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莫里亚蒂走下楼梯,转过身来,冲她伸出手,等待她的动作。
她有些迟疑,她不敢断定莫里亚蒂跟此事的联系有多大,她跟他分别太久,而她觉得一直以来也并没有多了解他,想来他是没必要跟她叙旧的,他来后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混淆?他了结艾尔莎的目的是什么?
“......莫里亚蒂,事情真的像我们推断出的那样吗,还是说,有谁在故意隐瞒呢?”
她鼓起勇气,道出疑惑。
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像是听到一个可笑的言论而露出的鄙夷的微笑。
但他的语气却没有一丝不屑,甚至是有些赞许在其中的。
“那你想听我说些什么呢,亲爱的希里?”
第3章
“要喝点什么,希里?”
希里闻声抬眼,没有接他手上的菜单,只是勉强笑了一下。
“什么都行......”
“不用感到抱歉,毕竟,很多事情我也没来得及给你讲。”他随意翻了几页菜单,“就点以前你常吃的好了。”
希里尴尬地要死,并在听他说起“以前”的时候倍感愧疚了,她——居然误会了莫里亚蒂!
艾尔莎对于不贵重的东西随意而弃的习惯让她不得不从上校的位置上找到了它,经过上校的确定,他们两个都喝过里面的水,所以里面是不可能存在有毒物质的。
而当他们一出剧院,那个本在跟莫里亚蒂同行的人居然还在等他!
更戏剧化的是,那人正是那个演员小姑娘的哥哥,是莫里亚蒂的学生。
她的推理不仅全部被推翻,甚至还觉得莫里亚蒂的形象一下子伟岸了怎么回事!
她过去总是单方面觉得他阴郁怪异,但无论如何他也是那个从小被夸到大的别人家的小孩啊!
当上教授之后那更是积极向上,都开始关怀贫困生了!
“你觉得我像个坏人吗?”
突然,莫里亚蒂的问话窜入她的耳中,低沉却清晰,一语中地把她方才的想法掏了出来。
假如时光倒流到几年前,她肯定立马喊出——你就是个坏蛋!
可现在——
“当然不了!”希里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又想起这是一个高档餐厅,赶忙降低了音量,吹得好不夸张,“这怎么可能呢?我在想!小时候你就能帮我完成数学作业这种非同一般的任务,现在你不仅在数学上颇有建树,还在侦破案件上,甚至人文关怀上都闪耀无比,啊,你是蚌中之珠,明日之星,我觉得,在英格兰的历史长河中,很难有你这样——”
“好了,希里,吃吧。”
莫里亚蒂的表情绝对带着不容置疑的“闭嘴”的意思,颇有他小时候看她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单时那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皮笑肉不笑。
希里也咧开嘴,她觉得这一通“演讲”表现的非常好,气氛也不再那么尴尬了,反倒找回了些童年的感觉。
接下来的谈话便进行的自然而然了,她把自己的现状大方地讲了出来,并扬言,以后她肯定还会经常来这家餐厅吃饭的!
“你会的,希里。”
“那是自然!”她的下巴昂起来,骄傲地说:“毕竟很少有人像我这样不是吗?我现在靠写故事挣钱,虽然不多,但是——”
她忽然闭上嘴,苦等多时的灵感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在脑海中释放光和热——
这,不就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原型吗?!
虽然案件是简单的,人性却是复杂的!
在当局的每个人都是如此的鲜明——纸醉金迷的交际花,聚敛无厌的剧院老板,垂涎美色的出轨上校,还有卷入其中的各色人物......
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回家,把这一切立马记录在纸上。
等等,她还需要一个主角,一个叙述人!
可眼前这位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主角——风光无限的数学系教授詹姆斯·莫里亚蒂啊!
那么身为他助手的她本人,不就是一个万能的叙述人吗?!
她一刻都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她要回家!她要码字!
“希里?希里?”
莫里亚蒂不知怎么回事,她仿佛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并且如果她的表情能够实体展现,那么绝对有一团名为“斗志”的熊熊火焰。
“来不及解释了,莫里亚蒂,我的钱、哦不,我光明的未来都已经掌握在我的小脑瓜里了,请允许我下次亲自到大学城里拜访您,不过现在我还不能透露太多,不然灵感可都要从我的脑袋里溜走了!”
