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才注意到,花孔雀下半身快被剁碎,但一张脸依然白净如初,完好无损。跑出去以后,好巧不巧,又撞见一个魔修。魔修见到虚弱的魏宁和,那叫一个欣喜若狂……
那一次魏宁和险些被拖累死,从此,对衍花宗男修深恶痛绝。
这离开村子第一站,居然碰上个衍花宗修士,还是个男修!男修!!
魏宁和脸色抽搐,扭头就走。苏隽自然妇唱夫随,揽住魏宁和离开。
“哎?……大师兄!大师兄!!”
同门相见,少年万万没料到是这种情况,激动的表情僵在脸上。
“大师兄,弟子有事相求,请救救弟子吧!”眼看苏隽要走远,少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魏宁和这才顿住。
苏隽:“你在此处做何?”
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师门历练任务,镇守天谕镇,保护镇中百姓。可……不知何故,镇中百姓每天都有人死去,弟子愚钝,原因始终查不出……求,大师兄援手!”
苏隽眉梢一凝:“天谕镇气息非同小可,你们接任务前,可曾打听过?”
少年羞愧:“未曾。”苦修数十年,终有机会下山,他们只顾着激动去了。挑选任务时,大致摸清楚些情况,就急吼吼赶了过来。谁曾想到,一个小小的镇子,隐藏这么大的危险。
苏隽:“…………”
魏宁和心道:“该。”做事冲动,天谕镇给的教训还是轻的。
“是弟子失误,回去自当领罚。”
少年战战兢兢抬头,这才看清楚,大师兄身旁这个个头娇小的公子,眉眼清丽,样貌秀极,只是脸色苍白得过分,气息虚浮,身绕一团死气,是……早夭之相。
少年呼吸一窒:“你——”
魏宁和瞥了苏隽一眼,突然暗笑一声:“我叫魏宁和,是苏隽结拜小弟。你怎么称呼?”
“罗、罗宋。”
魏宁和:“罗罗宋。”
少年摇摇头:“我名罗宋,罗宋汤的罗宋。抱歉,方才有些失礼。”
罗宋大吃一惊。大师兄竟然也会同人结拜?实难相信。
仙门三宗上下皆知,大师兄无亲无故,筑基前在衍圣宗莲华峰闭门修炼,剑术精湛到宗主自叹弗如。后二十多岁下山,做了衍圣宗史上最年轻的执剑长老,禁欲冷酷,铁面无私,同门师弟师妹们畏惧不已。罗宋一向循规蹈矩,乐于助人,三宗好友遍布,却也不敢亲近大师兄。
没想到,几年没见,大师兄竟然有了结拜兄弟。
看这位小兄弟身上毫无灵力波动,不像修士,反倒……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哎,前阵子三宗一直议论大师兄四处寻药,要救的,难道就是此人?
虽震惊好奇,罗宋却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彬彬有礼问候道:“魏小兄弟你好。”
魏宁和:“你好。”
罗宋说完,略过魏宁和,眼巴巴看向苏隽。是他们托大,没有掂量自己的实力,护不住百姓。
可大师兄不一样。
大师兄像他们这般年纪,掌门就说已经没什么可以传授。那时,他早已出色完成历练,脱离弟子范畴,成为衍圣宗史上最年轻的剑修老师。再后来,下山历练,以金丹初期修为,一举捣毁元婴大能的魔窟,震惊整个仙门。
大师兄为人虽严苛,可弟子们对他既畏且敬,争抢他剑修课上的名额。
魏宁和:“诛魔歼邪,人人有责。苏——大哥,你说呢?”
苏隽:“依阿宁所说。”
“弟子代天谕镇中百姓谢谢大师兄!”罗宋大喜过望,天谕镇百姓有救了!
罗宋带路,领苏隽和魏宁和去他们的落脚处,那里藏有剩余的天谕镇百姓,由他们一行十多个历练修士保护着。
不知为何,罗宋总觉得大师兄对待魏小兄弟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唯一能感受的是,三人行,他是多余的。
魏宁和:“方才送葬的那些人,怎么回事?”
罗宋黯然道:“那是镇中百姓,虽有我们相护,还是莫名其妙死亡。镇中习俗,人死七日必须安葬。我们只得派出几个同门隐藏在队伍中,保护送葬百姓。”
“安排倒挺妥帖。只是,那些百姓怎么死的,死前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都调查了么,有何发现?”
“没,镇中出了这么可怕的事,谁都不敢出去。他们一直待在客栈,所见,也尽是同镇中人。我们也很奇怪,好像人莫名就没了。”
“可曾找过死者魂灵询问?”
