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睡着了,她有点担心,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祁淮双手撑着池壁,仰头闭着眼睛,脸色潮红。
这是有多累呀。裴昭颜心疼更甚,不顾地上淋漓的水渍,跪在他身边,想要把他拖起来。
可是折腾半晌,她力气太小,没把他抬起来,反而差点跌进池子里。
净房中热气蒸腾,裴昭颜被熏得脸色微红,她怕弄伤他,正想出去让人把李公公叫过来,可是脚腕却被人拽住。
皇上醒了?裴昭颜尴尬回首,语无伦次道:“皇上,你、你能自己起来吗?”
话音未落,祁淮站起身,水声淋漓,和着裴昭颜惊叫一声,她连忙捂住了脸。皇上怎么说起来就起来!
“你叫什么,该叫的是朕。”睡了一会儿,他的精神明显好了些,还有力气和她开玩笑。
“哦,那、那臣妾先回去了……”裴昭颜低头瞅瞅依然被他拽着的脚腕,又连忙闭上眼睛。可是余光却看见他的上身,水珠从他的锁骨处滑落,滑到小腹,落入水中。
不回想还好,一回想脸马上就烧起来,裴昭颜待不下去,求饶地看着他。
“你低头,”祁淮的喉结上下滑动,慢慢引诱她,“过来。”
“我不……”
“那朕便把你拉到水里。”祁淮淡声威胁她,拽着脚腕的手也用了力。
裴昭颜无法,只好弯下腰,垂眸问:“行了吗?”
“亲一下。”
她哦了一声,捏着裙角慢慢凑过去,吧唧亲了下,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大,在净房回荡。
“……”裴昭颜的脸腾地红了,她觉得自己的酒还没醒,趁他还没反应过来,挣脱他的手便慌不择路地跑出去了。
坐在床榻上,她捂着脸无声地尖叫,怎么这么丢人!
不知恍恍惚惚地坐了多久,终于有声音传出来。裴昭颜心下慌乱,她还没换衣裳呢!不过她也顾不得了,上了床榻便盖上被子缩成一团,膝盖处传来一阵阵凉意,她才恍然惊觉,裙子湿透了。
打了个冷颤,她快速地把裙子撩起了撇的远远的,又紧紧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又或是过了一瞬,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到了近前又变轻。床榻一陷,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明极小,却又像是要刺破她的耳膜。
皇上在做什么?他不困了吗?
裴昭颜没敢睁开眼睛,下一瞬却被他连着被褥抱起来翻了个身,面朝外侧。
“睡着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气息微热,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引她沉醉。
她自然没敢说话,偷偷往下缩了缩,用被褥盖住鼻尖,才悄悄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真的太难啦!
忽然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裴昭颜还没分辨出来他有没有笑,床榻一轻又一重,他躺了进来。
“睡吧,朕假装没发现你装睡。”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浓重的困倦,却还是坚持逗她。
片刻后,裴昭颜偷偷睁开眼睛,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他没有动。
真的已经睡熟了。
身上的衣裳繁重又潮湿,裴昭颜不想这样将就着睡,又怕下了床榻吵醒他。思来想去,她坐起身,慢慢把多余的衣裳脱掉,只留了小衣。
终于一身轻松,她屏住呼吸躺下来,床褥却浸染了衣裳的潮湿,她曲了曲腿,感受到左侧的温暖。
皇上身上真的好暖和,裴昭颜喟叹,忍不住靠近一些。他已经睡熟了,再离他近一些他不会知道吧?
裴昭颜眨了下眼,再次悄悄往左侧挪动,挨到他热烫的身体才松了口气。下一瞬,他抱住她,口中呢喃:“朕帮昭颜暖一暖。”
他醒了?她探身看他,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只是在说梦话。
皇上在梦里也想着她呢,裴昭颜安心地闭上眼睛。
烟花爆竹声几不可闻,四周静悄悄的,又被温暖包围着,她的意识逐渐抽离,顺从自己的心意不断靠近热源,这才睡了过去。
只是等她醒了,她才知道自己昨晚有多胆大包天。
左手揪着祁淮的头发,右手大喇喇地揽住他的腰,一条腿好不知羞地架在他的腿上,就像一条八爪鱼妄图和一条龙做亲戚,嘴里还大声喊着“龙哥哥啊,咱们八百年前是一家!”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裴昭颜欲哭无泪。趁他还没醒,她悄悄抬起腿,又悄悄抬起手,一切准备就绪,她一个翻滚,回到了冰凉的地方。
真像认亲失败的八爪鱼被打入冷宫啊。
裴昭颜感叹着自己的命运,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呜呜呜,怎么这么凉!