她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脑门,“现在这里装的全是文字——下次我请你,莫里亚蒂!”
她管不得莫里亚蒂是什么表情了,疯一般地跑回家,连脸都顾不得洗,直接拿出笔坐在桌前,唰唰的书写声伴随她过完剩下的夜。
她案件中的人物加上了悲剧主义风格,而同时故事的走向却又是荒诞的,希里一边写一边不停为自己拍案叫绝,她的写作速度从没有那么快过,而到了后半夜,这部短篇的初稿算是完成了。
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已经修订好了第三版,很难说自己的眼圈和那用了半瓶的墨汁谁更黑一些。
不过她也来不及打扮,赶了最早的公共马车前往报社。
“哈——”保罗坐在他的位置上刚要打哈气,被希里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一跳,“希里小姐,你怎么这幅德行?”
“来交稿了保罗先生!”希里这才发现她甚至还穿着春之女神的戏服!
不过,现在的事可比这着装更重要——她啪地一声将稿子置在桌上,喘着粗气说:“我想我这么早来,你一定要仔细瞧瞧,这个短篇,绝对是近期、不,我敢说今年里最精彩的!”
不得不说,保罗刚开始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不过当他拿起这份稿子时,脸上就出现了令希里满意的表情——他从一开始就被吸引住了,并读的津津有味,仿佛不愿舍弃一个字母,一个标点符号。
他读的很慢,过了一段时间才翻到下一页,甚至连“小心翼翼”这个词都在他的小胖手上展现出来了,他不愿意弄坏原稿。
“好,非常好!完美!希里,你一直有惊人的想象力!”他激动地笑起来,肉跟着笑容在颤动,“我可以出十先令买下原稿,亲爱的!”
“十先令?”希里早就把保罗的表情全部收进眼底,她夸张地嗤笑一声,“保罗先生,你也是个对文字十分敏感的人,你知道这个短篇,就分成上中下期隔期连载,会让半年的报纸脱销的。”
“好吧,我们坦诚一点,你想要多少?”保罗在报社工作多年,确实很难见到这种怪诞不羁,又不失罗曼蒂克的故事。
因贫穷而分开的恋人,因贪婪而膨胀的欲/望,爱情和权力的平衡描绘地恰到好处!
并且,一个出神入化的侦探,实在让人拍案叫绝!
“二十先令,不卖原稿。”希里眼疾手快地将自己的稿子抽回来,并得到保罗一阵高嗓门惊呼——
“二十先令!”
“我还没说完呢,但凡有这篇故事的报纸,我都要抽两个点。”希里昂这下巴看着坐在座位上的保罗,看他不舍又纠结地盯着她手中的稿件,她的底气更足了,“并且,我知道这位侦探的更多离奇案件,个个精彩绝伦,你不想让他们变成钱吗,保罗先生?”
“这实在是太多了,希里,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上次收你的稿子的时候,也不过两先令......”
“你也说了,是上次。”她吐出一句一模一样的话,并作势要把稿子收回包里,“好吧,我再去其他报社问问吧,你知道,一般来说我是只跟保罗先生合作的,但——”
“——成交。”
保罗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因为就算把这一部分钱给了希里,他能捞到的好处也是巨大的,他明白,这个短篇一定会火,而希里·伯德要成名人了。
当这个单词被他说出口时,希里脸上露出快意的胜利微笑。
可就在她认为她的计划迈出第一步了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步走向他们。
他长得十分讨喜,但希里从看到他的一瞬间时笑容就停止了,甚至她毫不掩饰用厌烦的表情透露自己的厌恶。
而他毫不在意,并十分有风度地向她行了个礼,继而转向一头雾水的保罗——
“你真的确定,要买她的稿子?”
第4章
“你真的确定,要买她的稿子?”
来人的谈吐优雅,如果是像保罗那样的门外汉,或许会把他错认为贵族。
可希里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乔治·威克汉姆。
说到底还是归根于现今的继承制制度,也就促成人们对自己的族谱了若指掌。当然,在家谱里实在找不到一个男人的情况下,女性才能享有继承权。对于希里家,很可惜,让威克汉姆这个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她父亲的遗产。
当年他们去达西先生家做客的时候,他的父亲还老威克汉姆正在达西的庄园里当管家呢。
老威克汉姆也是个老实忠厚的人,只是在他去世之后,乔治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上的恶习通通暴露无遗。
他开销极大,作风奢靡,还好赌。更别提他又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她都不敢想那些钱财已经被他自己败没了多少!
