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
“你眼下不过是小伤,尚药局都说了没事的,你在这太和殿中再养伤一段时日便可痊愈了……”
“皇姐,你咳咳……你听朕说……”
“我不想听!”穆染打断他的话,“你想跟我说什么,说你要不行了?你要走了?你有时间想这些,为什么不能安心养伤?你想了这么多,你有没有想过——”
说到最后时,她忽然止住了声,接着似是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再说其他,只是指尖攥起,掐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我去尚药局。”
说完这句,她缓缓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发现自己不能在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只会更失态。
穆染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先前她想的最多的,便是有朝一日穆宴的后宫之中有了别人人,那她到时便会拿着当初穆宴给她的那封诏书离开皇城。
可不想,那一日没等到,等来的却是这样让她不知怎么面对的情景。
“皇姐……”
就在穆染走到了殿门处时,内里的床上又传来了穆宴有些虚弱的声音,让她顿住了脚步。
而眼见她停下,穆宴便问了句。
“你方才最后已经是什么,朕有没有想过什么?”
显然,穆宴十分在意那句话。
而穆染听后却没立即开口,她只是背对着穆宴,微微低着头敛眉。
好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你有没有……想过我?”
第二日,穆染没有同平日一样去太和殿,或者说她去了,可被陆斌拦下了。
“殿下,这会子桓亲王正在殿内,陛下有旨,旁人无诏不得入内,还请您先回明安殿。”
陆斌虽将她拦在殿外,可语气也是一样的恭敬,瞧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穆染便道:“本宫在此处等会儿,待桓亲王走了再进去。”
谁知陆斌却说桓亲王只怕没这么快了,说陛下同桓亲王有要事相商,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的。
见此穆染还有什么不懂?
只怕今日她便是在这里等上一整日,也是入不了殿的。
她于是也没纠缠,只是问了句:“陛下今日如何?”
陆斌却被她问得一滞,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便是没有起色的意思。
于是原本被拒之门外都没什么感觉的穆染霎时有些生怒。
“陆大人跟着陛下也有十余年了,眼下陛下身子欠佳,理应是安心休养的时候,他召了桓亲王入殿,大人拦不住,难道连劝也不知劝一句?上回尚药局的人怎么说的陆大人难不成忘了?如今的陛下需要静养,如此长时间的谈话如何受得了?”
陆斌被她一席话说的躬下了身,不敢回复。
穆染其实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迁怒。
因为穆宴不爱惜身子,可眼下她入不了殿,便只能同陆斌说这些。
说完后她便又觉得眼下这样并无用。
说到底陆斌还是听命于天子。
自然是穆宴要他如何做,便只能如何做。
而穆染被拦在殿门外,也做不了其它,于是只能将心中的不悦压下,接着离开了太和殿。
她原本都想好了的,待明日再来看穆宴的时候再将那些话当着他的面说一遍,定要让他答应了日后绝不再如此才是。
可不曾想,竟没了明日。
当夜穆宴的伤情便忽然恶化,尚药局同太医署尽了全力也没能救回。
穆染从明安殿匆匆赶去太和殿时,天子已经崩逝。
阖宫上下一片哀泣之声,可穆染却仿佛失了所有情绪。
她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流。
只是安静地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寝殿,接着把自己关在殿内,一待便是一天一夜。
那之后她便再没离开过明安殿。
无论外界发生了何事,她都没出去过。
听得说穆宴崩逝前曾立了遗诏,传位于桓亲王。
可这对穆染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她只是把自己锁在了明安殿内,谁也不再理。
那些原本在身边伺候的宫人全被她赶了出去,一个不留。
而无论大行皇帝的祭礼,还是新帝登基,她都没理会过。
这华丽的明安殿似乎就成了她后半生的归宿,她再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宫门是她叫人关上的,甚至落了锁。
除了每日前来送膳的宫人能入内外,偌大一个明安殿除了她自己便再无旁人。
新帝对她其实没多少情谊,可看在小翁主的份上也不会放任不管。
可偏她自己要如此,旁人也奈何不得。
若非她每日都会将送去的菜肴都用完,也没有轻生的迹象,只怕这明安殿的殿门早就被强行冲撞开了。
可即便如此,小翁主也还是和担心她。
可眼见她如此也不知该如何劝。
毕竟她一没绝食,二没轻生,一日三顿吃的都很正常,只是不再何人交流,把自己封闭起来罢了。
