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乡里——青铜穗
时间:2021-03-24 09:47:40

  宋濂冲出去砰地把门关上来,带着狗子守在院门里。
  游氏母女呆立在门槛下,回身指着安坐着的宋湘。
  宋湘道:“这徐大人丢的是什么东西?”
  游氏一怒冲回来:“这公堂上的事你一个闺女家也不懂,你追问什么?!”
  “那二婶这是有办法保二叔的官了?”
  游氏噎住。
  宋湘把茶盅放下:“既是关乎公堂,那么徐大人丢的想必不是他的私人物件吧?是与朝政有关的公文?”
  游氏咬了半天牙,索性坐下来:“此事已经传开,你我两家又是同根同源,左右荣辱都是一起的,我也就不瞒你了!
  “徐大人丢的是几封极重要的信。由于你二叔当初帮着他搬过书房,这些信经过手,所以他知道。
  “据你二叔说,那些信大多是徐大人与何侍郎通的家信,但当中有几封却有些年月了,看着像是十七八年前的!
  “信纸用料倒是讲究,但面上看着也平常,徐大人却不愿意被人知道的样子,不但从你二叔手上夺了回去,还锁入了密柜。
  “没想到,半个月前那天晚上,就有贼人把密柜撬了,把东西给盗走了!”
 
 
第17章 天子
  宋湘凝眉:“徐洛唤何侍郎一声表舅,你方才又说要闹到公堂,那这些信莫不是何侍郎犯事的罪证?”
  大官们与外任的地方官亲戚里应外合狼狈为奸的事情多了去了,从前宋裕说过,后来在晋王府,她也没少从晋王妃处听得这些。
  “我可没这么说!”游氏立刻又心虚了,“他们男人们在外的事我哪里知道?如果是罪证,那徐大人这些日子还不得急秃了头?但他可没有,照样务公。
  “只不过我总觉得这事非同小可……”她瞄一眼宋湘,“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着安安稳稳活到终老就好了,哪想到这儿女都没成年你二叔就连官职都保不住了!”
  她说着呜呜地抹起泪来。
  宋湘翻了个白眼,没理会。
  不过她也心以为然,倘若丢失的真是罪证一类,徐洛岂还能呆得下去?还能明目张胆地打压宋珉?
  但若不是罪证,又会是什么令得徐洛如此宝贝着?十七八年前的信,除非是自己父母亲长留下的遗书——不对,就算是遗书之类,也不可能被外人觑觎。能被觑觎的,自然是与外界相关的。
  想到这儿她问:“那贼儿还盗了什么?”
  “没什么了,就四封信!”
  “具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初十!初十凌晨时分!”
  “初十?”
  宋湘停止了喝茶。她重生醒来的那日,正是初十,而那日早上,陆瞻也刚好单枪匹马昏倒在她的菜园里……
  她默了片刻,立刻又道:“如今贼儿有下落么?”
  “没有!”游氏说到口渴也喝了口茶,然后道:“抓贼是官府的事,现如今该如何保你二叔的官才是要紧的!
  “我可告诉你,这事儿要是有那么简单,徐大人也不会罢你二叔的官。既然不简单,那么到时候再扯出点别的什么,那可就叫鸡飞蛋打了!你赶紧把银子给我,我托人去周旋周旋!”
  宋湘觑着她:“二婶这是讨债呢?我什么时候说要给银子?”
  游氏又噎住。
  宋湘把茶碗合了,起身道:“奉劝二婶还是先回去想想该怎么摆正求人的态度,再来登门为好。”
  说完她身子一转,出了门槛。
  游氏追出来:“唉,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呢?!”
  跳进门槛来的宋濂叉腰道:“还不走?!”
  ……
  宋湘回到房里,在窗前坐下。
  兴平县令初十凌晨失盗,上晌陆瞻就单枪匹马出现在位于兴平县境内的鹤山村。坊间的妇人与游氏都说贼儿武功高强,恰好陆瞻又正是被悉心栽培出来的文武双全的皇孙。
  前世陆瞻从来不跟她说及他的事,故而他此番究竟为何会独自出现在这里,她也不知情。
  如此看来,那盗窃的贼儿倒十有八九就是陆瞻了。
  但他一个安享爵禄的皇孙,去盗取这个做什么?
  如果真是他,那这些信件的去向何在?
  游氏虽说不要脸,但有件事她却说到了点上,长房二房虽说分家了,但终归是同母同父所出的亲兄弟,宋珉这里尚且不知犯了徐洛什么忌讳,那几封信到底藏着什么?
  不管怎么说,到了丢官的地步,定然事态不小。
  前世是因为她嫁进了晋王府,事情压了下来,这一世于二房而言就没那么好命了,那么倘若真有个万一,随随便便都能株连上长房。
  他们一家子快快活活安安生生,若是被二房给拖累了,岂非也太不值得了?
