
  婆子们见了她,先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后当中圆胖脸的便笑道:“敢问这位可是前些日子递状子给我们老爷的宋姑娘?”
  宋湘听到“递状子”三个字,心底下便顿了顿。胡潇是个细心人,怕给她招麻烦,当日特意交代衙门里不要把她抖露到外面去,故而陈五叔才也不知道递状子的人就是她。
  眼下这婆子说“我们老爷”,那自然指的是胡潇了,先不说胡家的下人怎么会来找她,只说以胡潇与胡夫人那样的为人,府里下人自然是嘴严的。又怎么会在村路上就这么把话丢出口呢?
  “二位寻我有什么事?”
  “我们奉我们夫人之命,来请宋姑娘过府叙话。”仍旧是圆脸婆子说。并且她还往前走了半步:“我们夫人很欣赏宋姑娘的为人,宋姑娘,请随我们上车吧。”
  宋湘对胡夫人保持着前世的好印象,但这一世尚无交集,她怎么会突然请自己?
  她看了眼马车,车头只坐着个车把式,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车厢里没人,反倒露出里面的讲究布设来。
  宋湘想了下,就伸手搭上了这婆子手腕:“没想到二位是胡府的人,是我失敬了,还请二位稍候,容我回家换件衣裳。”
  说完,手又顺势移到旁边长脸妇人腕上握了一握。
  “姑娘请!只是还请稍快些,我们夫人等呢。”
  婆子们浑然没觉异样,笑着催她。
  宋湘进了家门,透过门缝看向外头,凝了凝眉。这两人并不会武功,那车把式也没有练家子的肌肉,难道真是胡家的人?……
  婆子们站了片刻,就等到了换了身衣裳出门来的宋湘。“姑娘来了!走吧。”
  婆子们虚扶着宋湘上了车,随后也进了车厢,一左一右坐在她两侧。
  眼看着马车出村上了驿道,却不是往京城往向去,而是往南下了。
  宋湘说道:“这好像不是进京城的路。”
  圆脸婆子笑了下:“我们夫人临时有事,不能请姑娘过府了。还是咱们俩陪着姑娘说说话吧。”
  说完俩人就隔着宋湘相互对了个眼色,然后齐齐来摁她的胳膊!
  谁知座榻底下的绳子刚刚拿出来,两个人就被大力甩飞到前方车壁下!
  听到了动静的车夫当下把马勒住,这边厢车门又被宋湘踢开,绳索一飞套上了车夫脖颈!
  一会儿工夫,车夫被踩趴在车厢里,两个婆子则被宋湘一根绳索绑得严严实实!
  “赶车!去胡家!”
  宋湘踹了一脚车夫:“随我把这两个冒充胡府下人给胡家泼脏水的贼婆交到胡大人面前去,我就饶你不死!”
  车夫连滚带爬前去赶车,两个婆子却吓得脸色青白,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姑娘饶命!姑奶奶饶命!”
  宋湘踹她们后背:“姑奶奶偏不饶你!”
  “姑,姑娘明鉴!我们不是冒充的,真的是胡府的人!只是,只是我们是表姑娘派来的!我们本是杜家的奴婢,是我们表姑娘让我俩来找姑娘的!”
  “杜玉音?”宋湘停住脚,“她派你们来干什么?”
  “她,她派我们敲打姑娘,让姑娘把嘴闭严实点!”婆子们被踹倒在地下,俩人绑在一起,又不能起身,只能张嘴:“不知为何,我们夫人前几日突然说问起二公子去龙云寺的来龙去脉。
  “由于宋姑娘那日在龙云寺见过我们姑娘失态,姑娘不想让夫人知道这件事,引出不必要的枝节,所以就让奴婢们来敲,不,来提醒姑娘!”
  杜玉音敲打她??
  宋湘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龙云寺她跟胡俨的事。
 
 
第68章 就不能打他几下吗?
  她这哪里是怕她把溪边失态的事说出去?分明就是害怕自己跟她说的那句“二公子”!
  但胡夫人又怎么会突然要查这个事呢?前世龙云寺必然也有过这么一遭,但杜玉音却在将近两年后才让她直接拿到了算计胡俨的证据。
  而且,这事她不是已经给她善后了吗?胡夫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看了看眼前几个人,宋湘皱了眉头。
  虽说带着他们去胡家,定然能当场把杜玉音的皮给扒下来,但胡家夫妇向来为人正直,她倒没必要这么样去打他们俩的脸。
  因为人虽然是杜玉音派的,可是杜玉音住在他们家,那他们就负有教养之责,当面挑破她们,那不是指着鼻子骂他们当舅舅舅母的管教无方,不负责任吗?
