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当真越说越气,什么德性啊。
符横云拍拍她手背,没说话,但灭火效果极佳。
姜糖白眼都翻上天了,也是,她有啥好气的,有些人愿意做烂泥巴吸血虫,她拦着做啥。
这番话说得姜建华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臊得不行。想发火但抬眸对上符横云带着威慑的目光,便不敢发作。他要是再摆大哥的谱,把姜糖得罪狠了,万一她男人背地里搞小动作,把他工作搞没了怎么办?
姜建华顾东顾西不敢反驳,李钟秀则是完全被吓到了。
姜父再次陷入沉默。
姜糖不想跟他们继续浪费时间:“以后每半年我给二老汇一次生活费,咱们之前怎样,以后还怎样,但有一点得记住了,我不希望在京市看到你们。”
说罢,姜糖站起身,伸手从符横云衣兜里掏出十张大团长,放在姜父面前:“这是下半年的。”
李钟秀赶紧把钱抓在手里,看着姜糖的眼神那叫一个复杂。
夫妻俩懒得去看他们脸上是什么表情,说起来,一开始姜糖想的是在他们眼前钓根胡萝卜,让他们老实点。但李钟秀和姜建华开口就让她培养姜有才,就差把“你家的东西有才也有一份”写脸上,这才让她换了主意。
从以利诱之改为以势压之。
事实证明,姜家人可能是抖M体质,非得威胁几句才听话。
王明华听到消息班也不上了,火急火燎带着王春姐弟俩到姜糖面前负荆请罪,谁知却来晚了一步。
一家四口早走了。
王春看着墙脚矮桌上摆着的一大堆东西,麦乳精、烟、水果罐头、衣服……应有尽有,还有一个崭新的收音机,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偷偷戳弟弟王伟,无声说道:小姨真的发达了。
王伟眼睛亮晶晶的,半大小子还像小时候那般冲到李钟秀怀里晃了晃:“外婆,小姨和小姨夫呢?”
李钟秀嘴巴蠕动,深深叹息一声:“……走了。”
“是领着姨夫逛街去了吗?那他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啊?”王春也急,但她向来比弟弟会掩饰。
付红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打量她不知道这爷仨来家里的目的?呵,搞笑,连一母同胞的哥哥姜糖都恨得不行,难道还会原谅王明华吗?
但万事都是有对比才有伤害,一想到姜糖对王家人恶感更深,付红又忍不住得意地翘起尾巴来,笑笑道:“哎呀,他们是干大事的人,京市那边催着回去呢。”
绝口不提家里跟姜糖闹翻的事。
“王主任稀客啊。”
王明华嘴角轻扯,视线往角落扫了一眼,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暗光,面上却笑得温文尔雅:“小伟和春儿一听说姜糖回来,就催着我带他们过来,当初……”
他顿了顿,嗓音放慢:“那年两个孩子小不懂事,听说咱们两家有定亲的想法,便对姜糖做了些不好的事,我今天是特地带他们上门道歉的。岳母,姜糖是去火车站了,还是在哪里落脚呢?”
李钟秀神色有些微松动。
到底还是三丫不懂事闹得两家生了嫌隙。
王明华睇了王春一眼,王春立马抱着李钟秀胳膊,低头认错:“外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是不喜欢小姨,我只是……只是害怕……”
声音渐渐哽咽,她低声抽泣:“我怕小姨嫁给爸爸以后,就没人记得我妈了,呜呜呜……”
她一哭,王伟也跟着流泪,“不是姐姐的主意,是我,是我把小姨推下河的。”
李钟秀心里一惊,拍着王春后背的手一顿,那年三丫说的竟是真的?
她低头看身体开始抽抽的外孙女,眼神复杂,就听外孙女哭道:“小姨肯定觉得我是坏孩子,不喜欢我们了……外婆,你帮我和弟弟跟小姨说一声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明明小姨以前对我们那么好,那样疼我们,我们却……”
越说到后面,王春情绪越激动,倒是真的伤心了。
付红冷眼看着眼泪横流的姐弟俩,又瞥了眼满脸心疼的婆婆,轻轻地哼了哼。
可不得哭吗?
三丫再不济好歹是亲姨妈,还能真虐待他们啊。
那苏美华生了智障儿子都能让王家那眼睛长头顶上的老妖婆同意她进门,能是个心思简单的?
