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樊篱声音很甜, 甜得浑然天成。即使压低声音,还透着蜜糖的香气。
根本阴森不起来。
“从前, 有个女孩子,救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猫咪。”樊篱起了个头。
白兮若模仿她的语气,幽幽补充道, “取名叫小星星?”
“啊呀!”樊篱吓得叫了一声,抱怨道,“你接受惩罚呢, 不要随便插话。”
“我错了,你继续。”白兮若笑得很开心。
这个大宝贝,胆子那么小,偏偏喜欢讲鬼故事。
真可爱。
“他把猫送进宠物医院,用身上所有钱帮猫咪治病。后来他出了车祸,躺在病床上,听到猫咪跟死神讨价还价。”樊篱紧张的咽下口水,绷紧神经继续说,“猫咪问死神,‘我用一条命换他回来够不够?’死神摇了摇头。猫咪说‘两条?三条?’死神一直摇头。猫咪生气地说,‘好啦,我把剩下的命都给你,一定要让他活过来。’”
故事讲完,其他几位听众集体露出‘就这样?’的表情。
樊篱讲的鬼故事并不可怕,反倒有些可爱。
猫咪和主人还挺有cp感。
可樊篱被自己的装神弄鬼吓到了,打着哆嗦说,“我去趟洗手间。”
“哈哈哈哈!”后面几个人同时笑趴了。
白兮若还有点人性,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她,我就宝贝就喜欢自己吓自己,让你们见笑了。”
白兮若前脚刚走,编剧助理匆匆跑出来。
“剧本写好了,大家快去拿吧!”助理仿佛刚走鬼门关走了一遭,恍惚的问,“樊篱呢?”
“去洗手间了。”楚殿回答。
“哦,那我把她的剧本放桌上,你们等会提醒樊篱啊。”助理把剧本分给他们,急急催促道,“各位老师快去准备吧,导演说两个小时以后开拍,否则赶不上周播了。”
事态紧急,裴景冉和楚殿带着剧本回休息室化妆。
过了五分钟,樊篱终于走出鬼故事的阴影,回到片场,只剩下一桌残局。
“樊篱,快去化妆背剧本吧!”旁边人提醒她。
“我的剧本呢?”樊篱连忙问。
“送到休息室了吧。”她说。
“哦哦!”樊篱连忙跑回休息室,自己桌上,果然摆了厚厚的剧本。
听说,两个小时之后开拍,第一场就有自己的戏。
她翻开新剧本,争分夺秒背台词。
新剧本给自己加了不少戏份,第四集 开始,就是她勾引唐荣的事情败露,戏院老板兴师问罪的剧情。
“我养着他怎么了?歌女就不配拥有七情六欲吗?”樊篱读了好几遍,揣摩这句话的感情。
白兮若越听越不对劲,凑过来说,“宝贝,台词是这么写的?”
“是啊……”樊篱把剧本拿给她看。
“不对啊……”白兮若觉得奇怪。
前三集里,歌女定位是敢爱敢恨,而且拎得清楚。
她喜欢唐荣,所以想资助他东山再起,而不是‘养着他’。而且歌女很清楚,自己拥有的锦衣玉食,是剧院和各位恩客给的。纵使心里不情愿以色侍人,登台也总尽着本分,不可能说出如此恃宠而骄的话。
歌女想要七情六欲,就像靠女友粉养活的流量爱豆,突然谈了恋爱,还不允许粉丝脱坑回踩一个道理。
这狗啃的三观,人设彻底崩了。
“我也觉得奇怪。”樊篱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可是,编剧写了好久,应该有他的道理。”
“或许是伏笔吧,希望之后能圆回来,你继续背吧。”白兮若拍拍樊篱的肩膀,没有再打扰她,悄悄退出休息室。
樊篱全神贯注背完台词,匆匆找陈菲化了妆,赶往拍摄片场。
“樊篱来了!”场工激动的喊了声。
“小祖宗唉,终于来了。”导演等了挺久,挥挥手把樊篱招呼过来,“台词背过了吗?”
樊篱点点头。
“时间紧张,别彩排了,直接打板开始吧。”导演急匆匆安排开始,抽空鼓励道,“你维持前几场的水准就够了,放松点。”
“好,我尽量不让你失望。”樊篱认真地说。
跟她搭戏的剧组老板,是一位从业多年的老戏骨。
他一开口,就把樊篱带进被质问的情境中。
樊篱按照剧本要求,露出倔强又悲愤的表情,喊话道,“我养着他怎么了?歌女就不配拥有七情六欲吗?”
