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瑟:“你说呢。”
陆小昂艰难起了床,一抹脸就准备去敲沈蕊的门:“我去叫小师妹。”
“小师妹早上才睡,你让她多睡会。”
“师姐,你偏心。”
赵宝瑟嗯了一声:“对啊。”
陆小昂:“……”
说多睡也不过多睡了半个时辰,沈蕊便自己起来了,待两人收拾了去学堂,院落再次安静下来。
颇有种送儿郎去学堂的老母亲放松心情的赵宝瑟便在小院找了个舒服的树荫,将长剑召出,躺在灵气郁结的剑榻上,摸出她早上买的莲子酒并一碟新鲜点心果品,慢条斯理开始吃。
这便是住所偏僻门派微小的好处。
除非是下个月开始各个门派的督学轮派教学,几乎不会有人想起她来。
自在,安逸,不必应酬,不必出去做事,而且每日的灵石都按例分配,攒起来也不少了。
难怪修士弟子都想进大门派,这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她喝完一坛,又用了半坛,微醺着睡了过去。
赵宝瑟有些认床,换了地方睡眠很浅,特别白天,每次熬夜,必喝一点酒助眠方能睡着。
花墙另一边,狮猫正站在封回案几上,回头嗅了嗅,眼睛澄得发亮,它伸个懒腰,伸出一个小爪子捏了捏,然后仰头喵了一声。
“不行,一日只能出去一次。”封回拒绝。
狮猫将雪白的爪子按在他袖子上,仰起蓝金的双眸,小小声喵了一声。
“看也不行。”
狮猫又被拒绝,整个猫泄气,一瞬间懒趴在桌上,将封回的案几占了大半,然后打了个滚耍赖撒气,但案几上除了纸笔,还有没有干涸的砚台。
它滚过去,一只脚不小心按在了砚台上,黑漆漆半只脚。
呆了一秒,它缓缓坐好,抬起那黑漆漆的爪子,伸得笔直,开始慢条斯理一口一口清理。
舔一口,看一眼封回。
舔一口,看一眼。
一滴墨落在雪白的纸上。封回眼角跳了跳。
又落了一滴。
“出去。”封回。
狮猫如蒙大赫,刷的一下站起来,跳过窗,麻溜上了花墙找到每日的老位置,果然看到了睡着的赵宝瑟头旁的半坛酒,她长发垂下,睡得香甜,狮猫嗅了嗅香甜的酒香,舔~了舔嘴巴,使劲向前一跃。
砰的一声,撞上剑气的光,它炸毛一秒,像个绒球一样落到了地上。
再试了两次,依然没有成功,反而掉了两绺毛。
狮猫气坏,干脆伸爪去抓她垂下来的长发。长发飘在半空,它一个纵身,还真抓到了,麻溜顺着晃晃悠悠的头发就开始往上爬,爬了两下,赵宝瑟从昏沉的睡梦中痛醒了,她捂头昏昏沉沉翻了个身,意识还有一半在睡梦中,随手撞到了旁边的酒坛,半坛酒滚下剑去,砰的一声准确套在了狮猫的头上。
狮猫喵呜惨叫一声,利爪抓断了缠着的头发,头上套着一个酒坛转身就跑,砰的一声再撞上了墙,然后一个腾跃,跳过了墙。
赵宝瑟困得根本不想费力气睁开眼睛,听得狮猫走了,“死猫。”她翻个身,继续睡,困。
狮猫顶着酒坛又磕上一个台阶,才被一只手捏着脖子拎起来。
封回看着手上全是酒香的狮猫,全身大半的毛都湿~了,头上还顶着一个刚刚好的酒坛,他指尖微动,酒坛裂开了。
狮猫瞬间得到了自由,眼里的瞳孔大到了极处,背上的毛也炸了一般,呸的一声将嘴里的头发吐出来,连利爪扯断头发吐出来的,还有一支形状古朴的发簪。
他伸手捡了发簪,将发簪在猫身上擦了擦,发簪的尾部是螺纹弯月图案,灵力充沛,是个罕见的宝物。
狮猫嘴里得了空,开始喵喵喵喵控诉隔壁赵宝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封回看它一眼:“阿不。”
狮猫声音小了一半。
“这个发簪?”他问。
狮猫眼睛又圆了,喵喵抗议。
“她不是用发簪扎你。”封回道。
狮猫叫得更厉害了,喵喵喵如同乱拨的琴弦。
封回微微蹙眉:“要是禁言也管不住你的嘴,明天便回临州吧。”
狮猫一瞬间老实。
来了空桑的十五天。
封回第一次走出庭院。
他走到隔壁院落门口,早上陆小昂忙着上课跑得快,门没关,风吹得半开。
赵宝瑟正睡在她的念妆剑上。从封回踏进大门第一步她就睁开了眼睛,这人的灵气存在感太强,她躺着转过头来,倒立的视线中站着一身流云镶边长袍的封回,旁边站着那只湿漉漉的偷酒猫。
果然,小白脸养小白猫。
赵宝瑟看了两秒,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用酒坛砸了猫。
这是来算账了?