  就是不株连,宋珉这官位不保,又不擅长什么谋生手艺,总共也不过是个举人功名,一双儿女又还未成年,家里生计到时只怕都要成问题。
  作为同宗同族,长房难道还能独善其身?
  眼下借钱自然是不可能,一来拿钱未必摆得平这事,宋珉一个县丞,他能买通什么有用的渠道?就是能买到,也未必能强得过何侍郎的官威。二来明摆着游氏是来要钱的,她也没有把钱往她怀里倒的道理。
  但只要都还在一个族谱上,游氏也是不可能让他们袖手旁观的。
  屋里凝立了会儿,她看了眼天色,下厨房做饭。
  顺道与正夸奖狗子的宋濂交代:“吃完饭我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做功课。”
  ……
  陆瞻养足了二十日才被王妃允许出门。
  虽然没出门,但这些日子他倒也没闲着,重华自宋家回来后,他便让他先往陆曜与陆昀两宫先后安插了眼线,而后又派侍卫去细查了一番何桢的管事唐震。
  这日消息到来,他便就乘轿进了宫中。
  皇帝在养心殿赏牡丹,这时节牡丹才打了花骨朵儿,但也隐隐有些幽香散发出来了。
  花白头发的皇帝穿着半新的袍子游走在花丛之中,清矍面容之间显露着盛世明君的雍容气派,看到陆瞻进来,他目带欣悦地点了点头。
  陆瞻行完礼,看向他的牡丹:“这片牡丹林,倒是有些年头了。”
  “是啊,东边这几株是你皇祖母还在的时候种的,虽然老了,但我还是舍不得砍了。”皇帝边说边小心地剪掉一根弱枝,又指着近前过来的几棵:“可惜这边几株后来让人给祸祸坏了,当时还害你皇祖母伤了一阵子心呢。”
  皇帝与皇后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在潜邸时连生两子一女。承继大统之后又生下宁王和安嘉公主后好几年,才纳妃生下了四子秦王和五子汉王。
  所以陆瞻这两位王叔,其实比陆瞻大不了几岁,就比如五王叔汉王,今年才十九,还未曾大婚。
  帝后的胸襟自然非常人能比,宫闱里的事也不好评判,但就连不明白内宅女人多了有何好处的陆瞻也不能不承认,皇帝对皇后的敬重,倒是一直都不曾失去。
  “查得怎么样了?”皇帝直身,侧首问他。
  陆瞻从怀里拿出两张纸:“这是唐震的履历。他祖籍岭南,先帝大统那年其父母进京,后来他在京城出生。
  “年轻时辗转于京中各府间打杂,三十年前自己做点小买卖,后来蚀了本,便又重新给人打起杂来。十六年前,唐震一家子跟何府签了卖身契,他自己渐渐地也做到了管事之位。”
 
 
第18章 陆瞻想吃水煮鱼
  皇帝看完纸上的内容,挑眉看了眼陆瞻。“这是你独自办好的?”
  “皇爷爷下达任务的时候就交代过私下去办,孙儿不敢让外人知道,包括父亲母妃。”陆瞻颌首。
  皇帝点头:“这一趟事办下来,倒是沉稳了很多。我记得前两个月你还意气之下要跟亲军卫的将军比武,最后非得把人打趴下才罢休。”
  陆瞻赧颜。
  若放在从前,他或许还要小小争论两句,但此时此刻,他不但反驳不上来,还只觉得说到了心窝里。
  他前世可不是就太过意气用事么,结果给人当了十七八年的活靶子,直到上了当才如梦初醒。
  如今想来这些告诫的话身边人都有提醒过,只是他从未曾听进去而已。
  抬头时见微躬着上身的皇帝还拿着那纸似在低头细思量,他不由道:“这唐震是否有什么问题?”
  皇帝把纸折回袖里:“没什么问题。”说完他想一下,又道:“回头我见见这个人,你能安排好吗?”
  陆瞻略顿:“您是想在哪儿见?”
  “进宫的话太扎眼了,还是宫外吧。”皇帝踱了两步,“你找个可靠的地方。”
  陆瞻思忖,随后俯身:“孙儿知道了。等安排好了,再来禀报皇爷爷。”
  皇帝点头,又冲他招手:“来,再陪皇爷爷遛遛。”
  ……
  陆瞻陪着皇帝遛了两个弯儿,祖孙间说了些家常学业上的事,最后直到朝上有官员来找他再出来。
  回了王府,陆瞻把重华唤到殿里。
  “皇上要见这唐震。你先找个人跟唐震搭上话,再把他身边接触的人全部摸底一遍,有任何疑虑来告诉我。
  “最后再去寻个可靠的地儿,酒肆茶馆这些不要用,人太多,最好是不起眼的民宅。办好之后来回话。”
  皇帝不愿把人带进宫,是因为太扎眼,那么虽然晋王府防卫森严可确保安全,也不能考虑。
  重华下去。到门槛下又回来:“皇上为何会盯上这个唐震?”