翻滚了几圈,她越来越精神。反正也睡不着了,裴昭颜索性起身唤来橙心帮她宽衣,梳洗后神清气爽地开始用早膳。
因着过年的缘故,宫里的宫女和太监新得了一身红衣裳,众人都穿上了。打眼看去,一水儿的红色,瞧着便喜庆。
蓝玉笑的尤为喜气洋洋,她悄悄问:“娘娘,您昨日睡得那么晚,气色怎么这么好?”
“大概是回光返照吧!”裴昭颜话不过脑。
“啥?”
“哦,我是说人面桃花相映红,你们的衣裳是红的,我的气色看起来自然好。”
和蓝玉说了几句玩笑话,裴昭颜想起还在昏睡的祁淮,不知道他回宫的消息现在能不能说,可是也不能饿到他。
为了以防万一,她谨慎道:“橙心蓝玉,这儿太冷了,我要回寝宫吃,你们把这几道菜端上吧。”
她胡乱指了几道菜,三人轻手轻脚地回了内室。
裴昭颜低声道:“小声点儿,别把皇上吵醒了!”
“……”红帐中有人影闪动,又重归寂静。
宫女们都出去了,裴昭颜谨慎地关上门,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安静的帷帐,有些犹豫要不要再让他睡一会儿。
还是叫醒他吧,昨日肯定没吃什么东西,她往前走了两步。
可是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吵醒他,他似乎更想睡觉……裴昭颜正想转身,帷帐中却伸出一只手把她勾过去。
气息紊乱中,她听见祁淮慵懒的声音:“想趁朕还没醒做什么坏事?”
“皇上什么时候醒的?”裴昭颜没理会他的打趣,疑惑的问。
“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那么大声音,想听不见都难。”祁淮气的刮刮她的鼻子,又在她鼻尖亲了一口。
裴昭颜嘿嘿笑,问:“皇上睡够了吗?臣妾把早膳……”
“不许说臣妾,日后要说‘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说错一次便罚你一次。”
“罚什么?”
“没想好,要不你试试?”
裴昭颜闻言张了张口,却始终没有说出来,终于妥协:“算了,臣……”
察觉到他饶有兴味的目光,裴昭颜连忙改口:“我!我我我!说就说!”反正她又不吃亏。
祁淮很有精神地坐起身:“走吧,去用膳。”
哼,裴昭颜朝着他的背影挥了一拳,在他转过身疑惑的望向她时,她又连忙握着拳头若无其事地往圆桌走去。
用膳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又问了一遍:“皇上真的睡好了吗?”
“好了好了,怎么这么多问题,”祁淮无奈又温柔的看向她,“朕只是有些累。”
她投来怀疑的目光,他便面含期待地看着她:“不信?朕今晚折腾你一晚上。”
裴昭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心下慌乱,忘了夹菜,直直的把筷子往自己嘴里送,冷不丁戳到下巴,她叫了一声,委屈巴巴道:“皇上怎么不提醒我?”
祁淮嗤笑一声,在她惹人怜爱的目光中低下头,亲了一下她的下巴,问:“是不是亲亲便不疼了?”
看着她呆住的模样,他又慢慢往上,吻她的唇瓣,含混道:“亲这里才行?真是娇气。”
第52章 坦白
“今日想做什么?”
“你一整日都陪着我?”裴昭颜欢喜地问。
祁淮一怔:“嗯,一整日都陪着你。”他捏她的脸,“朕走之后,是不是很想朕?”
她哼了一声,口是心非道:“也没有很想。”
“好好好,只有朕想你,”他忍不住又亲她一下,“想好去哪儿了吗?”
“嘿嘿,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就告诉你。”她拿出匣子,让他看底部的莲花和文字,“这是赵期先生的真迹吗?”
祁淮不假思索道:“是。”
“诶,你不是不了解赵期先生吗?怎么这么笃定?”她歪头疑惑的问。
祁淮一怔,又笑开了,怎么这个时候变聪明了?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朕愿意为昭颜了解这些。”
裴昭颜亲他一下作为奖励,又问:“那赵期先生的书画都在哪里?藏书阁吗?”
