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弓?”柳慧心诧异,“那不是你自己买的?”
已经不爱的人,和他有关的事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以至于事后她都没想过要跟谁提一句,因而也忘了薄兰栖送她琴弓的事除了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
“是我拍下的。”谢悠悠简单解释,“我去拿货的时候才知道薄兰栖已经帮我付过款了。”
见母亲和大哥表情越发惊愕,一看就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又无奈地补了句,“就两家之间维系交情的礼节罢了,真的别多想,人家一心忙事业没有结婚的打算,又不是始乱终弃,说清楚了就行了,总不至于从此成仇人,而且我也没傻到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又因此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怕她又犯傻,继续苦苦追逐一个不爱她的人是一方面,但真正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薄兰栖的这番举措。
那天的慈善晚宴,大家不都说薄兰栖一掷千金是为了讨好万家的宝贝女儿吗?怎么竟然是送给悠悠的?所以,后来有人传薄兰栖送悠悠回家并不是造谣?
柳慧心一脸复杂地向女儿确认:“那天他送你琴弓,也送了你回家?”
心里坦荡,嘴上自然也用不着遮掩,谢悠悠点头承认:“嗯,遇到点麻烦,正好他撞见,就顺手帮了忙,也顺便送我回家。”
听她说遇到了麻烦,柳慧心顾不上细品薄兰栖反常的行为,立刻着急地问:“什么麻烦?”
贺厉的事解释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谢悠悠本想随口敷衍过去,但转念又觉得不能错过这个让家人认清贺厉真面目的机会,于是隐去细节,大致说:“晚宴上贺厉说对我一见钟情,让我给他一个机会,我拒绝后还继续纠缠。”
柳慧心恼怒:“怎么这样!”
谢时易也沉了脸:“明天我就去贺氏警告他。”
大哥从小就爱护她,未来剧本里,他为了她去跟贺厉拼命,结果真的丢了命。
谢悠悠不希望在预见未来后还走到那一步,也不希望她善良的家人跟贺厉那个疯批有什么接触,于是连忙说:“薄兰栖那天已经帮我警告过他了,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再说我带着保镖,他也不敢怎样。”
谢时易表情还是很难看:“他最好是听进去了,不然我要他好看!”
听进去了吗?要真是那样事情就简单了,谢悠悠无奈地想,只怕贺厉不仅听不进去,反而醋意大发,对上辈子的情敌新仇加旧账。
贺厉对付薄兰栖啊……
那就是神仙打架,不关她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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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万家的人正满脸堆笑目送薄兰栖上车,待车一走远,脸上的笑立刻散了,万父扭头,没忍住一巴掌扇向了女儿。
“啪”一声,惊得四周的路人都往这边投来目光。
万父一直都很宠这个女儿,家里都舍不得打她,更别提在大街上动手,但今晚是在是气得高血压都上来了。
他身为万氏掌舵,去哪儿不是风风光光受人巴结?今晚却对着一个小辈装孙子赔笑脸,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孽女!
“看看你干的好事!害我们万家脸丢光不说,还得求着别人不要中止合作,把更多的利益都让给他们!当初我就不该答应你去投资什么海拓项目!好处没看到,倒是惹了满身的麻烦!”
他越说越气,又要过去打人。
万母连忙拦住丈夫,求情说:“思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打她了!打坏了还不是自己心疼?”
万父恼怒:“我看她知错就怪了!刚才在饭局上还一直盯着薄兰栖看!明显就是贼心不死!”
女儿对薄家的宝贝继承人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对方真要计较起来,可不是脱层皮就能解决得了的!他也是拉下老脸,搬出两家祖祖辈辈的交情,还承诺海拓项目几乎全部的利益给薄兰栖,才勉强换来他同意。
好在那药没有真下到薄兰栖的酒杯里,否则,事情不知道要怎么收场!算计薄家继承人,也就万思莹这猪脑子想得出来!真以为睡了别人就能娶她进门当太太?想得可真美!依薄兰栖那个性子,不把万家挫骨扬灰才怪!
“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万思莹我再次警告你,以后离薄兰栖远点!别再动你那些歪脑筋!”
