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男人笑意融融的眉眼,时盏还想不出应对的方法。她沉默片刻,捻了捻自己白色外套的下摆, 平静地开口:“还算开心。”
“......”
“也不是太开心。”
然后, 就听见闻靳深漫不经心地笑了声,问她:“有多开心?”
时盏被他握着的手有些颤。
一时没回答。
半天沉默下来。
也许注意到她的不自在, 闻靳深没有继续“算账”,安抚地拍拍她手背:“怕我知道还敢玩这么野, 把你老公当摆设呢?”
时盏语气干巴巴的:“没有。”
闻靳深:“怎么陪他去游乐园?”
时盏:“之前答应的。”
闻靳深眸光停留在她脸上, 问道:“先前你去病房看他的时候, 答应他的?”
“嗯。”时盏点点头承认, 想了会儿后又补充道,“不告诉你的原因, 就怕你生气或者吃醋,不让我去。毕竟你也知道,你这人, 还挺小气的。”
“嗯?”
“怕到时候你和闻时礼打起来,真的挺麻烦。”时盏表情认真, 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 “毕竟你这人, 真的挺小气的。”
“......”闻靳深浅笑出声, “我小气阿?”
“对的。”
闻靳深偏头看她:“哪儿小气?”
就进病房来后, 几乎一直像个犯人似的被拷问。她有些坐不住, 直接站起来:“你自己小气不小气, 还要问我吗。”
闻靳深勾唇,笑得妖孽:“我不小——”
时盏居高临下看着他。
没等她说点什么来怼他,闻靳深先一步将话转弯, 慢条斯理地改口。
“——我小气。”
“......”
-
时盏到医院对面的门脸房小卖铺里,买了简单的洗漱用具,又外卖叫了个蛋糕,等蛋糕送到后才一起拿着回医院。。
到住院部,脚步渐渐变慢,她忘记今天是他生日,没有准备礼物。
也不由得变得有些紧张。
刚推开病房门,闻靳深慵懒的声音就传来:“我还以为你丢下你老公跑了呢。”
“......”时盏把东西都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没,去买了点东西。”
闻靳深注意到桌上的蛋糕盒,笑道:“现在想起是我生日了?”
时盏:“我太忙了。”
“忙着和我小叔约会?”
“......”
“不是么?”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更多是调侃,“闻太太,你个小没良心的。”
时盏开始拆蛋糕盒,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我给你切块蛋糕?”
“行。”
他倒是配合。
时盏撕开装着塑料刀叉的包装,取出切蛋糕的刀,动作小心缓慢地切下一块儿后,装进白色碟子里。
还没递过去,就听见闻靳深懒懒地笑着说:“我是个病人,你喂我吧,盏盏。”
“......”时盏寻思他也不是手受伤,但转念一想,她作为那个理亏的人,也不好拒绝。
见她默许,闻靳深便想要坐起来靠在床头,方便她的投喂。被时盏一把拦住:“你干嘛呀,躺着。”
“我这不是——”他笑出些气音,低低沉沉的很好听,“为了方便你喂我么。”
时盏坐下:“我这样就挺方便,你躺着。”
可能胃口不好,闻靳深潦草吃过几口后,便不吃了。
时盏把蛋糕放到一旁,吸了口气:“不好意思,我没准备礼物。”
闻靳深抬手摸摸她的脸蛋:“可以阿,盏盏现在知道照顾其他人的感受了,有进步。”
对于他的表扬,时盏表面云淡风轻的,实则心里暖暖的。
像有柔软的棉花在生长。
闻靳深目光深长地看着她,声色温柔:“你知道的。”
“什么。”
“你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时盏心中一顿,起身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低低说:“生日快乐,闻靳深。”
他心情大好,眼角眉梢似乎都染上光:“真希望每年都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会的。”
-
临睡前,时盏恍然响起一个事儿。她从旁边床上下来,凑到男人耳边,很轻叫他:“睡了么,闻靳深。”
男人一声低笑。
他徐徐睁眼,转头看她:“你这样叫,很难睡得着。”
时盏离他很近,月光透进来,在这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却能将他的细密睫毛看得很清楚。她用气音对他说话:“你今晚怎么会受伤。”
闻靳深学她,把声音压成气音:“和人起冲突了。”
时盏:“你不是个随便和人起冲突的人。”
闻靳深:“没随便,认真起的冲突。”
“......”