还真能。
她坐起来,跳下长剑,长剑随主人心意收回腰间,一边走,一边掩口懒懒打了个哈欠,长发在腰间身前随风轻动,朝气和阳光落在她眉梢眼角。
“封公子大驾光临——”她低头看那只湿漉漉的猫,那猫瞪着夜明珠似的大眼睛看着她,跟不认识似的。
小贼猫真能装。
可惜身上的酒香呐,骗不了人。
她微微垂眸,闻了闻狮猫身上的酒香,明知故问看封回:“——不知有何贵干。”
封回道:“姑娘刚刚……”
赵宝瑟矜持着以长辈的不满责备看了他一眼:“什么姑娘?”
叫她一个三十多的师叔叫小姑娘,真不知这迦南云门怎么教弟子的,感觉比师娘还不靠谱。
“你,可有东西不见了?”封回看着她问,他目光扫过她的眉目,若有所思。
原来是来上门教育小灵兽偷东西的。
那狮猫此时呆呆站在旁边,尾巴跟小狗似的垂在脚下,小怂猫一个。赵宝瑟看它一眼,模样实在痴憨可爱,卖了它一个乖:“没有,就是刚刚不小心给师侄你的小猫喂吃的,把酒坛打翻了。”
她看了一眼那狮猫,笑问:“要师叔帮你洗洗吗?”
封回默了一秒:“不必了。”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传来异动,轻铃清脆,是空桑的人来了。
赵宝瑟错步上前,拉开门扉一瞬,身后的封回也跟着过来,狮猫一晃跟着撞了上来,她头猝不及防碰到门环。封回已经走了出去。
抢什么抢。
知不知道什么叫礼仪长幼。
赵宝瑟伸手揉了揉头,头上的因月簪有些歪,她微惊,不动声色伸手扶正。
来的正是掌门的长子桑长清。
赵宝瑟之前曾见过他两次,当下端正了仪态,神色严肃矜持,端庄少语,生怕被看出端倪,好在桑长清只问了赵宝瑟怎么没来。
赵宝瑟道推说她近日闭关勘验新境界。
桑长清略有些遗憾,便紧接着说了来意。
原是一个月的考定之期将至,过了基业考察,第二个月开始,便会由各门各派的大拿长老们在百余种类中自行选择类目,每次授课为期三天。
而若是基业考察未及格的话,便要打道回府。
桑长清没有说出来的是,打道回府后,在空桑山门的灵石兑换等级中也会相应下调,届时要原来两倍魔珠才能换同等的灵石。
赵宝瑟叹气,只说感谢提醒,只是奈何自己这两个师侄不争气,定会好好努力教导。
她寒暄完了才见封回还在旁边,神色有些复杂奇怪的看着她。
看什么。
谁家没个不争气的弟子似的。
赵宝瑟只是痛苦自己现在有两个,深呼吸一口,走了。
第19章 般若生三 威胁
陆小昂便是在这时候开始讨厌封回的。
晚上睡觉时候,隔壁院落还有光,赵宝瑟便不要他睡。
早上起来的时候,隔壁有猫叫,赵宝瑟便要将他拖起床。
白日散学闲暇没有不说,几乎连看个话本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呜呜抱怨:“睡得比狗晚,起得比猫早。”
赵宝瑟扯他枕头:“狗晚上都不睡觉的。”
过了数日,陆小昂完全掌握了御~剑,赵宝瑟抓他便要花点时间了,好几次将他打落在隔壁院子,然后去拖回来。
“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赵宝瑟自己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你以为我想管你。”还不是为了以后浣花谷的不要那么辛苦。
“师姐,阿姐,不,你是我亲娘,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倒数第一名了。”
赵宝瑟:“我没有你这么笨的儿子。”
陆小昂哭哭啼啼:“我也没有你这么狠心的娘~亲。”
雪白狮猫坐在花墙上看得津津有味,上面的花坐出了一个圆,跟鸟窝似的。
等赵宝瑟拎着陆小昂回了房间,它便跳下来,趁机麻溜喝上两大口莲子酒。
然后叼一口点心,心满意足跳上去继续看。
到了时间,它就跳下花墙回屋,然后站在封回的案几上,在堆积如山的经卷前,见缝插针喵喵说上今日的见闻。
起初是记仇赵宝瑟之前的酒坛砸头,添油加醋夹带私活说那赵宝瑟的可恶,后来被莲子酒和点心吃的软了嘴,开始不知不觉说起隔壁几人的好处来,甚至连那不爱说话天天脸红的沈蕊也被它夸了几回。
