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还有一个时辰才是用晚膳的时候,她放下毛笔撸起袖子,道:“我去给皇上做份红豆糕!”
学会做红豆糕这么久,皇上还没尝过她的手艺呢。想到这里,她有点激动,说不定皇上可以全部吃完呢!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你们俩谁跟我去?”裴昭颜把冒着热气的红豆糕放进食盒,小心翼翼地盖好。
“橙心去吧,她比奴婢会说话,”蓝玉嘿嘿笑,“奴婢嘴笨。”
“好,走吧。”
“娘娘,奴婢帮您拿着吧。”橙心想接过来。
“不用啦不用啦,我得亲手拿着,”裴昭颜的声音透着雀跃,“我要亲手递给皇上!”
今日的云很好看,落日把云彩染成橘红色,像一幅流动的画。
她驻足欣赏了一会儿,欢快道:“我忽然想起一首诗,浓淡烟鬟半雨晴,嗯……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是‘溪光初借晚霞明’。”橙心接话道。
“哇,你也知道呀,你比蓝玉好学多了。”裴昭颜偷笑。
橙心难得俏皮地回道:“小心奴婢回去告诉她!”
“不许说不许说!”
两人一路笑笑闹闹,快步来到养心殿。
可是这里安静地过分,侍卫也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几乎到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显得格外压抑。
裴昭颜忽然有些紧张,不过倒是没有什么人拦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
不过李公公和小安子怎么都不在外面守着?她仔细地看了两眼,确实没有人,难道在里面吗?
她好奇地凑近,正想推门,里面传来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声:“皇上,臣妾给您磨墨吧。”
是程玉墨。
可是许久没有传来祁淮的声音。
“臣妾的名字里有墨,皇上便藏了这么多墨锭?”程玉墨讶然,转瞬又娇羞,“墨儿心里有皇上,皇上心里也有墨儿。”
裴昭颜有些疑惑,又有些慌乱,她想推门,可是双手陡然失了力气。
她在怀疑什么,怀疑皇上金屋藏娇吗?
没有丝毫推门求证的勇气。
她抿唇,飞快地往回走。
橙心不解地跟上,走出养心殿才追上她,小心的问:“娘娘怎么了?”
“没什么,养心殿关着,没有人,”裴昭颜声音低沉,把食盒递给她,慢慢往回走,“下次再过来吧。”
她抬头,再次望向天空。
如今还是黄昏,晚霞绚烂夺目,落日周围已有几颗黯淡的星子出现,月亮却迟迟不现身。
裴昭颜轻轻念道:“晓看天色暮看云……”顿了顿,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自嘲道,“后面是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橙心察觉到什么,抿唇没有接话。
“算了,记得这些做什么……”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举1V1大旗不动摇呜呜呜,明天就好了!
浓淡烟鬟半雨晴,溪光初借晚霞明。
出自(宋)杨时《和李倅游武夷》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出自(明)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第58章 话本
裴昭颜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开始画祁淮。
先画一个初见的祁淮,他的神情高高在上,眼睛看着她,又好像没看,空洞又无神,捉摸不透。她唯一看透的,是他对选妃兴致缺缺。
再画一个第二次见面就抱着她的祁淮,他神情冰冷,怀抱却滚烫。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子拥抱,居然是天子,后来她还嫁给了他,这多奇妙。
又画了一个与她斗气的祁淮,神情不虞,目光幽幽,还说什么“朕恕你无罪”,明明是皇帝,怎么在她面前这么幼稚,最后以她脖子麻了告终,他那时的笑可真得意。
……
一直画到纳妃那日,他下马朝她伸出手,意气风发的模样刻在她心里,从此教她再也忘不了他。
从前她不敢画,是因为有许多束缚,那条不能直视圣颜的规矩就能给她定死罪。
更何况她自认画不出他的万分之一。
画完了所有想画的,裴昭颜轻舒一口气,既然她连皇上都敢画,那去问皇上一句话,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慢慢把画像整理好,藏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推开门,橙心和蓝玉一左一右地站着,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们没事做吗?”裴昭颜挠挠头,笑道,“刚好我饿了,你们去御膳房催一催吧。”
蓝玉把手背过去,点了个头就连忙跑了。
“咦,她怎么这么着急,我没那么饿。”裴昭颜惊讶道。
橙心勉强笑道:“娘娘一整日没用膳了,奴婢们担心。要不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好,我做的红豆糕还在不在?”