何况现在肚子里又揣了崽,能给这两个拖油瓶好脸色看才怪!
付红唏嘘的同时,不免想到王春先前说的话,那一丢丢同情瞬间蒸发了。
得,这两小的也毒得厉害!
她对王春的卖惨不为所动,但李钟秀可是心疼坏了,一会儿想到冷脸无情的小女儿,一会儿想到温柔孝顺,给她挣了不少脸面的大女儿,本就偏的心肝歪了个彻底。
搂着王春一口一个“我的春儿,可怜的丫头”。
只心疼归心疼,她更知道小女儿已经离心,眼下绝不可能被她拿捏的了,她也怕真惹恼了,姜糖把火气撒在老大头上。
是以绝口不提帮外孙女说好话的事。
王明华见状失望不已,面上却不露分毫,温和地交代王春:“好好陪陪外公外婆,爸爸先去上班了。”
不能着急。
姜糖回家既然带了礼物,想必没打算断这门亲,小春和小伟毕竟是她的亲外甥,四年前孩子犯错时还不懂事,何况,姜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就算有天大的怨也不至于记到现在。
“爸,妈,那我先走了。”
李钟秀神色微顿,“嗯。”
这边王明华从姜家出来,赶紧联络人寻找姜糖一家的踪迹,那边姜糖夫妻携手拜访镇委书记了。当初符横云远在苏省却能得知姜母装病的伎俩多亏了现任书记和秦光耀的帮忙。
在威慑姜家人的同时,他们也做了第二手准备。
七八年还未实行身份证,出远门依然需要户口簿和单位介绍信,只要卡住了介绍信这一环,姜家人就走不出红星镇,如此至少能消停好几年。等八几年实施居民身份证制度时,她早毕业了。
拜访完,一家四口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起初没有人察觉到不对劲,等姜建华错失前往邻市采购零件的机会后才隐约回过味。
姜建华心中不忿,但他们出不了省,除了每半年如期而至的汇款单,拿姜糖一点辙都没有。
而王明华在九月被撤职了。
他利用职务贪污的事被镇政|府贴在了办公厅楼下的公告栏上。
王明华不仅被撤职,家中厨房墙壁里还被搜出不少老物件,也不知从哪些人家里搜刮来的。
除了金银物,还有一小箱大团结,负责搜查的人仔仔细细清点了好几遍,足足有两万六千块。
在这个人均每月二三十,勒紧裤腰带一年也就攒几百的年代,两万六千块无疑是一笔巨款。
红星镇面积不小,常住人口也不少,加之“王主任”的名头一直很响亮。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一传十,十传百,王家的名声彻底臭了。
王父被捕,王明华心知自己也大难临头,连夜丢下怀孕待产的苏美华,拿着家里未被搜到的两千块朝沿海方向逃了。
几天后,红星镇远辉桥下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苏美华坚称那就是王明华,哭得一度不能自抑。王明华父子倒了,一辈子盛气凌人的王母接受不了现实,对王春姐弟非打即骂,两个孩子本就被教得凉薄心狠,不知打哪弄来了农药……
索性剂量不大,邻居发现及时,没出人命。
但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王母中风了。
王春姐弟也后怕不已,一口咬死不知道那是要人命的东西,并推到后妈苏美华身上。
可公安也不是吃素的,怎会听他们的一面之词,不到一天就查清了真相,王春姐弟最后进了少管所。
……
姜糖得知这一切时,已经是国庆节后。
彼时王秋彤气势汹汹冲到她面前,满脸愤恨:“你满意了?”