话音刚落,饰演剧院老板的戏骨愣住,半晌没接上话。
他忘词了?樊篱出了戏,犹犹豫豫刚准备问呢。
“樊篱!”导演吼了声,“你乱演个啥,谁允许你自由发挥了!”
“我、我没有……”樊篱委委屈屈的争辩。
她知道自己演技垃圾,背台本总是连标点符号都背过,生怕因为忘词,拖延拍摄进度。
“你刚刚背的,有一个字对吗?”导演本来就着急,脾气比平常更加暴躁,口不择言的辱骂,“以前你演得烂,起码态度挺端正,我能看到你拍戏的诚意。现在你连台词都不愿意背了?刚有点热度,飘上天了都!”
“我没有飘,我……”樊篱第一次挨骂,居然是这种有口难辨的感觉。
她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朝导演鞠了个躬,“对不起……”
导演瞧见小姑娘红红的眼睛,不忍心再多骂什么,摆摆手说,“行了,你再看看剧本,把台词背熟。”
樊篱揉揉眼睛,走过去小声说,“可是,我剧本就是这么写的。”
“怎么可能?这一幕歌女要先跟老板认错,然后替自己赎身啊。”导演拧着眉说,“把你剧本拿来。”
樊篱掏出剧本,双手递过去。
导演接过来,匆匆翻了两页,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作废的旧剧本,编剧明明扔垃圾桶了,谁给你的?”导演问。
樊篱摇摇头,愧疚地说,“不知道,它放在我桌上。”
“你刚才全部按照这个剧本背得词?”导演叹了口气,“没法演了,这没法演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樊篱咬紧下唇,愧疚的攥住衣角。
“嗨,导演。”楚殿匆匆跑过来,“我跟裴哥准备好了,先拍我俩吧。”
“行,行!”导演仿佛遇到救星,转过去叮嘱樊篱,“让后勤再印一份剧本,你快点背台词!”
楚殿从后面拿出一份剧本,“先用这个吧。”
“谢谢你!”樊篱感激的接过来。
“别谢我,这份是裴哥的剧本,他记性好,拍戏不用来回翻,让我拿给你。”楚殿曲起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下,“姐姐,没时间丧了。要是影响拍戏状态,骂你的就不止是导演了。”
“嗯!”樊篱捂住脑袋,重重点头。
跟裴景冉搭戏,体验感绝佳。他几乎不会出差错,还能把对手戏演员带入角色中。
楚殿很快拍过几场镜头,趁着场工换布景的空档,凑过去跟裴景冉搭讪。
“裴哥,樊篱拿错剧本的事,你怎么看?”楚殿低声问。
裴景冉没有表情看了他一眼,懒得吭声,摆明嫌楚殿明知故问。
“咱们先还原当时的场景,编剧助理过来,把樊篱的剧本放麻将桌上,你跟我拿了剧本离开了……你说现场还有谁?”
片场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可都忙忙碌碌准备拍摄。
再说他们平常跟樊篱关系挺好,没理由做出换剧本的事。
“刚进剧组,我就跟她说过,蒋珊不是个善茬。”楚殿顿了顿,好奇地问,“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怎么还跟她合作第二次?”
“我不知道……”裴景冉平静的说,“进组才发现。”
“哦,她估计等你签了才接触剧组,听说在主动放弃片酬,还带资进组。”楚殿冷冷笑了下,“做出这么大牺牲,才换来女主的番位,结果被樊篱压了,cp也让别人炒了……我倒是挺理解那个女人的,她肯定会报复樊篱。”
“嗯……”裴景冉自然明白。
他只是没想到,蒋珊表面对樊篱亲如姐妹,背后刀子捅的毫不留情。
她不愧是演员。
“心疼我姐姐,没资历没背景,以后还不知道要被蒋珊怎么整死呢,凉了凉了。”楚殿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
他在试探裴景冉,测试他会不会为樊篱出手。
裴景冉依旧平静,没有因为这种事泄露情绪。
“你错了……”裴景冉淡淡的说。
“什么错了?”楚殿有些懵。
裴景冉眼中掠过几丝对无知者的怜悯,“樊篱不会凉。”
她背景摆出来,绝对吓死人。
“啊?”楚殿还是没听明白,“所以,你打算袖手旁观吗?”
