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争斗,丝毫不亚于后宅中的阴私,甚至更为惨烈。
后宫之事,向来都是心照不宣的。即便是有风声透露,大多数人也会当做不知道,明哲保身。
可今日,林如暖却一反常态的与她说了那么多,时不时还在试探着她。
仅是先前一段时间不见,林如暖就再不似从前那般腼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感受。
“姜清筠,我今日去孙府住一晚,你自己回去吧。”
姜清筠在顾府门前等着车夫驾车过来时,姜清婉就挽着孙若雪的手走过来,微微仰头说着。
似乎是想显现出她能高处姜清筠一截。
“嗯,好。”姜清筠拍拍身上尘埃,“大姐姐记得告知二婶娘。”
“不用你费心。”姜清婉丝毫不领情,说完后就和孙若雪一起走了。
这段时日,姜清婉除了是见萧婷冉,就是去找孙若雪。
离开之后,姜清婉小声确认道:“你确定这样真的有用吗?”
孙若雪白了她一眼,耐着性子安抚她,“你放心,这计划万无一失的。等事成,你就是姜府上下的掌上明珠。”
姜清筠与姜老夫人并不是同乘一辆马车,姜清婉不回府,差人回府通报时把姜清筠一起带上。
即便之后被发现了,也是为时已晚。
安宁郡主啊,这可是我送给你的大礼。
孙若雪心下想着,十分快意。
*
没多久,车夫就赶着车到顾府门口。辛夷放好步梯,姜清筠进了马车后,收起步梯她也紧跟着进去。
“不许喊,不然打你了。”
马车上,辛夷被人捂着嘴,闻言惊恐地点点头,保证自己不会喊,那人这才放开她。
姜清筠把辛夷拉到自己身边,“云嬿,她胆子小,你别吓她了。
云嬿没说话,把佩剑放在一旁。
“你接着说,谢寻怎么了?”把令牌还给云嬿,姜清筠继续追问道。
方才她一进马车,就看到马车里坐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说是谢寻的属下,也是春红阁的掌事人,云嬿。
云嬿没敢对姜清筠有任何不敬,为了让姜清筠信任她,她还拿出一块令牌。
令牌上的纹路,和之前谢寻交给她的那块相契合,只不过上面只雕刻有一部分的花纹。姜清筠这才信了她。
方才在马车上已经浪费了些许时间,云嬿不敢再耽搁,“公子蛊毒发作,檀香无用,温大人和赵将军也束手无策。”
“陈还去禅山寺请灵悟大师,云嬿便自作主张来请二小姐走一趟。”
“为今之计,也只有二小姐有办法了。”
姜清筠一惊,想到前几日谢寻的不适,心下焦急,“他现在在哪里?人如何了?”
“公子京中别院,属下出来时公子正在和两位大人练武,尚且还有些清醒。”云嬿抿唇,“属下会驾车。”
姜清筠点头,允了云嬿的话。车夫很快被替下,马车绕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中,姜清筠连阖眼小憩的心思都没了。今日在镇南侯府和顾府之间奔波,原本就已经疲惫,但此时她却没有半点困意。
“小姐,谢公子一定会没事的。”辛夷见她眉头紧蹙,忍不住出声。
姜清筠靠在马车壁上,双手紧攥,手心紧张到出汗微湿。她在心里默念着佛经,只希望谢寻无事。
“我没事。”她长叹一口气,“辛夷,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味道很淡,也形容不上来,但让人很是难受。
许是马车内挂有香囊,掩盖之下,那股奇怪味道就不是很明显。
辛夷仔细闻了闻,既奇怪也感觉不奇怪的,最后摇摇头,“没有啊,小姐你是不是太紧张,所以出现幻觉了。”
“也许吧。”
正在驾车的云嬿听到马车内的话,一下握紧了缰绳,加快了速度。
*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云嬿便驾车赶到了别院门口。
姜清筠担忧着谢寻的情况,马车刚停下她就急急下车,和云嬿快步朝别院内走去。
“谢寻蛊毒发作有多久了?”
“下午时便发作了,公子就一直在别院。”云嬿一边说着,一边穿过回廊,替姜清筠带路。
穿过前院回廊,刚到后院,姜清筠就看到一地的狼藉。满院落花残枝,碎瓷一地,酒香中隐隐掺杂着檀香。
而陈还、温知许和赵京渡都瘫坐在石桌上,一副精疲力竭,劳累至极的模样。
见到姜清筠来到别院,陈还先是一惊,而后赶忙起身迎上去,“二小姐你怎么来了?”