封回开始还要看它两眼,后面便渐渐随它说了去了。
山门寂寞。身在灵山,如在浮屠。
仙侍都是哑奴,封回又是那样冷淡的性子,两相对比。
狮猫觉得这日子真是好极了。
隔壁的人感觉也好极了。
再后来甚至羡慕在赵宝瑟魔爪下被折磨的陆小昂,气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后来只要陆小昂抱头躲起来,它就跳下来,给赵宝瑟指路。
作为奖励,赵宝瑟专门给它准备了喝酒的小碗,偷偷下山时也会给它带一点美食。
作为回报,浮屠祠第一灵兽阿不狮猫先生,破例允许这个满身酒气的凡人姑娘偶尔可以揉揉它的脸。
每次被撸了回去,它就坐在案几上发呆。
每每此时,空气中缭绕着淡淡的有别于檀香的味道,像花香,又像酒香,阿不舍不掉舔掉这味道,便暗戳戳将爪子在封回旁边的坐垫上磨了又磨。
封回直接伸手拎起它的脖子,扬手扔了出去,阿不在半空滚了一圈优雅落地,转头看封回那双修长的手,这同样都是手,怎么摸起来差别这么大呢。
后来它发现,差别不止是手,别的地方差距也挺大的。
有一天,它偷喝多了酒,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赵宝瑟将它抱了回去,狮猫在赵宝瑟怀里做了个前所未有的美梦。
回来以后,念念不忘,到了半夜,它看封回入睡,蹭的一下跳到了榻上,然后一点点挤挤挨挨靠到了封回臂弯。
刚刚爬上胳膊去,还没卷上尾巴睡觉,就看见封回还睁着眼睛。
阿不喵呜一声吓得跳开了去。
片刻,它挤挤挨挨又靠过来,毛绒绒的尾巴扫到小短腿上,又扫开,喵了一声,灵兽和主人之间能互通语言和感受。
——那小娘子睡不着就喝酒。好像还挺有用的。
封回回答:“浮屠祠不饮酒。”
阿不喵了一声。
——五戒十善。条条规矩这么多,和出家有什么区别。
它愤愤不平,又喵了一声。
——封家太过份。
封回看自己的手掌,掌心一朵若隐若现的红莲,颜色浅淡,如梦如幻。
狮猫跟着看过去,见状很高兴,喵了一声。
——红莲看起来,比之前的戾气好像少了一点呢。
——主人,我看你最近佛经抄的字比之前稳多了。看来这抄经对您克制自己的心绪,还真的有用。
封回讥讽般勾了勾嘴角,闭上眼睛,四周漆黑冷寂。
阿不缩回头,趁机收了爪子,满腔期待将猫头靠在封回的胸口。
它靠过去,翻了个脸,还是不对,疑惑喵了一声。
封回:“?”
阿不又喵,百思不得其解。
——我今天靠着那小娘子这里,好舒服啊,软软的柔柔的,主人你怎么没有?
封回:“……出去。”
转眼最后的基业考察已到。经过赵宝瑟无日无夜的督促,最后险险以平均团队总分倒数第三的资格,留下了。
陆小昂热泪盈眶,一口气跑回了院落,在门口就开始嚷,沈蕊也激动的捏着衣裙红了黑眼圈和眼睛。
赵宝瑟也高兴,却还要摆着师叔的架子:“得了倒数第三也这么高兴,你们对自己要求太不严格了。”
陆小昂龇牙:“那要看师叔要求什么了,要求吃的话,我可以严格到废寝忘食。”
热闹的声音一出来,阿不就从窗户麻溜钻了出来。
喵喵喵喵叫。
赵宝瑟伸手抱起它,它咧嘴一脸享受靠在赵宝瑟怀里。
陆小昂笑着笑着看阿不。
“我怎么突然觉得这猫笑得有点……猥琐。”
阿不劈头凌空给了他一爪。
既然是有了喜事,自然便要庆祝,赵宝瑟取出早已备好的美食美酒摆了一桌,桌子大,显得人少了点,阿不跳上空椅子,喵喵叫,各种暗示。
赵宝瑟微醺着看它,揉它的头:“倒是知道好事紧着你主人。”
她转头看正大吃特吃的陆小昂,陆小昂立刻转过脸:“我不去。我上次去过了。该小师妹去。”
沈蕊喝了一小口酒,脸红红像抹了胭脂,正低头夹菜,听了这话,她咬了咬唇,放下筷子,小声道:“师叔,那,那我……”
沈蕊去了好一会也没回来。
赵宝瑟又喝了两口酒,今儿的酒是比莲子酒更烈一些的青酒,加了初夏的山梅,甜辣爽口。
赵宝瑟又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起身去寻沈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