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瞻一面观摩着乳娘给苏诺换尿片,一面听着她们说话,听到这儿便跟敏嘉和正与陆昀交谈的苏倡打了声招呼,出了来。
到了端礼门下,却又见晋王妃素日串门用的车辇刚好出门,领头的侍卫正是前世替他挡了一剑的周贻。
他问门下卫兵:“王妃这是上哪儿去?”
“回世子的话,王妃没说。”
陆瞻纳闷,敏嘉夫妇归宁,她却在这个时候出门,不知有何急事?
乾清宫的宫人还在等,便先不理会,驾了马往宫中去。
第156章 他发现什么了吗?
晋王妃到达拂云寺,前番在禅院门口接待的女尼随在山门处迎接,由于多年来都是这里的常客,她早已经免了方丈出迎的礼节。
与女尼彼此合十行了礼,一行就往妙心所住的阿南院走来。
妙心就立在南音院门下,晋王妃还待要与她打个招呼,她却已经跨出门来,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屋里说话。”
这神情明显透着急切,使晋王妃也不再多言了,随同她进了屋里。
屋里门窗大开,因而十分敞亮,妙心引着她坐下,等弟子们奉了茶,便执着念珠在对面落坐:“看来贫尼运气不错,竟碰上王妃在府。”
晋王妃目光落在她脸上:“敏嘉今日带着孩子归宁,我听说你找我我就过来了。你脸色如何这样难看?”
妙心没回答:“敏嘉和孩子们可还好?”
“都好,你不要挂念他们。”
妙心点点头,把手松了,说道:“唐新自洛阳回来了。昨日傍晚到了我这儿。”
晋王妃顿住:“说什么了?”
“他说骆家近来不平静,前阵子有人在城里打听过骆家,而就在前几日,骆容的坟墓被人掘了。”
“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么?”
妙心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听说守墓人直到翌日去例行查看才发现,是夜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他们的身手一定很好。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而且泥土也覆盖了回去,骆家人重新打开看过,发现棺材内的物事一概没有丢失,但是尸骨却被动过。”
晋王妃屏息:“这么说是有人在疑心骆容的死。当时他病故的消息传出来后,就有人疑心过。可见到如今还有人还没有打消这疑虑。”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了皱:“说到这儿,前些时候,我好像听瞻儿说过皇上问过骆家。”
“……皇上?”妙心微微一震。
晋王妃点头:“瞻儿却不说,他如今口风很严,不想说的几乎不能从他口中问出来。但近来皇上频频传见他,应该不只是光传他吃茶闲话这么简单。”
妙心攥住双手:“皇上发现什么了吗?”
晋王妃转向她,摇摇头:“我后来再没有听到类似的蛛丝蚂迹,但如果说动骆容坟的人身手高超又不是为谋财而来,那倒有可能会是宫中的人了。除了皇上,谁还会在时隔十八年后突然想到去验证这个呢?”
“如果掘坟的是宫中的人,那么,皇上这又是什么心思?”妙心目光有些空洞,“他究竟是还恼恨着‘他’,还是在这十八年里,也有那么一丝丝想念‘他’?他是否也对当年的事情有了怀疑,所以盯上了骆家?”
晋王妃望着她,放缓声气:“瞻儿跟‘他’那么像,容貌,性情,哪怕是我这些年刻意改变他,也是不能全部掩藏住的。
“而近来瞻儿又一改以往态度行事,而皇上又并没有排斥他这样,我觉得这是好现象。如果他真的还恼恨,不是应该恨屋及乌吗?”
“妙心抬手揉着太阳穴:“可他不排斥,不一定就是不恼恨了,也许是还没有想到那一步。在不能确定之前,暴露太多我们都会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晋王妃点头:“最让人苦恼的是我们如今还没有证据,所以还是只能先找到证据再说。”
妙心听到这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炕桌上一本佛经下抽出一小副舆图,铺平在桌上给她看:“差点忘了,唐新还带了东西给我……”
……
陆瞻到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那几缸荷花已经盛放,中间嫩黄的小莲蓬像一只只蜷起来的小鸭崽。
犄角处的一间小书房里波光潋滟,皇帝趿着鞋子在等他,手边放着的则是前些日子陆瞻给他拿进来的骆家的案卷。
看到陆瞻进来他摇着扇子起身,说道:“听说沈家跟杨家结亲了?”