万思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捂着发疼的脸不情不愿应了声“好”,心里却自有算计。
等回了家,她进自己房间锁上门,急急忙忙就掏出手机给贺厉发消息——
【我爸已经成功说服薄兰栖继续合作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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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长商务轿车在薄家气派的私人庄园停了下来。
司机下来拉开门,助理体贴地联系佣人准备暖胃去酒的茶,离开前,又不确定地问薄兰栖:“薄总,海拓合作的事真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算我僭越了,万家那位……总觉得她不是说两句就能消停的。”
旁人都看得出来的事,薄兰栖怎么会不明白?
他看着远处,声音很淡:“卖万家一个面子。”
片刻后,语气微凛,又道,“吩咐下去,把万思莹列进会客黑名单,如果万氏的人要带她一起来开会,那就告诉他们,走人跟合同终止二选一。”
助理眼睛一亮。
好家伙!上司这招绝了,既卖了万家一个人情,往后万思莹也别想再来骚扰。
他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是”,立刻就去办了。
助理走后,薄兰栖没有立刻回屋,他顺着幽静的小道一路慢走,透透酒气。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花房前,玻璃屋内点着灯,珍贵花卉在夜里静静簇拥出一片热闹。
看到角落里的那株紫罗兰,他眼波微漾,突然想起和谢悠悠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当时老太太去世,他心情并不好。
身为薄家长孙,家族对他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即便是幼年也对他要求颇为苛刻,只有老太太将他视作普通的小孩,总找机会带他偷闲,说就算是急着去拯救世界的英雄,也应该腾出时间享受童年。
所以众多亲人中,他和老太太感情最深。
而花房是老太太曾经常带他来的地方,让他在一众说不出名字的花里选最喜欢的那一株,他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选出了一株紫罗兰。
老太太为他仔细包好,笑眯眯递到他手上,鼓舞道:“兰栖以后要是遇到了珍视的人,不要瞻前顾后,大胆送ta一束紫罗兰吧!”
他不懂,稚嫩声音问着为什么?
老太太慈爱地摸摸他脑袋:“我们兰栖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奶奶其实很希望你能任性一点,太过懂事就会压抑自己的感情,选择委屈自己来坚守职责,有时候会在自己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错失很重要的东西,奶奶希望兰栖能够幸福快乐,就像这株紫罗兰所象征的那样。”
当天他便去查过紫罗兰的花语,得知这种原产欧洲南部的花有着与爱情有关的传说,象征着永恒的爱与美。
因为是他为自己挑选的花,所以他查得格外仔细,因而还知道紫罗兰的另一种冷门说法——小心翼翼守护的爱。
年幼的他无法领会所谓的爱情,这一小插曲也很快被繁重的各种学习压在心底,落了灰。
直到老太太去世,他才再次想起,在宾客们悼唁的时候独自来到花房,为老太太选了一束紫罗兰,想告诉她,她就是他童年最为珍视的人。
那是他亲手送出去的第一束花,给了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快乐。
后来……
谢悠悠首演那天,他亲手送出了第二束花。
其实他完全可以像应付其他人一样让助理代劳订花,可他却鬼使神差去花店亲自买花,挑的,正是紫罗兰。
明明有那么多的花可挑,店员也给了他别的建议,可他却还是要了紫罗兰。当时急着去音乐厅,满脑子想的都是能不能跟谢悠悠和好,没有闲心去想别的,更何况对方最后还没接受。
现在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茫然。
——为什么偏偏是紫罗兰?
第73章 他竟然当众给她下跪?!……
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在响。
偌大庄园, 这点声音激不起半点波澜,亦如此时此刻的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只将夜色衬得更加无边而清寂。
薄兰栖在花房门口站了会儿, 身上淡薄的酒气倒是散了个干净,可那个问题, 他却没能想明白。
还有很多文件等着他处理, 眼看时间不早,他没有继续待下去。
薄兰栖离开后没多久,从层叠的树影中走出来两个人。
打头的薄老爷子手搭着杖柄,目光深远。
身旁伺候的佣人小声道:“兰栖少爷这两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尤其昨晚他回来的时候, 瞧着失魂落魄的, 是不是公司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亲自挑选培养的继承人,老爷子还能不了解?
公司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海拓的事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况且,就算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事,照兰栖的性子, 也只会冷静地想办法解决, 而不是低落消沉。
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那就是私事了。
老爷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除了慈善晚宴上薄兰栖反常地为了一把琴弓拍出天价外,似乎再没别的异样。
难道……和万家的姑娘有关?