沉默好一会儿,时盏趴在他脑袋边的位置,盯着他:“总得有个原因吧。”
闻靳深也在看她,眸色暗了些,低低和她说话:“可能,遇到个神经病吧。”
不论时盏再怎么问,都没有再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
只得作罢。
时盏回到旁边的床上,躺下,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就看到闻时礼发来的消息。
一条语音。
她选择转文字。
“小千岁,谢谢你,让我在贫瘠里的生命里还有这么开心的一天。晚安。”
时盏在对话框里输入“晚安”两个字,觉得多少会有些暧昧,又删除了。
什么也没回。
-
第二天清晨。
时盏准备回公寓给他拿些换洗的衣服来,包括内裤......她了解他,不管里面穿的还是外面穿的,每天都得换。
“盏盏。”他叫住她,“你过来,我给你说个事。”
已经门口的时盏走过去:“怎么了。”
闻靳深狭长的桃花眼微弯,带着几分温柔看她:“我欠你一场婚礼呢。”
时盏呼吸放缓。
又听他说:“等我出院,补给你,好不好?”
话题有些突兀。
时盏愣好一会儿,慢吞吞说:“怎么突然想到要举办婚礼。”
闻靳深喉间发出一声笑:“别的姑娘有的,你也得有。”
其实很久以前,时盏就幻想过自己穿着白纱与他站在一起的画面。
如今从他口中说出来,倒让她觉得几分虚妄,不太真实。
他语音温懒:“这个月十五号,怎么样?”
时盏垂眸看他。
他的桃花眼潋滟,看她时更为波光流转,整张脸看上去都妖艳得很,加上现在唇色略白,更平添几分病态美感。他又问了一遍:“这个月十五号,怎么样?”
“......”
“好。”
“可是——”时盏刚应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扫一眼他伤口的位置,“那时候你出院了么。”
闻靳深笑道:“刺得不是很深,再住一个星期就能出院。”
时盏:“那来得及准备么,只有半个月不到。”
闻靳深:“来得及。”
他微凉的手指攀抚上脸颊,寸寸抚过:“盏盏,你什么都不用管,到时候只消穿上美美的婚纱,就够了。”
时盏眼圈有些发热,她怔愣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好。
-
时盏离开医院。
准备回公寓取一些他的衣服后,再回医院。
刚到地下停车场。
时盏下车后,车钥匙不慎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就从自己两腿之间的小空隙里,看见一双破烂肮脏的黑色运动鞋。
后面有人!
喉间仿佛被封住,时盏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假装自己并没有看见那人的存在,她僵住身子,一点点立起身来。
对,保持这样......
深呼吸......
就在抬脚那一瞬。
口鼻被攉住!
“呜呜——”
时盏发不出声音,后面的人像是要她死似的用力勒着她脖子,捂着她的口鼻,再用力往后拖拽。
两只脚跟被迫摩擦着地面往后,整个人都在往后。
越来越缺氧。
她有些呼吸困难了。
那人还在发疯似的往后拖拽她,一直把她拖拽到一辆面包车后方后,扯过后备箱里早已准备好的麻绳,捆住她的双手,再捆住她的双手,又用胶带封住她的嘴巴、
然后,重重将她扔进后备箱里。
时盏脑袋撞上坚硬的箱壁,头晕目眩的,她稳住视线,看着对面的人——黑口罩,一米七左右,眼皮臃肿,看她的眼神却很凶狠。
就在那人抬手准备合上后车厢时,一只手霍地出现。
揪住那人衣领,转个面后,一脚踹在那人肚子上,把人直接踹得飞出去。
她抬头看去。
撞进男人阴鸷深沉的眉眼里。
——闻时礼。
他朝她奔来,呼吸有些乱,像在极力压抑似的,也有些喘。
时盏鼻间一酸,脑子有些不清醒,稀里糊涂地居然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他每次都能这么准时出现。
闻时礼一边帮她解手上的麻绳,一边颤抖着声音哄她:“没事儿,叔叔来了。”
时盏突然好想哭。
她双手得到释放,自己伸手去撕嘴上胶带的时候,就看见闻时礼后方冒出一道黑影,那人手里高举着一个灭火器。
嘶拉——!