“不打算……”裴景冉瞧见樊篱哭泣的模样,内心已经失去理智。
可他更快平静下来。
“我们没有证据。”他提醒道。
“!!!”楚殿惊了,“艹,我怎么忘了,你家小甜甜还把蒋珊当朋友呢!”
裴景冉有些无奈,却被‘你家小甜甜’这个说法取悦了。
第20章
怀揣着必须将功补过的信念, 樊篱将记忆潜能发挥到极致,40分钟内背过所有台词, 还拜托搭戏的老戏骨陪她彩排了两遍。
到了正式拍摄,八场戏总共只ng了两次, 超水平发挥,总算让导演的脸色多云转晴。
“刚才我说话重了点,别往心里去啊。”导演骂哭了小演员, 心情特别愧疚。
樊篱连忙摆摆手, “都是我不好,耽误剧组拍摄了, 谢谢导演。”
她进剧组快一个月, 清楚导演的性格,心直口快, 认真负责。而且大多时候对待樊篱特别有耐心,很少说重话。
樊篱见过导演骂楚殿的样子, 可比骂她狠多了。
由于樊篱脸皮薄, 没挨过骂,刚才居然委屈的哭了出来, 想想还挺不好意思。
“也不能怪你,可能是哪个工作人员失误了。下次小心点,别再拿错剧本了。”导演朝她挥挥手, 催促樊篱快回酒店睡觉。
目送小姑娘走远,编剧摸着光溜溜的脑壳,慢悠悠凑近导演。
“哎, 你真的觉得是她拿错了?”编剧问。
“怎么可能……”导演算是半个圈里人,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全剧组那么多演员,只有她的剧本拿错了,哪有那么巧的事?”
编剧悠悠叹了口气,“而且她拿到那本,是我前两天给你看的废稿。咱俩讨论以后觉得不行,就找人扔进碎纸机里了。”
结果,应该粉身碎骨的废弃剧本,出现在樊篱的手里。
“有人搞到了旧剧本,拿来陷害小丫头了。”导演捏捏眉心,“好好拍个戏,咱就这么难呢。”
“你知道是谁吗?”
“还用想吗?裴景冉肯定不会。楚殿那小子挺狠,可总来没有主动算计过谁,剩下只有那个跟樊篱有利益冲突的演员了……你写的那个旧剧本,她的戏份就挺少,新剧本更少了。”
两个都是聪明人,很快就弄明白是谁。
编剧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忧愁的说,“兄弟,他们演员水太深了,这事管不管啊?”
“管!”导演掷地有声的说,“在我的剧组,欺负我选进来的演员,这都不管,我以后还怎么混?”
“成!”编剧拍了下大腿,“我听你的……”
樊篱送走白兮若,回到房间里,压抑大半天的委屈卷土重来,翻江倒海的吞没自己。
打从樊篱记事开始,一直被当成易碎品,仔细呵护宠爱。
今天,她第一次被劈头盖脸的辱骂,居然因为这种无妄之灾。
白天拍戏时,樊篱强行压住情绪,没有把委屈表现出来,怕自己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让大家都觉得自己矫情。
这会只剩下她自己,憋不住的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
她抱住抽纸盒子泪眼汪汪,没几分钟,垃圾桶都要被扔满了。
‘咚咚咚——’
耳畔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樊篱吸吸鼻子,哭唧唧走过去问,“谁呀?”
“我……”裴景冉声音飘进来。
“裴老师?!”樊篱胡乱抽出两张纸巾,擦干净眼泪鼻涕,拨弄两把散乱的头发,强行扯出一个微笑。
打开门,裴景冉直条条戳在外面,目光沉静。
“有事吗?”樊篱小心翼翼的问。
女孩大概偷偷哭了很久,眼睛红红的,还有点肿。鼻尖也是红红的,唇角笑意很勉强,被委屈压得翘不起来。
裴景冉不会安慰小姑娘,半晌才缓缓说,“茶……”
“啊?”
“花茶……”裴景冉提醒,“你说过的……”
“嗷!”樊篱想起来了。
她主动提议,说每天晚上给裴景冉泡花茶,陪他聊天解闷。
“你等等,我马上过去。”樊篱用手背用力抹抹眼睛,转身用粉色玻璃小壶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