  都没必要把人下不来台。
  但杜玉音却还是要收拾的,原本她还想给她一个机会,既然她还敢追到鹤山村来下这种手段,那她当然也不能姑息。
  眼下胡家虽是不能直接去,少不得换个方式少不得也要把前世这事提前给做了。
  想到这里她把绳子解了,说道:“原来你们是杜姑娘身边的人,二位要是早说也不会有这样的误会。
  “杜姑娘是什么人?那我还能不知轻重吗?你们回去后让姑娘放心,上次她帮了我的忙,结识了她这样的小姐,是我的荣幸,日后少不得还要请她关照呢,这件事情怎么做我心里会有数。”
  婆子们原以为自己今儿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没想到这个村女听完她们的来头竟然改变了态度——一想也是,他们姑娘是左都御史的亲外甥女,而面前这个不过是个田家女,她怎么可能有那胆量真押她们去胡家?
  再说了,就是押过去,老爷和太太怎见得就一定信她!
  就还算识相吧。
  但因为宋湘竟然会武功,使她们也不敢再造次,爬起来后道:“既然如此,那就望姑娘言而有信!”
  说完就催车夫赶车走了!
  宋湘拍拍手看着他们离去,扯了下嘴角,看来她再次进京的时间,又得提前了!
  ……
  杜玉音也出身殷实家庭,到胡家来的时候有自己的下人车辆,杜家两个婆子回到胡府,一溜烟地先去把事由禀报了。
  杜玉音虽觉她们仨儿被宋湘制伏这点让人有点不爽,宋湘会擒拿这事儿也属实惊奇,但是既然宋湘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那么这次只能先放过她,因为明日她还要去沈家赴宴,这事儿且耽搁不得。
  王府这边,魏春也开始替陆瞻操心明日的冠服了。
  “这件天青色的袍子,因为袖口有白缎滚边,配这条镶蓝宝的白带显得人清爽又平易近人。明日去沈家的虽然多是贵眷,但是必定也有不少子弟希望得到沈尚书青睐,世子的身份几乎已经无人能及了,论才学也是一等一,相反低调些,倒能显出不同来。”
  在皇宫王府里呆了几十年,魏春早已经养成自己不一般的品味。
  “世子自己知道明日要去赴宴吗?”
  小太监景旺接了衣裳,又悄悄指了指那边厢院子里坐着的陆瞻。
  魏春扭头看了眼,拢手吸气:“也是哦,世子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俞家被告之后回来,他就神不守舍的?”
  说着他跨出门便要走过去,门下默立的重华眼疾手快把他给拦住了:“别去!”
  被他牵住手的魏春啪地打掉他:“为何别去?”
  还在因多嘴而服马桶役的重华紧抿双唇,多一个字他也不敢说。
  那日本来以为付瑛出来已经够狼狈的了,没想到他们世子跟宋姑娘喝完茶之后,狼狈得居然比付瑛都不如!这话他敢说吗?
  “你好生呆着就是了。”他提示。
  魏春就更纳闷了……
  陆瞻坐在院子里盆景面前,可能已经有不短的时间,因为他记得他用过午膳就站这里来了,但眼下夕阳都已经照到了跟前。
  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他回想起来,他印象中的院子不是这样的。
  这些盆景根本不是他种的,也不是他喜欢的,是王府里管园林花木的衙司安排上的。
  他印象中的院子,这一片辟成了花圃,种了四季鲜花,还搭了花架子,花架子下方常年摆着桌椅,桌上又常年有茶。
  春天紫藤开的热闹,入夏又是满架的凌宵,到秋天就有葡萄了,到了冬天——角落上的红梅一开,那简直就是现成的雪景……
  多么诗意。他记得那会儿哪怕晚归,也忍不住要往庭院里看上两眼。
  去别人家作客,也不由自主地会在心里点评一下人家的院落少了哪些风情。
  那些可不是他干的,是宋湘过门后才渐渐有的……
  所以谁说她没有进入他的视野,他的生活?在他没察觉,她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她和孩子们分明都已经刻进了他脑子里。
  要不然他怎么会在遭遇威胁的时候还抽出一半人马去照顾他们?怎么会觉得对不起他们?怎么会回来后吃山珍海味都不香?……
  他就是嘴笨。说不过她。
  要是还有机会的话——算了,有机会也算了。
  谁让他渣也是真的渣呢?
  即便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坏到骨子里,可是像他这么对待救了自己的妻子的人,世上应该也不多。
  可是他也只是觉得成了亲她就是自己人了,是他的妻子了,就没有必要再把恩字挂在嘴上……
  唔,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是这么地像狡辩?矛盾的关键不是他排斥赐婚,排斥她,然后导致了他以无所谓的态度在对她吗?
  她骂他的那些,就是指他没上心,没把他当妻子啊!
  这不就是事实吗?
  可是,他错了还不行吗?为什么那日要走那么快?
  她和孩子们的仇他会报的,做错的事情他会认的,知道自己做人失败,他也会努力改的。她就让他随便辩解几句,然后再借着火气打他几下不行吗?
  那样他至少,还有机会送点手疼药上门赔罪不是?……
  她那么客客气气地,嗯,现在他哪里又还有脸去见她。
  陆瞻看着地下,看到面前爬过的一溜蚂蚁,发觉自己不知几时已顺势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他捻起一只蚂蚁在指间细看,蚂蚁触角上还挂着一点点心屑——在她心里,他只怕已经连只会往窝里搬食的蝼蚁都不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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