可小翁主了解她,知道她若是如此,便是心中出了大问题。
可她又没有好办法,只能求助原本的桓亲王,如今的天子。
天子见她如此担忧,也未说其它,只是给了她一样东西。
“你拿着东西去找琼英,也不用同她多说,给她自己看便是。”
小翁主接过天子手中的匣子,下意识便要打开看,便听得对方又说了句。
“这里面的东西你不要好奇,不是你能看的。”
闻言小翁主转头,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
天子却并未生气,只是带着笑哄了句:“快些去吧,你不是方才还说担心琼英?怎的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对了,若是琼英不愿见你,你便说这是大行皇帝留给她的便是。”
小翁主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于是抱着手中的匣子匆匆离开。
她一路去了明安殿,身边跟着的御前的人替她将紧锁的宫门打开,接着便在外等着,也不敢随意入内。
小翁主便自己往里走去。
她一路绕去了寝殿,在门外敲了许久的门,里面却始终没动静。
最后无奈,只能说了句自己有东西要给她,是先帝留下的。
原本没动静的殿内忽然响起细微的响动,接着过了一会儿,小翁主等到了那扇紧闭的殿门被打开。
她抱紧手中的匣子,接着缓缓往里面走去。
当夜,已经许久未离开过明安殿的穆染去了趟紫宸殿。
谁都不知道她和新帝谈了什么,只知道第二日新帝便下了旨。
赐了块封地给琼英长公主,且令她不日便离宫,日后无诏不得轻易入京都。
得知这消息后,小翁主气势汹汹地去找新帝,她觉得这是天子在针对长公主,可天子却同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这对琼英来说,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
小翁主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问了对方也不肯告知她。
于是眼见这旨意无法收回,想到日后只怕难以见着长公主,她便赶着对方离开的那日去送行,一路送到了城门处。
终于要出城时,她也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抱着长公主哭了许久。
穆染耐着性子哄了她好半天,才堪堪哄好。
尔后便上了车舆,往自己的封地去了。
小翁主站在原处,看着那载着她的车舆越行越远,心中愈发难受。
因为她明白,这一去,只怕再难相见。
封地说的好听,位比亲王。
可无诏不得回这一条便足以将所有都抹杀。
大魏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公主是这样的。
小翁主根本不懂为什么新帝要下这样的旨,分明长公主同先帝情谊深厚,而先帝又传位于他,何故如此针对长公主?
但这些缘由她已问了许多回,却始终不得答案。
于是只能带着遗憾回了皇城。
第二年的元正,新帝正是登丹凤楼改元换号,定年号为建平。同年,立百纳翁主褚师黛为后。
建平二年,琼英长公主派人送回一封奏疏,言及驸马一事,天子看后制约可。三月,皇城中天子派了人去长公主封地,代为处理聘驸马一事。
五月,驸马人选定。
七月,长公主大婚。
天子派人送去贺礼,同时提及长公主不必携驸马入京都谢恩。
于是皇城之中的人只知道长公主有了驸马,可始终未曾见过。
而远离京都,长公主封地之中。
结彩喜庆的房中,穆染同身前之人紧密贴合,两者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面容冷峻的男人,眼中此刻却带着缱绻深情,他声音极哑,低沉醇厚。
“阿姐……”
穆染被他唤得面上有一丝薄红浮现,接着将头往旁侧了侧,敛了眼帘,没再看他。
“同你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她似是有些不乐意,可语气听上去却又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更像是爱人之间的一点小脾气。
穆宴正是摸清楚了她这想法,故而便总是不听她的。
“这么多年唤习惯了,改不了。”
穆染闻言便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却见对方忽地低头,顿时同她之间离得极近。
“今夜是你我新婚之夜。”
穆染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紧紧环住,周遭的氛围也变得有些朦胧起来。
穆宴见她不开口,便哑着声又说了句:“夜深了,就寝可好?”
就寝两个字叫穆染指尖微微收紧,整个人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
她的反应穆宴自然注意到了,于是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道轻吻。
“阿姐,别怕。”
慢慢地,穆染便渐渐放松下来,她的指尖缓缓松开,下一刻却被穆宴扣住,两人十指紧扣。
“阿姐,就寝可好?”他又问了句。
这回穆染却没再逃避,只是稍稍顿了顿,尔后轻点了下头。
“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