这个他倒是不清楚。思虑片刻,他望着她期盼的眼眸,终是不忍心让她失望,道:“若是你想去看看,朕便让你进去。”
“真的?”裴昭颜眼睛马上亮起来,她站起身,“那咱们现在就去!”
可是祁淮久久不动,她踌躇的看着他,有些疑惑。
“若是进了藏书阁,你还出来吗?朕好不容易才回来,想让朕独守空房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有些低落,又带着些许虚弱。
裴昭颜还没见过他这个模样,有些手足无措,她忙道:“那、那就不去了,我陪着皇上。”
祁淮唇角微勾,又慢慢隐去,他抬手摸摸她的脸,安抚她:“藏书阁久未洒扫,如今烟尘大。过段时日,朕与你同去。”
裴昭颜呆呆的哦了一声,不自然地躲开他的手,道:“那咱们继续用膳吧。”真是奇怪,皇上摸她的时候,怎么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看了眼认真用膳的祁淮,伸手摸了摸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用了膳,裴昭颜唤来蓝玉和橙心。
“皇上、娘娘,奴婢们来收拾碗筷。”蓝玉规规矩矩地走过来,行礼道。
祁淮抬眸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又默不作声地盯着裴昭颜看。
她自然注意到他的异样,问:“皇上怎么了?”
祁淮不说话,许久才问:“今日宫女都穿的红色衣裳?”
裴昭颜不明所以地点头,又得意得献宝:“是啊,我让她们穿的,对了,太监穿的也是红色的!”
说着她把指挥宫女的蓝玉拉过来,问:“皇上猜猜,这是蓝玉还是橙心?换了个衣裳您还认得出来人吗?”
祁淮只觉得眩晕,他依然盯着裴昭颜,片刻后才轻声道:“朕不看别的女子,只看昭颜。”
蓝玉偷笑,连忙带着宫女们出了内室。
裴昭颜的脸早就红透了,她气呼呼地坐下:“在别人面前,皇上不许说这种话!”
祁淮从背后抱住她,慢慢闭上眼睛,忽然问道:“昭颜,知道朕为什么认准了你吗?”
裴昭颜一怔,她自然想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也不过是皇上看她顺眼,又因为她自幼在宫中长大,知根知底,所以便纳她为妃。
皇上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她抬头看他,觉得此刻的祁淮有些无力,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还没来得及刮,扎的她的额头有点疼。
“算了,以后再告诉你。”祁淮回神,“什么都别问,好不好?”
纵有满心疑惑,裴昭颜也乖巧的没再提起。这也是皇上的秘密,她等着他告诉她的那天。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她忽然出声:“皇上,丞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祁淮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严肃的不像方才脆弱的他。
“别人都说他是个好丞相,从前辅佐先帝,如今又辅佐皇上,做宰相这么多年,行事依然和长相一样让人如沐春风。”
她想起来程玉墨和程玉砚,能生出这两个名动京城的女儿,程丞相的长相自然温文尔雅。
祁淮不置可否,问:“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嗯。所以我不太懂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威胁到皇上了吗?”裴昭颜战战兢兢地问出口。
这是可以问的吧?
“程家的野心很大,”祁淮垂首敛眉,“他们想要的是皇位。”
他的声音极轻,说出的话似是与他无关,实则能惊起惊涛骇浪。
皇位?裴昭颜愕然,喃喃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祁淮没有说话,她太单纯,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他坦白道:“其实那日让你作画送信,朕是骗你的,朕的消息收到的比你早得多。”
裴昭颜略迷茫地看着他,不懂为什么说到了这个。转瞬又有些黯然,原来她一点忙都没帮上,皇上只是哄着她玩吗?
“朕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才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但是最后一封信,你确实帮到了朕。”
裴昭颜哼道:“怪不得李公公前两次那么悠闲,第三次过来才着急忙慌的。”
“嗯,昭颜画的画很好,朕已经一把火烧了丞相府的兵器库。”祁淮眉眼舒展。
裴昭颜吓了一跳,以为皇上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转念一想,是丞相私藏兵器在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怪不了皇上。
不过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不会被发现吗?”
“自然不会,有小平子顶罪,”祁淮冷笑,“程国义在朕身边安插了人手,不过半年便耐不住要行动了。”
小平子是丞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