“谢寻在里面吗?情况如何了?”姜清筠走到门前,却没推门进去。
陈还如今已经在别院,想必已经是请来了灵悟大师。此时她若贸然推门进去,许是会打扰灵悟大师。
陈还晦涩地看向温知许和赵京渡,“灵悟大师方才进屋,还不清楚。”
“温大人和赵将军已经和公子切磋了一下午,檀香也无用,酒也试过,都压制不住了。”
他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眼见着这几个月来他噩梦难平,蛊毒发作,越发失控。
这次散朝之后,皇上批改完重要奏折,出宫去找温知许,却不想半路上蛊毒突然发作,只能临时来了偏院。
“二小姐,您先坐着等灵悟大师出来吧。”
姜清筠焦急,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焦急无用,只能折身坐到石桌旁。
温知许是认识姜清筠的,虽然人累了,但他酒量好,倒也没喝醉;赵京渡也还清醒,却忍不住嘀咕。
“一上午了,打不过又灌不醉。”
“这几个月来,因这蛊毒没少折腾。我宁愿去趟南梁,也不想再打了。”
赵京渡疲惫,“就算是皇……”
上字尚未说出口,就被温知许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生怕会坏事。
尽管他也不清楚皇帝和姜二小姐之间是什么情况,但他却清楚听到方才陈还喊的那一声公子。
若是被赵京渡说漏嘴,影响了什么,那他们的罪过就大了。
姜清筠还在听着赵京渡的话,听到了不少内容,却戛然而止。她抬眼,就看到温知许紧紧捂住赵京渡的嘴,不让他乱说。
“就算是谎话骗他,你也得想办法离京去南梁找解药。”
姜清筠:???
赵京渡猛地摇头,想否认却被温知许狠狠摁着。
“他今天喝了清花酿,有些不清醒了。让二小姐见笑了。”
“没、没有。”姜清筠听到清花酿三个字,捧着茶盏轻抿着茶,“我去看看灵悟大师那边。”
“辛苦二小姐了。”温知许温和笑着,“我让人去煮醒酒汤。”
云嬿无语地看了温知许和赵京渡一眼,起身跟上姜清筠的步伐。
院内,姜清筠刚走到屋前,灵悟大师就推门出来,看到她的时候还一愣怔,松口气。
“暂且压制住了,晚上还是有人守在身边为好,以免再横生枝节。”灵悟大师拨弄着佛珠,淡然说道。
“檀香效用甚微,只能尽力压制着。”
“若是去南梁,能否能找到这蛊毒的解药?”姜清筠先是应下灵悟大师的话,想到赵京渡的话,她又追问道。
灵悟大师诧异看她,而后摇头,“难。”
南梁有巫族,通医术擅蛊毒,却也因此备受迫害。早在多年前,南梁巫族就因为子嗣凋零,隐退山林,踪迹难寻。
而那些蛊毒,不论有解无解,大多都已经随之失传。而谢景寻所中的蛊毒,也不是寻常蛊毒。
无解更胜有解。
“今日劳烦灵悟大师了。那我先进去看看他。”姜清筠忍住失落,朝灵悟大师点头。
灵悟大师错身,让姜清筠进去。
屋门关上之后,灵悟大师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同陈还说道:“这次蛊毒发作不简单,皇上出宫之后见过谁吗?”
陈还仔细想着,“没有。”
灵悟大师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温知许和赵京渡看到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
听到灵悟大师的话,两个人面面相觑,而后温知许朝着灵悟大师作揖,“我和京渡去查,若有蹊跷还劳烦灵悟大师再走一趟。”
灵悟大师点头回礼,而后就出了后院,陈还和温知许赵京渡也一同离开。
*
卧房内,檀香缭绕,比起院内,这里倒是整洁许多。
谢景寻躺在寝床上,面色苍白,衣袖掩盖不住的手背和手腕处都有许多新伤,有的还微微洇着血迹。放置一旁的木凳上落了许多燃烧殆尽的灰烬。
姜清筠坐在床榻边缘,握住他的手,把他衣袖稍微往上掀起一点,就看到了新的伤痕。
一瞬间,没抑制住情绪,她眸中的泪水差点儿夺眶而出。
前几日还在她耳边说着想要娶她回家的人,如今却躺在茶哥床上,蛊毒发作,还不知何时会醒。
姜清筠忍住眼泪,想起身倒一盏茶喂给谢寻,却没想到她刚有所动作,想要松开他的手起身去桌边时,原本尚未昏迷的人却忽然反握住她的手。
紧紧握在手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她想轻轻掰开他的手,一俯身却听到他唇齿便泄露出的呢喃,只有四个字,却让姜清筠松了动作。
“阿筠,别走。”
第89章 清醒 又是幻梦
感觉到他有些许意识, 姜清筠转而坐到床榻边,微微附身同他说话,温柔细致。
“谢寻, 我去倒水喂你喝。你先松开手好不好?”