橙心喉间一哽,连忙把红豆糕端了过来:“娘娘,您先吃一两个就好,奴婢把其他的先热一热。”
“不必麻烦,能吃就行。”
裴昭颜慢吞吞地吃着红豆糕,又递给她一个:“你也尝尝,看看我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娘娘做的自然是最好的,”橙心咬了一口笑道,“要不要学一些别的,奴婢再让御膳房的师傅过来一趟。”
裴昭颜若有所思:“是啊,也该学点新花样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橙心一惊,飞快地瞟她一眼,心中微微发苦。虽然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但是总归是不好的事情,不然娘娘也不会这个模样。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蓝玉端着碗粥过来,气都没喘匀便道:“娘娘先喝点粥,膳食一会儿便到了。”
裴昭颜喝了一口,笑道:“辛苦你了,先歇一歇吧。”
“那奴婢和橙心去外面等着。”两人慢慢走出内室。
关上门,蓝玉小声问:“娘娘没哭吧?”
橙心摇摇头:“没有,只是眼下乌青有些重了,瞧着像是一夜未睡。”
“这可怎么办……对了,今日你不是去找李公公了吗?他怎么说?”
“我没看见他,幸好小安子在,我认得几个字写了封信,他会转交给李公公的,你放心。”
“诶,写了什么?皇上会懂吗?”蓝玉苦恼道。
“就一句诗。”橙心露出自信的笑容,“只要皇上看见了,肯定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蓝玉依然忧心忡忡:“可是睿王妃整日在养心殿逗留,就差留宿了,万一信被她截了……真是的,一个王妃,怎么就不顾忌些体面,整日缠着夫君的弟弟算什么样子?”
“小声点,这不是咱们该说的,”橙心黯然道,“再气再急也得谨言慎行。”
“是啊,若是皇上今日能过来就好了,已经四五日了……对了,这个怎么办?”蓝玉从怀中掏出个薄薄的话本子。
橙心连忙塞到怀里,叮嘱她:“千万别让娘娘看见了!谁知道这里面说的真的还是假的,保不齐就是睿……故意编排的,咱们可不能着了她的道!”
蓝玉点头如捣蒜。
傍晚,孤雁凄鸣,晚霞漫天。
裴昭颜终于画完了嫁衣的样式,她交给橙心,愧疚道:“替我向吴尚宫道歉,耽误了这些时日才画完。”
“是,奴婢一定转达。”橙心要接过来,可是她却不给。
“娘娘,怎么了?”
裴昭颜思虑片刻,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不然没有诚意。把我的披风拿过来。”
橙心心下慌乱,勉强镇定道:“娘娘,外面冷,还是奴婢去送吧。”
“不必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裴昭颜透过窗子看云,轻轻道,“这几日的云好看,我见了喜欢。”
橙心怔愣片刻,还想再劝,她却已经走出了门。
不过这件事娘娘早晚都会知道。
橙心叹了口气,拿上披风跟上她。
“这是火烧云吗?怎么这么红?”裴昭颜惊喜地望着天空,“果然没有白出来一趟。”
橙心有些笑不出来,握着手祈祷千万别碰见嘴碎的宫人。
天不遂人愿,路过一个假山,刚巧有人压低的说话声,言语中好巧不巧地提到了皇上和睿王妃。
她心里一个咯噔,果然见走在前面的裴昭颜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假山。
“你说这话本子写的是不是咱们皇上和睿王妃,我看了两三遍了,越看越像!”
“姐姐,这讲的什么事啊?我昨日忙死了,还没来得及看呢,天杀的哟,我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哎呦,我先跟你说说。讲的是侯门贵女许配给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他们两情相悦,可惜有个受宠的王爷喜欢那女子,把她抢了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不受宠的王爷也没抢回来。”
“最后啊,这不受宠的王爷居然做了皇上,把受宠的王爷一箭射死了!然后皇上求娶那女子,她却觉得已经配不上了,答应做皇后之后居然投江去了!”