而他这次来伦敦专门来堵她,多半是没带够钱,肯定是觉得她手上还有父亲留下的财富,他认为那是属于他的。
这次专门来搞事情,一定是想让她的稿子卖不出去,或许就能打探到她父亲留给她的嫁妆了。
可她父亲走的突然,当时自己也没有到参加社交的年纪,哪里给能她准备什么私人宝库。
不过,挡她财路?不可能的!她还要先发制人!
她表面装的十分心平气和,眉间轻蹙,话语中带着稍许遗憾又无可奈何:“哦,威克汉姆先生,我说了很多次不能把这份稿子卖给你了,长期以来我都是和保罗先生合作的,就算你多出一倍的价格我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闯进别人的出版社吧?”
“你是哪家出版社的?”
果其不然,保罗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应该抓住的重点关键词,狐疑地看着威克汉姆。
威克汉姆的微笑有了裂痕,他赶忙解释道:“我可不是什么出版社的,我马上入伍了,你可别相信她!我是她亲戚!”
“威克汉姆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希里的声音气咻咻的,真的因为威克汉姆的解释气得不轻似的,“你难道觉得这么说你就可以买到我的稿子吗?不可能的!”
“就是,威克汉姆先生,现在出版业竞争激烈,你也大可不必污蔑一个女士的清白!”保罗见状,倒是义正言辞了起来。他站起身,挺着大大的啤酒肚,走起路来像极了企鹅。
“现在,先生,看你年纪轻轻的,我原谅你!但我不想在听你的谎言,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了!”保罗大手一挥,打掉了威克汉姆的帽子。
威克汉姆怨气满腹,可本身又欺软怕硬,在别人的底盘又不敢跟保罗硬碰硬,只得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希里,捡起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希里心里快活不已,但转念一想这人并不会那么快善罢甘休,所以在签订合同之余借出版社的电报机发了一份电报。
跟保罗道别后,将合同塞进牛皮纸文件袋中,满脑子都是等待她的文章过几天被排版后发表的喜悦,她的步伐轻盈,如果出版社的场地足够大,她都要翩翩起舞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马蹄的踢踏声的车轮声滚滚而来,报童也开始挥舞着新一天的报纸,编出脍炙人口的小调来吸引路人。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惜,新的麻烦接踵而至——乔治·威克汉姆果然是在出版社门口等她。
“哦,威克汉姆先生,您还没滚回您的出版社去吗?”希里双手交握感叹道,可脸上的表情正告诉威克汉姆她正在幸灾乐祸。
“哼,你真够阴的希里,我不过是路过伦敦,钱不够花了而已,问你要点,就这么赶我?”他继续耍着无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摩擦着帽檐,“我们不是亲戚吗?本来就是该互帮互助的。”
“你别恶心我了,威克汉姆。”很明显,在比谁更贱上他更胜一筹。希里也不继续装下去了,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往家的方向走去。
和这种人说话就是浪费口舌,当初是她小,还没从巨大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就被他揪集几个混混把她赶了出去。现在不同了,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再被维克多姆占到一点便宜。
“嘿,跟你说话呢!”维克多姆也着急了,他气势汹汹的上前一把抓住希里的胳膊:“我说我就要一点,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我怎么回家?”
立时三刻,希里抬起细跟鞋狠狠地踩中他的脚背,维克多姆立刻松开了她,抱起自己的脚龇牙咧嘴。
“你他妈的——”他骂骂咧咧,可下一秒又被希里扬起的手掌直呼脸颊!
威克汉姆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希里!你这个女疯子!”他猝了一口唾沫,刚一抬头,鼻尖上冰凉的质感让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摔倒的瞬间,希里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自己因为独居而随身携带的匕首,蹲下来用刀刃对着他。
“你接着说,威克汉姆。”她的手微微向前,那刀尖就刺进了威克汉姆的鼻尖一点,疼得他嗷嗷直叫。
“就会叫就给我闭嘴!”希里不耐烦地说:“维克多姆,你还有脸跟我要钱呢?我警告你,如果哪一天我知道我父亲留下来的东西都被你拿去去地下赌/场挥霍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疯子了,趁我今天心情好,你赶紧自己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