时盏顾不得猛撕胶带的那种痛,一把撕开朝他吼:“后面!”
闻时礼眉间一蹙,刚转过身去,在时盏放大的眸眸里,遭到灭火器的重击,哐当一声闷响。
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然后栽倒在地。
瞬间见了血。
鲜血如注似的,顺着他的额头留下,他躺在地上,眼前出现叠影,视线模糊,耳边发出轰鸣声。
很疼,特别疼。
闻时礼倒下,那人发疯似的冲过去,骑在闻时礼身上,丧心病狂地挥打着拳头,雨点般,落在男人鲜血淋漓的头部。
“□□妈逼的!你这个狗杂种就该去死,不得好死的玩意,你不配活着,你不配保护任何人!”
心脏仿佛要从胸腔跳出。
时盏终于解开脚上束缚着的麻绳,哆嗦地跳下面包车后车厢,捡起那个滚到一边的灭火器。
很重一个。
几乎想都没想,时盏双手高高举起那个灭火器,对着还在疯狂挥拳头的那人后脑上,重重砸下去——
世界安静。
像有人从未知地方投下一颗炸.弹,顷刻间万物灰飞烟灭。
那人背对着她,身体一软,歪斜地栽倒在地。
时盏丢掉手里的灭火器,冲过去,跪在男人身边,把那人从他身上推走。
闻时礼还没有彻底昏迷。
满脸都是血。
时盏去扶他起来,他起不来,虚弱无力地倒在她的怀里,他靠在她身前,喘着:“我没事儿.....”
“什么没事阿。”十指全部沾上他温热的血,时盏说,“我们去医院。”
“先报警......”闻时礼费劲儿地抬手,指了指昏迷在一旁的那人,“等会他醒了,会跑。”
跑了的话,他会再次来伤害你。
时盏把闻时礼扶到停车场的大方柱上靠着,自己跑回车里拿手机。
鼻息里全是血腥味,时盏按110,屏幕上也全是血痕。
打完110,报完地址后,时盏回到往回走,发现闻时礼已经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到那人面前。
弯腰,扯掉那人口罩。
时盏视线落过去。
那人四五十岁左右,面色酱黄,眼皮浮肿,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你认识他?”
闻时礼闭了闭眼。
“认识。”
还没等她再问一下,就见闻时礼扶着沿路的车朝她靠近,她忙过去用双手接扶住他,他说:“我得离开,等下警察就过来了。”
“警察过来怎么了?”时盏说,“你又没——”
闻时礼眸色瞬间化作阴暗,她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他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小千岁,我今天,不能见警察。”
时盏噎在那里。
不明原因,时盏还是妥协:“那我扶你回我的公寓,我等下肯定要去一趟警局的。”
他虚弱地点点头,没再开口说话。
进电梯。
一路上都有血迹。
时盏输密码,把闻时礼扶到沙发上坐着后,又跑到隔壁闻靳深的公寓里拿了急救箱,回到自己公寓里。
她把急救箱放到茶几上,又去洗了个手,把手上的血迹全部洗干净,回到他面前说:“伤口你自己处理一下,我得干净下去,警察快到了。”
离开前,被闻时礼握住手腕,她回头,他躺在沙发上,看着她低声道:“把叔叔的血迹清理一下,小千岁。”
时盏喉咙有些发紧:“为什么。”
闻时礼没说为什么,只是紧紧握了下她的手腕,重复那句:“把叔叔血迹清理一下,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