姜糖觉得她莫名其妙,没搭理绕开她走了,只有顺着风声传来的只言片语在她大脑中短暂停留。
过了一段时日见王秋彤不复开学时高调享乐,反而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打工,整个人气质大变变踏实了,姜糖才想起问红星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王春姐弟进少管所,姜糖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但王明华自焚而亡,她不信,回头就把自个儿的猜测说给符横云听。
“嗯,这事你别管。”
姜糖睨了他一眼,谁想管了,她就是看不惯王渣男逍遥法外,改名换姓二十年后功成名就。
膈应谁呢~~
哦,只能膈应到她!!这种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她一个人知道王明华是披着人皮的畜生的情况,简直跟被喂了“屎”一样令人作呕。
“放心,法律不会饶过他。”
“希望吧。”
很快到了八二年,姜糖本科毕业了。
这几年她陆陆续续又设计了不少东西,品类繁杂,有武器方面的,也有民用的小产品,除了组织上给的微薄奖金,大头几乎来自京市几家工厂。航大没有人不知道,能源系的姜美人是个研发小能手,是教授们抢着收的关门弟子。
不仅上过报纸,还被电视台记者采访过。
大家为毕业后分配的工作心急如焚时,姜糖已经跟单位谈妥了,还打算继续深造。
同窗们羡慕的同时也将全部心力投入到学习中,每天上课浑身都是劲儿,专业课教授们成天都眉开眼笑的,直呼好榜样的重要性。
八四年底的一天,符横云突然说,人抓到了。
“王明华很狡猾,他换了六个名字,第一桶金是帮对岸走|私得来的,而后认识了于城化工厂一名员工,两人合伙制造毒|品。”
姜糖惊呆了。
乖乖。
王明华成了毒|贩子?
不知道原文生意是否清白,反正现实里,王明华走的是一条绝路。
“……得枪毙吧?”
符横云点头:“就算不严打,他也活不了。”
“那就好。”姜糖听过就忘,最近学业不那么忙了,她开始花更多时间在家庭经营上。
两个皮猴已经念小学了,符横云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出一些比较危险的任务,有时候看着他身上的新伤姜糖心疼得不得了,也会忍不住起私心,不想他去冲。
可姜糖也知道,他打从进了部队开始,就将生死放下了。她劝他把头缩起来,反倒是一种看低。
越是这样矛盾,她越是温柔体贴。
符横云心里甜滋滋的同时还忍不住犯嘀咕,以为媳妇儿有啥安排呢。
时间久了,符横云明白了,这是媳妇儿心疼自己,想宠着他呢。这下好了,在家里本就幼稚的男人已经不满足暗暗给儿子使绊子了逗他们玩了,而是光明正大争起宠来。
姜糖将注意力放在双胞胎身上更多时,符横云还会闹点小脾气。
就连双胞胎都跟贺家姑姑抱怨,说爸爸太过分,总是欺负他们,跟他们抢妈妈。
这话也不知道怎么传的,等姜糖再次到大院,就迎来了无数揶揄调侃的眼神,还有人问她怎么□□老公的?
“……”
亏得她脸皮厚。
回家后就给兄弟俩来了一顿竹笋炒肉丝。
1988年,双胞胎已经是小小少年模样,他们个头随了符横云,比同龄人高了大半个头。
七月军改恢复军衔制,符横云成了最年轻的少将,而姜糖则是812研究所的研究员,夫妻两低调,大伙儿只知道他们工作体面,孩子成绩优秀,一家四口站那儿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幸福得扎眼。
不管家里存款增加了多少,他们依然住在尖儿胡同。
住了这么多年,周边邻居知道这家人不难相处,又看姜糖生了双胞胎后一直未怀孕,便有人明里暗里劝她再生几个。
别看计划生育都推行了好几年,可时下人们的观念还没改过来,照样觉得多子多孙多福气。
姜糖只是笑笑,称孩子都这么大了,没必要再生个小的出来分父母的爱。
其实也觉得困惑,晚上等符横云回家,她便问了。
“……呃,结、结扎?”姜糖腾的一下站起来,目光盯在某处,瞠目结舌道:“什、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这些年,他还勤快戴T?偶尔落下两次没弄出意外,姜糖还当自己运气好呢。
符横云搂着她,低首亲她嘴唇:“好久了。”
实际上,姜糖生下双胞胎没多久,他就到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一开始他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医生说女人上环容易感染细菌患妇科病,又听说女人怀孕太多次对身体不好,谁的媳妇谁心疼,索性背着姜糖把手术做了。
至于避|孕|套,纯粹是不想媳妇儿知道这件事。
姜糖:“……”
“感不感动?”见姜糖许久没说话,符横云摸不准她到底生气没,油嘴滑舌问道。
姜糖白了他一眼,伸手把凑过来的脸推开,“感动,感动死了。”
“真的?”语气怪怪的呢。
“真的。”凤眸深情的注视着矫情了不少的男人,姜糖突然笑出声,双手捧着他的俊脸,狠狠在符横云脸上亲了数下。
“mua~~”
“mua~mua~mua~~~”
真的,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这个男人。
即便时光流逝,岁月变迁,他们依然会陪在对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