“没有机会。人死后,魂灵全都不见,只剩下一具空荡荡肉身。”
一边赶路一边说话,三人弯弯绕绕,来到一处低矮房门前,罗宋向苏隽和魏宁和拱手示意,上前去敲门。
“谁啊?”门内传出一道清朗男声。
罗宋悄悄对上暗号:“除恶务尽!”
门内咬牙切齿地说出下一句:“邪魔杀光!”
罗宋回头,不好意思道:“这暗号是秋羽师弟想的,这几日镇上百姓不断失踪,秋羽师弟也是自责,恨不得将邪魔……”
魏宁和:“明白明白,”她低声问,“秋羽是谁?”
衍花宗内,姓秋的可不多。秋家是仙门鼎盛几百年的大家族。
苏隽为她解惑:“衍花宗,秋长归长老唯一的孙子。秋家到他这辈,嫡系子弟只剩秋长归、秋叶和秋羽,秋羽是秋家唯一的孙子辈。”
秋长归?魏宁和略知一二。他是仙门之中,唯一一位以长老地位,却掌管整个宗门的人。
魏宁和进入门内才发现,这是一个内藏乾坤的地下客栈。不知老板何等巧思,竟想出办法,在地底下建造出一个二层客栈。客栈比寻常客栈大上几倍,能容纳百余人。
“罗宋,你又从外面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黑暗出走出一名羽衣少年,看模样比罗宋更年轻些,羽冠点缀红羽毛,羽衣配上红腰带,腰间挂些羊脂玉、仙纹玉、红血玉以及各种五颜六色的锦囊,足下踏白靴,白靴秀红线玉丝……
活脱脱一花孔雀。
魏宁和眯起眼睛,这人打扮可真熟悉呵。
少年没看到魏宁和的注视,只在瞧清楚苏隽那张脸的瞬间,魂飞魄散:“大大大师兄!!!”
衍花宗的混世魔王,见到苏隽瞬间怂了。他当年被大伯送去衍圣宗学习剑道,没少被苏隽修理,留下深刻阴影。
魏宁和愈发觉得秋羽这张脸熟悉,脸色阴深:“秋羽?”带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秋羽见苏隽身边站着个比他还显小的男孩子,惊讶不已,道:“是我。你是?”
魏宁和皮笑肉不笑:“魏宁和,你大师兄的结拜二弟。”
秋羽不可置信:“大师兄也会跟人结拜?!”
罗宋急忙捂住他惹祸的嘴,“嘿嘿,还不曾问,魏小兄弟来此处做什么呢。”
魏宁和:“一路除魔卫道,听说此地有邪魅,骚扰一方安宁,就过来了。”
话虽如此,秋羽看着魏宁和弱柳扶风的样子,心里莫名气愤。是个凡人,还是个病秧子,凭什么做大师兄的结拜二弟!
苏隽揽住魏宁和,往身后一藏,秋羽的冷刀子顿时全落在他身上。
秋羽立刻蔫巴巴别过眼。心里愈发愤愤不平,脸憋得通红。
罗宋尴尬地笑了笑,先走入客栈二楼,将搜罗来的饮食全部分发给百姓。然后,才回到苏隽身边,魏宁和、苏隽、罗宋、秋羽坐在一张桌上,其他衍花宗修士站在桌子周围,共同商量解决此事的办法。
虽说共同商讨,罗宋与秋羽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只能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说明。
“客栈已被秋羽师弟布下阵法,每个角落一人守卫,镇中百姓出入有弟子随行……”
魏宁和与苏隽对视一眼:“夺舍。”
罗宋苦笑:“我们也怀疑过这种可能。然而夺舍之邪魔,气息尽数掩藏在别人的肉身里,难以分辨。”
若真是夺舍的魔头,魏宁和再熟悉不过,她点评一句:“阵法不行。”
秋羽咬牙:“你说谁阵法不行?”
魏宁和扭过头,笑了笑说:“你啊。”
秋羽正欲发怒,被罗宋拦住,“啊,弟子学艺不精,不知魏小兄弟有何办法。”
魏宁和:“换个阵法呗。”
秋羽气得不轻,挣脱开罗宋的阻拦,“你说得容易,知道阵法怎么布么?你可以,有本事你来布一个!”