那天晚宴上的人都说,兰栖为了讨好万思莹一掷千金,当时他十分诧异,毕竟这个长孙被教导得很好, 从来没有仗着薄家的财势就铺张浪费,却为万思莹破了例。
万家的姑娘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
虽然和万家的交情不错,但说实话,万家姑娘的性子他并不是很喜欢,太过飞扬跋扈,行事也很高调,各方面条件却是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不过,兰栖要是喜欢,他也不反对。毕竟都什么年代了,哪还兴长辈指婚这套?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做主就好。
只是可惜了……
还以为兰栖能跟谢家的姑娘结段良缘。
半晌后,他对佣人吩咐:“约个时间,请万家的姑娘来陪我这个老爷子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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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贺厉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第二天一早又在音乐厅门口看到他,谢悠悠一点都不意外。
他应该来得很早,谢悠悠到的时候,他脚边已经堆满了烟蒂,未剃的胡渣和微微凌乱的头发,给那张脸平添一抹忧郁颓废。
路过的女人都在频频打量他,有大胆的正和姐妹讨论要不要过去要微信。
谢悠悠承认,如果她跟贺厉只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他的外貌确实足够具有吸引力,但一想到未来剧本里那些情节,看到他,胃里就只剩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恶心。
因而明知贺厉是在等她,还是一下车就头也不回地往音乐厅里走。
“悠悠!”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她的到来,没等她走两步,就跟了上来。
她站在台阶上,隔着保镖和他对上视线,声音和表情同样冷漠:“我昨天不是说得很清楚?离我至少五米远!贺先生是聋子?还是脑子有问题理解不了?那我就简单点说——滚!”
好歹也是养尊处优的豪门少爷,贺厉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但对方是谢悠悠,他并不生气,只是抬起眼,哀切地望着她:“悠悠,一定要这样吗?”
瞧瞧这表情,听听这语气,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一次又一次被纠缠,谢悠悠已经烦了:“我不知道贺先生对我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无论是什么,你都不可能如愿。”
明知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可心口还是被她的这番话狠狠被刺痛。
贺厉深深呼吸,好让自己从麻木的疼痛中缓过来。
“我知道你恨我……”
“恨?”谢悠悠打断他,“贺先生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继续往他心上捅刀子,“有爱才会有恨,可惜我对你只有厌恶,能不能别再缠着我?真的很烦。”
一刹的耳鸣,贺厉猛地掀了掀眼帘。
微颤的视线里,女人表情冰冷漠然,瞧不出半点说谎的样子。就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纠缠不清的陌生人。
他突然就恐慌了起来。
比起被她恨,他更怕自己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明明已经看清了这一事实,可他还是自欺欺人地视而不见,继续自说自话:“悠悠,我知道我对你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你走后我一直都在后悔自责,现在老天给了我机会,我只想好好弥补那些过错……”
眼前又浮现出她死后的那些日日夜夜,他像游魂一样徘徊在没有她的人间,仿佛做着一个漫长没有尽头的噩梦。
虽然重生后她避着他、厌恶他,可至少,这双眼睛还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她,所以,别的事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在这一刻舍弃了自尊和颜面,就这么笔直地跪了下来。
在周遭诧异的目光中,他以卑微的姿态乞求着谢悠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悠悠从未来剧本里了解到,贺厉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所以发现自己不过是表哥的替身后才会那么轻易就黑化。
而现在,他竟然当众给她下跪?!
不过短暂的震惊后,她便冷静下来。
上辈子他做了那么多的恶事,用他的狗命都还不清!现在竟然妄想给她下个跪就一笔勾销?简直荒唐得令人发笑!
她居高临下看着脚边的人,犹如看着一条肮脏丑陋可怜可憎的虫,半点怜悯都不想施舍。
“差不多适可而止点,贺先生,你的游戏真的很无聊。”谢悠悠不紧不慢地开口,残忍地浇灭他的希望,“关于你那天的那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但,你做的丑事我全都知道。”
不想陪这个神经病浪费时间,谢悠悠说完转身便走,留贺厉一人跪在原地去想她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没多久,迟嘉树的车在音乐厅门口停了下来,看见贺厉的身影表情顿时一变。
他顾不上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跪在这里,又为什么表情恍惚茫然,他只是疾步走过去,做了每一个男朋友都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