这一日,即便她来的时间很短, 但从云嬿的话中,以及温知许和赵京渡的态度中, 她也能猜出, 这一下午是有多惊心。
如今已是戌时一刻, 折腾这么久,即便不能进食, 也该让他少喝点水了。
一片无声。
除却方才那句话,即便是她出声问过, 谢寻也没任何反应。
看着他像是陷入沉睡, 姜清筠给他压好被角, 准备抽手起身时,谢寻却还如同之前那样, 她刚有动作,就紧紧攥着她的手。
是下意识的动作, 像是执念使然,即便处于昏迷之中,他也会拼尽全力去捕获那道皎然月光, 仿佛这样他才能安心。
一如此时。
“谢寻……”
这声轻唤刚出口, 躺在茶哥床上的人就微微蹙眉。许是以为她还要走,去意已决,谢景寻用力一拉姜清筠的手。
原本姜清筠就坐在床榻上,俯低身子同谢寻讲话。谢景寻依用力, 她没丝毫准备,整个人就被带着躺在谢寻身上。
姜清筠愣怔着还没回神,似乎是不相信他在昏迷之中还能做出这般动作,可是她问他,他却不会有任何回应。
她有些不信,试探着撑起身子,下一瞬就被谢寻制止。
而后一个翻身,姜清筠也随他躺在床榻上,一睁眼就看到他的脸,距离之近,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整个人也被他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姜清筠:……一瞬间,她都无法判断谢寻是不是清醒的。
不然他这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十分顺畅,着实不像是在昏迷。
她鲜少会如此急近地看谢寻,抛却最开始的羞涩和不习惯后,她才细致地观察谢寻的容颜。
鬼使神差一般,她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眉眼,细细描摹着。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浮现在姜清筠脑海中的,也只有这一句诗。
不论是何时,于谢寻而言,这句诗都再恰当不过。
“阿筠别闹。”眉间微痒,谢景寻拉下她作乱的手,而后抱紧她,低声呢喃了一句。
看到他眼睑下淡淡的倦色,姜清筠也不再乱动,微红着脸抽回手,轻轻应声,“嗯,不闹你了。”
戌时已快过半,寻常时刻她也该就寝了。屋内檀香缭绕,安然躺在谢寻怀里,困意袭来,没多久姜清筠就也入睡。
碧空月色姣好,清辉皎洁,穿透窗棂在屋内投落下温柔月影,洒落在床榻边,一片静好。
*
别院中。
在姜清筠进到屋内后,灵悟大师就出了院子,同陈还交代完后就径直去了已经安排好的院子里。
陈还和温知许四个人离开时,顺手关上了院门,给屋里两个人腾出地方。
“留二小姐一个人在屋里不会出事吗?”丝毫不知道内情的赵京渡问道。
下午时分皇上蛊毒发作,他和温知许两个人都没打过,如今只剩姜清筠一个人在里面,赵京渡想想就感觉不大厚道。
陈还摇头,“不会有事的。赵将军且放心。”
“今日皇上蛊毒发作的事,还劳烦温大人仔细查着了。”
温知许甩甩宽袖,正要开口时,始终沉默的云嬿先一步开口,神情凝重。
“陈还,你让暗卫去查一下,今天谁接近过二小姐的马车。今晚我去找二小姐,进马车时,有个身怀武功的男人藏在马车中。”
云嬿说得慎重,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一愣。
“应该是想要对二小姐不利,被我发现后反杀了。”
当时停放马车的地方无人,她与那人交手,一试就知那人是练家子。
事关重大,也必须要让主上和陈还知道。碍于方才,姜清筠还在场,她这才忍着一直没说。
陈还的神情也逐渐凝重,温知许见状,索性就都揽了过来,“一件两件都要查,直接给我就好了。”
“说不定,这两件事之间还有干系。”
发生在同一天,哪里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
翌日,天光刚亮,屋外虫鸣鸟啼,十分清脆。
谢景寻缓缓睁眼,刚恢复清醒没多久,他一偏头,就看到枕在自己臂弯处合衣而眠的姜清筠,睡得香甜且无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