  陆瞻凝眉:“我也不知。”
  重华点点头,先去办事。
  陆瞻坐了下,又起身进了内殿。
  这些日子他也顺带查了查何桢和徐洛,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把柄,但皇帝不问不代表就没有。
  他唤来魏春,让他安排几个人去趟兴平县。又召来外头太监:“我要出去一趟,把我那柄蜀锦描金的象牙扇拿出来。”
  “这都吃饭时候了,还要上哪儿去?”
  门外传来晋王妃的声音,与她同来的还有端着漆盘和食盒的太监。
  陆瞻使眼色给魏春下去,自己迎到外殿:“母妃怎么来了?”
  “你父亲不在家,我一个人午膳没意思,过去找你一起吃罢。”
  母子俩在炕上坐下,这边便有人摆起了碗盘。王妃亲自给他盛汤:“都是你爱吃的。前阵子养伤,有忌口,现在可以开开荤了。看,都瘦了。”
  这段时间晋王妃每日皆要来延昭宫一遭,却也不久呆,今日这顿还是陆瞻回来后同席的第一顿饭。
  他起身双手接汤,夹菜之前也先给王妃布了菜。晋王妃笑道:“总觉得你受了回伤,变了很多。”
  陆瞻也笑:“哪有?还不是一样又任性又淘气。”
  晋王妃微笑望着他,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陆瞻也没有说什么,低头喝汤。
  回府之后,晋王妃的关怀一下子把他拉回了当年。陆瞻理智提醒自己应该完全相信她,但是经历过被陆昀暗算,又经历过暗敌夺命之后,有些事情终究还做不到跟她全盘交底。
  “怎么不吃鱼?”神思散漫之间,王妃指了指他面前的盘子。
  “这鱼口味有点淡,我不太喜欢。”陆瞻放了筷子。他有专门只给他做饭的厨子,是王妃让他自己挑选的。做出来的菜以前他很喜欢,但现在总觉得不是很合口味。“天天吃这些未免有些寡淡,要是能加点辣子进去做水煮就好了,定然极香。”
  “加辣子?那可是民间的做法。”晋王妃狐疑地望着他,“辣子伤胃,而且咱们也不必拿它下饭。”
  陆瞻听到民间两字,端汤的手停下来。
  他想起在潭州那一年,都是吃的宋湘做的菜。她的厨艺跟王府厨子完全不一样,没有这么婉转麻烦,往往不到两刻钟,一个人就把一顿饭做好了,是很寻常的食材,寻常的碗器,但饭菜的香味能直接把人馋虫勾出来。
  他记得他离开的那天早上,她煮的面条,还拌了几个凉菜,一盘榨过油后的猪油渣就着热油蒜末和芫荽杆麻利滚几下拌炒出来,他一声不吭就着这些吃了两碗臊子面。
  这些以往他压根连瞅都不可能瞅的草根食材,不知怎么在她手里都能变成美味。两个孩子在潭州那一年一点没掉膘,不能不说是她的功劳。
  有时候他也不能理解,她看上去那么瘦弱温吞的一个人,做菜的方式怎会如此简单直接……
  “实在不合口味,回头我便再寻两个川湘系的厨子给你换换嘴儿。”王妃看着他说。
  陆瞻回神,点头吃了口鸡丝:“也行。”
  王妃微笑,又道:“快点好起来,沈尚书府下个月要给老夫人办寿宴,他们大姑娘上个月也及笄了,模样越发出挑,更是聪明慧黠,到时候你随我同去赴宴,顺道也见见她。”
  “我是个男儿,她是个姑娘家,我见她干什么?”陆瞻优雅喝汤。
  王妃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该议婚了。沈家是与你外祖杨家齐名的世家,沈家的小姐个个都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倘若能与沈家联姻,对你来说有绝对的好处。”
  “可是我不是已经有杨家支持我了么?”陆瞻放下牙箸,“难不成外祖父近来对我有何不满意?”
  王妃接过茶来漱口,道:“你外祖父不可能对你有不满意。只是若你有沈家这样的家世作为你的妻族,于你来说只会更好。”
  陆瞻望着她,沉吟道:“可是我记得母妃说过,希望我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为妻。”
  “所以我才让你先去跟沈姑娘见一见。”王妃道,“不见过,不相处,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情投意合呢?何况,情投意合与门当户对也并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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