陆瞻不料他还会关心这种事情,俯身道:“是,皇姑祖母为的媒,让沈钰许给了杨诤。”
“你与沈家往来多吗?”皇帝问。
“不算多。只与沈尚书的次子沈昱打小相识。”
“沈家有位姑太太,嫁给了洛阳柳家的柳纯如。这柳纯如曾在西安府任同知,但是在十八年前,死于意外。这案子当时也是报了官的,但我记得后来不了了之了,你再去把这个拿进宫来给我看看。”
陆瞻称是。
皇帝挑眉:“你不好奇?”
陆瞻笑了下:“皇爷爷行事定然有自己的道理,孙儿不能逾矩。”
皇帝也扬唇:“倒是越发稳重了。”
说完又踱步到他面前,问道:“可是你父亲交代你这么做的?”
陆瞻可不能在皇帝面前说晋王的不是,何况他的转变也并不是因为晋王:“回皇爷爷,父亲很关心我的学问和武功,近来我在衙门里当差碰过的几桩案子,他接连找我问过,还叮嘱我不要轻狂。但是孙儿是自己觉得应该知晓分寸。”
“是么。”皇帝淡声回应,转到榻上坐下,然后道:“你先去吧,拿到之后直接进宫即可。”
“是。”
陆瞻退出门槛。
下游廊的时候迎面遇见皇帝身边的侍卫秦彰。见秦彰风尘仆仆,他趁他停步行礼的时候问道:“秦侍卫出远门归来?”
秦彰笑着称了声是,没多说。
陆瞻也不多问了,颔颔首就往宫门走去。
皇帝目送陆瞻出了宫,刚望向门口,王池就把秦彰带进来了。
秦彰跪地道:“这几日小的奉旨暗查世子受伤之事,按照世子所说出事之地仔细查过,并未曾发现有可疑人曾出没。不过小的在兴平县往南城门来的方向,曾听人说过天明时分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根据太医所说世子的伤势来看,世子确是摔伤。小的通过排查,推断世子的马匹应该是在世子潜入县衙的当口被人作了手脚的。”
“有痕迹吗?”
“正在查。”
皇帝凝紧双眉:“敢谋害宗室子弟,绝不会是庸碌之辈,仔细查,查清楚来告朕。”
秦彰领旨。
退到门槛下的时候忽又却步。
皇帝道:“还有什么事?”
第157章 有一个人可用
秦彰走回来,躬身道:“还有件事,是关于世子的。天明时分听到马匹嘶鸣声的地方位于京城南郊,隶属兴平县的鹤山村。
“而近日与世子往来颇多的那位宋姑娘,也就是兴平县县丞宋岷的侄女,她刚好之前也住在鹤山村。”
皇帝蓦地停住了扇子。
秦彰小心瞄了眼他,接着往下:“听村里人说,就在世子受伤的日期前后,村里确实来过一匹狂马,摔伤了一个少年。
“所以不管是谁在马匹上下的手,都可以肯定,世子其实真正的坠马之地是在鹤山村。
“于是小的又顺便查了查,据村里人说,在那之前,并没有人见过世子进入过村子。”
皇帝持扇站了片刻:“他为何要对外称是在东郊受的伤?”
“应该是出于防备之故。因为小的查得,世子受伤的消息传回王府后,靖安王曾派人在四面城门盯梢,而且事后靖安王也曾派人上东郊去查过。”
皇帝凝着双眉:“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下去吧。先去把下手的人查清楚。”
秦彰这次利索退下。
皇帝站了会儿,看向王池:“他说跟宋丫头的父亲是旧识,所以才会多加关照。结果人家在村里住了几年,他却不闻不问,连根脚趾头也没曾踏过?”
王池不知道该说什么。硬着头皮道:“倘若是世子谨遵王妃教诲,从前不敢随便出城?后来在城里看到了宋姑娘,所以才关照起来。”
皇帝哼了一声,摇扇走了几步:“你就别给他打掩护了。依朕看,跟他有旧识的多半不是宋裕,而是宋家那丫头!”
王池抹了把汗。
……
陆瞻出了宫直去大理寺,拂云寺这边,晋王妃与妙心神色俱为凝重,目光俱落在面前的舆图上。
“当年参与其中的至少有二三十个之多。但是后来都陆陆续续地死了。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我们才无计可施蜇伏不动。
“如果真的还有人在,那就好办了!”晋王妃胸脯起伏,“只要找到此人,那么我们就可知道罪魁祸首究竟是不是他!而且也有了证据,可以进宫告发了!一切真相也就可以大白于天下!”