第21章 又见夺舍
半个时辰后,秋羽垂头耷脑走到客栈一角蹲下,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就在刚刚的斗法赛上,以阵相会,魏宁和以势如破竹的姿态,压制得秋羽毫无还手之力,仅仅过一刻功夫,胜负已然分明。
他,阵法宗师姜傅离唯一的徒弟,天资卓绝,三岁修习布阵之道,十五岁同辈之中再无对手,如今,竟在凡间一个小镇上,败给一个凡人。
罗宋看看老神自在的魏宁和,再看看与魏宁和形影不离的苏隽,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恭喜魏兄赢得胜利。大师兄,弟子想去看看秋羽……”
苏隽沉声道:“告诉他,下次不可再莽撞。”
罗宋忙点头表示受教,“谢大师兄教诲,弟子省得。”此次确是他们做的不对,遇事慌乱,不够周全,难怪大师兄生气。
几个衍花宗弟子跟苏隽请示,也跟了过去,安慰受挫的秋羽。
“不是你的错”、“不要放在心上”、“这点小挫折就让它过去”、“魏大师乃大师兄结拜兄弟,岂是那没本事的凡人,输了不怪你”……
魏宁和耳力向来好,略听了两耳朵,嘴角抽搐地对苏隽道:“他多大年纪,怎么跟个小屁孩似的,经历小小失败还需要人安抚。”
苏隽:“秋家如今就他一根独苗,难免娇惯了些,养了一身娇纵性子,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这孩子有口无心,品行不坏。”
魏宁和眯眼:“怪不得。” 怪不得上辈子那样任性,五十多岁的男人,做起事来我行我素。
苏隽走来,揉揉魏宁和头发,道:“阿宁,方才你若用全力,秋羽撑不过三息。”
“慧眼如炬!被你看出来了,真不好意思。”魏宁和竖起大拇指。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仍然笑嘻嘻。好歹活了快两百年,她还不至于欺压一个晚辈。前世花孔雀那仇她早已清算,不至于积压到这辈子。
魏宁和将苏隽手扒拉掉,阵盘随手扔他手上。
斗一场法,精力消耗不少,魏宁和有些饿了。她不假思索,拉过苏隽的袖子,手伸进去就要掏出点东西。
秋羽不知何时转的头,这一幕落入他眼中,顿时将沮丧抛诸脑后,指着半个身子趴在大师兄身上的魏宁和,羞怒大喊:“魏宁和,你在干什么?”
“你没看到?我在掏苏隽的小仓库,对了你饿不饿?”
魏宁和已经扒拉出不少东西,大多是药材、药材、药材,脸都绿了。苏隽拿药当饭吃么。
秋羽正要说,被苏隽横了一眼,顿时收住声。还是罗宋解释:“大师兄辟谷多年,身上大约是没准备吃用之物。”
“是么。”魏宁和不置可否,苏隽在师门辟不辟谷她不知道,但是在魏水村,他却是每天下厨的。
掏了一柱□□夫,总算取出个能吃的糕点。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箱,一箱的桃花酥!
魏宁和愣住,苏隽何时喜欢了这个?
秉着有东西大家分享的原则,魏宁和捎带出一包桃花酥,递给苏隽一包,“吃吧,吃完好干活。”
苏隽接过,拆开外层油纸,优雅地放入口中。
魏宁和笑笑说:“他们方才还说你早已辟谷,我还以为你当真不食人间烟火。”
苏隽轻笑,“吃吧。”
围坐秋羽身旁的修士张大嘴巴。
魏宁和吃完桃花酥,拍拍手,眼珠一转,注意力放到客栈内,一行衍花宗修士此刻被当成苦力,按照阵图布置她画好的防护阵。
地下客栈财大气粗,房顶天花板上镶嵌了数不清的夜明珠,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恍若白昼。房子中央,立一尊三人来高的金砂沙漏,看时间,已至戌时三刻。
戌时三刻?
魏宁和眼皮突兀跳动一下,招来一修士问:“邪祟作恶,通常是何时来着?”
“子时。”
魏宁和眉头蹙起。
苏隽接过阵盘,放回袖里乾坤中,徐步走到魏宁和身边,“时间不多了,布阵吧。”
魏宁和坐在衍花宗一众修士中间,摊开阵图,为他们分配工作。
“我不服,他们都去守阵,凭什么我要当苦力?”秋羽听到魏宁和给自己分配的任务,脸都绿了。
堂堂阵师做外门弟子才干的活,传出去他脸还要不要了。
魏宁和嗤笑:“怎么,你不服?”
秋羽:“不能换点其他的,我是阵师。你别太过——”正要反驳,就见大师兄静静看着他。
糟糕!根据以往经验,大师兄在谁身上停留的时间越多,就说明谁要越倒霉。秋羽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缩起脖子道:“……我我我……听魏大师的安排。”说罢灰溜溜走到一边拖东西,干起活来比谁都勤快。
早知如此刚才干什么去了。魏宁和毫不客气指使秋羽:“好好干,别偷懒。东边墙跟底下那个阵旗拔掉,没发现屋子里气流不畅吗,当初要再往东一点就成凶宅了。”
秋羽忍气吞声,罗宋默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莫生气。魏大师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批评你的阵法,却也在指正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