听完了之后,宫人啧啧惊叹:“嗐,这女子换个身份,可不就是睿王妃!”
“所以这话本子就火了啊,啧,说不定就是睿王妃写的。她和皇上啊,瞧着也真是郎才女貌。”
“不说了不说了,我抓紧时间干活去,对了姐姐你的话本子能不能借我看看?”
“好说好说!听说你也有个话本子……”
两人笑着走远,橙心偷偷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昭颜,跪下请罪道:“娘娘,奴婢……”
“起来,话本子又不是你写的,请什么罪?”裴昭颜轻声道,“你去找吴尚宫吧,我要去养心殿。”
橙心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裴昭颜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觉得这话本子简直可笑至极。不过那两个宫人倒是说对了一点,这话本子说不定真是程玉墨找人写的。
看来程家真的要倒了。
她深吸一口气,举步往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中,祁淮静静地坐在上首,看着跪在地上鬓发散乱的女人,他冷声开口:“话本子是你找人写的?”
“皇上,臣妾写的如何?”程玉墨红唇勾起,笑的恣意,“现在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咱们三人之间的‘□□’了呢,你猜,晗妃娘娘知不知道?”
祁淮淡淡地看着她,反问:“你与睿王做了几年夫妻,当真对他没有丝毫情分可言?”
“臣妾喜欢的人是谁,皇上不知道吗?”程玉墨苦笑,“就像话本子上写的,臣妾是被逼的。”
祁淮眼底浮现出厌恶,转瞬又隐去。
“这几日的陪伴,皇上有没有想起我们的曾经,那时我便是这样整日待在你身边,”程玉墨眼里浮现出几丝恰到好处的怀念,“若是没有祁清,皇上,我就是与你并肩的皇后。”
“朕知道你写话本子的目的,无非是利用舆论逼朕就范,然后纳了你,救程国义。”祁淮一丝情绪也无,冷静地陈述事实。
程玉墨摇头,轻声道:“不是的,臣妾是真的喜欢您,一直都喜欢。”
“可惜你想错了,朕原本想按部就班地审问程国义,他还能多活几个月。”顿了顿,他倾身微笑道,“但是现在,你猜猜,他能不能活过三日?”
程玉墨瞳孔紧缩,她膝行几步跪在阶下,凄厉喊道:“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就是被裴昭颜那个狐狸精迷了心智!我父亲没有贪污!更没有谋反!”
祁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眼见着他软硬不吃,程玉墨咬咬牙开始磕头,一声又一声,在这偌大的殿中回荡。
祁淮懒的与她虚与委蛇,他懒散的支撑这下巴,漠然的看着她。
裴昭颜是他的底线,既然程玉墨不明白,那他便让她明白,省的整日动这些歪心思。
祁淮眼中杀意浮现,转瞬又消失。若不是因为皇兄被她迷了心智,他早就把她杀了。
有一丝光亮照进殿内,他抬头,招招手让李德福过来,低声道:“去睿王府告诉睿王一声,就说睿王妃晕倒了。”
“是!”李德福后退几步,面向跪在地上的程玉墨。
程玉墨傲然地挺直脊背,不屑地看着他,又转首,眼波轻荡,痴迷的望着祁淮,额头上的红印格外瞩目。
好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李德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睿王妃,奴才得罪了。”话音未落,他一个手刀,程玉墨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探了探鼻息,他又来到祁淮面前,附耳道:“皇上,晗妃娘娘过来了。”
祁淮连忙站起身,快步绕过晕倒在地的程玉墨,冷声喝道:“怎么不早说!”脸上却带着笑。
正要踏出殿门,李德福犹豫的声音响起:“皇上,娘娘瞧着不大高兴,似乎已经知道话本子一事了。”
祁淮把脚收回去,轻咳一声:“你去跟她说朕有要事,明日再去明华宫。”
全然没有方才的稳重。
李德福恨铁不成钢道:“皇上,拖得越久越不好啊!女子都容易多想,别说明日了,晗妃娘娘一个时辰见不着您,都能编排到睿王妃已经封后的程度!”
“那、那朕该怎么哄她?”祁淮暗暗叫苦,又猛然发觉忙了四五日,他们已经许久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