她抬起头:“我能想象到,你昨夜可是整夜没睡?”
妙心喉头下沉:“我怎么睡得着?苟活了十七年,早已经心如死灰,不过盼着有朝一日能看着不义之人得个恶果罢了!
“我这一整个晚上,眼前浮现的都是他的影子。我一面期盼着,一面又在想,万一这又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有希望总是好的。倘若是假的,我们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走!也不算是没有办法。”晋王妃激动地合起舆图,折在了炕桌上。
妙心凝眉:“不管怎么样,等唐新办事回来,我让他再去找找,我也不相信,几十个人涉案,陆陆续续地死去,会真的连一个人都活不下来!我不信他们既有胆子谋害皇嗣,却连点自保的见识也没有!”
说到这里她胸口开始起伏,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呼吸也变得急促。
晋王妃连忙道:“你别着急,一着急病就来了!”
妙心手压着胸口,等呼吸平顺下来后道:“烦你回去帮我查查看骆容的墓到底是谁动过的?是皇上还是他?
“如果是皇上,那么可以推测他至少是想起了当年的案子,不然他不会无故关注到骆家。
“如果是那个人,那么骆容说不定真没死!毕竟当年他约好见面的人本是骆缨,但结果却是骆容赴的约。而骆缨的死得时间那么巧,骆容一度无事。
“而在他死后才有人盯上他的死因。”
晋王妃点头:“我会去的,回头有机会,我再多透露点信息给瞻儿。”
“他若知道了,能按捺得住吗?”妙心眼里有泪光,“这件事太要命了,我很怕他知道后会让那个人警觉。
“如果他警觉了,瞻儿的安危就安全没有保证了。如果要在复仇与他之间选择,那我宁愿选择他平平安安的!
“再者,你做得够多了,那恶徒其心之深,深不可测,倘若被他疑心上,你第一个逃不了,你得注意给自己留好退路。”
晋王妃凝眉沉默。片刻后她道:“其实有件事我揣在心里很久了。瞻儿几个月前从马上坠落摔伤,我始终不相信那是意外,但一直也没有查到是谁干的。
“手脚能做的这么干净的人,应该也不会很多。”
妙心手指紧蜷:“你是说,他已经向瞻儿下过手了?”
“我不能确定。”晋王妃摇头,“事实上我所以会怀疑到这上面,是因为他最近的一些举动。
“因为瞻儿近来不再低调行事,他几次三番找瞻儿训话,但明明在去年之前,他还为着王府的世子是否应该过于低调而与我讨论过。
“确切的说,他的变化是从去年除夕宫宴之后开始的。”
妙心使劲地压着胸口:“去年除夕宴发生了什么?”
晋王妃攥手站起来:“宫宴上,受邀的一位老臣盛赞瞻儿的眉眼像极了皇后娘娘,说他有贤德之才。”
妙心双唇颤抖:“上一个被赞像娘娘的人是‘他’!”
“你也想起来了对不对?”晋王妃道,“所以我总觉得,他是不是已经在怀疑了,而如果瞻儿坠马的事是他干的,那说不定他已经有了证据!”
妙心听到此处,喘气声骤然急促起来。
晋王妃连忙起身坐到她身旁,一面揉搓她心口一面道:“你怎么了?你不要这么激动!就算他有猜疑,眼下不可能明目张胆对瞻儿怎么样!他输不起的!
“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他,让他自己提防!只要瞻儿还是晋王世子,还在被皇上所重视,他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可我不能相信皇上!当年皇上也是那么疼爱‘他’呀!”妙心眼泪落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他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至少目前我没有发现别的!——你是不是旧疾又犯了?我叫人去请大夫!”
妙心抓住她的手不放:“我不能多露面,尤其是你还在这里!”
“不请大夫如何是好?这样会很危险!”
“如果我有危险,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尽快把真相都告诉瞻儿!”
晋王妃顿住,望着她越发困难的气息,她忽而脱口:“有一个人,我想她或许可为一用!”
第158章 官眷们口中的传言
宋湘原本安排了陈五叔每日早午接送宋濂,不想翌日清早牵着宋濂出来,家门前停着两辆车,除了约定好的陈五叔外,还有辆便坐着重华与苏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