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冉很想这么说，对上樊篱的表情，又不自觉改口。
“嗯，好多了。”
“那就行……”樊篱松了一口气。
裴景冉看到她唇角的酒窝，忽然觉得自己留下来是个错误。
冷久了的人，身体早已麻木。可一旦接触到热源，意识开始复苏，就会本能的汲取温暖，抓住不放。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没办法占有那样的温暖。
“我该回家了。”裴景冉说。
“你可以吗？”樊篱跟着站起来，“你还生病呢，路上要出事怎么办？我让司机叔叔送你吧。”
她说完，又想到了什么。
“不行，司机叔叔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跟着一起去吧，你等等我。”
说着，樊篱嗒嗒嗒跑上楼，快速冲洗干净身上的酒气。
关心则乱，她根本没给裴景冉拒绝的机会。
裴景冉噙着笑意，盯着她瞧了会。
“好……”
裴总家私人地址，之前楚殿已经告诉樊篱了，只是樊篱还以为自己没机会来。
司机叔叔开着裴景冉的车驶入小区，樊篱才后之后觉，觉得自己应该紧张一下。
这是裴景冉的家，他生活的地方，应该是什么样呢？
以前，裴景冉脱离镜头，就会回到这里。
她想着想着，不受控制脑补裴景冉平常生活的模样和状态……
“十三栋，到了。”司机叔叔提醒。
“谢谢……”裴景冉简单道了谢，转向樊篱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谢，我……”樊篱听出来，裴景冉没有邀请她上楼的意思。
放在平常，樊篱肯定二话不说，立刻告别。
可今天情况不同，裴景冉还生病呢。在不确定有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她没办法把裴景冉一个人丢下。
“我来照顾你吧？”樊篱鼓起勇气说，“虽然我手笨脚笨，也不会下厨做饭，但我可以提醒你吃药，帮你请医生。”
她极力推销自己，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优点。
更具吸引力的优点还没想出来，裴景冉淡淡开口。
“我家里很无趣，如果你不介意，请上来吧。”
“不介意不介意！”裴景冉又摇头又摆手。她是为了照顾裴景冉，又不是觊觎他的私人住宅。
好吧……确实有那么点私心，想去裴总家看看。
可主要还是照顾裴景冉！樊篱内心说服自己。
裴景冉住二楼，连电梯都不用坐，整栋楼只有两户房子，另一间应该是楚殿的。
他来到自己房门前，打开，沉默的站在那里。
樊篱缓缓走过去，停住脚步，突然不敢踏进房间里。
底层楼光线都暗，即使晴朗的下午，走廊依旧灰蒙蒙的。
裴景冉这套房背光，外面还有一片绿化树，枝繁叶茂的，挡住所有光线。
让整个屋子看起来，仿佛被阳光抛弃了。
屋里家具大多是黑的，深沉的黑。樊篱只是站在门口，都觉得有挥不去的阴冷。
“要是……”裴景冉想说些什么。
“快进去吧，你生病了，要好好休息。”樊篱踏进房间里，转过去喊裴景冉进来。
裴景冉没再说什么，跟着进入房间里。
这栋房间，跟酒店房间差不多，没有任何人气，也没有任何归属感。
相比较之下，酒店客房都显得温情脉脉了。
樊篱走进房间，才发现刚才玄关的死角位置，那面墙堆满了石头，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姿态嶙峋的奇石，有些还沾着血迹，一个个堆在格子里，让人莫名有种恐惧。
难怪楚殿曾经提起时，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裴老师，你喜欢石头？”樊篱问。
“不，是我母亲。”裴景冉回答，“那些都是她的藏品。”
“她跟你住？”
“她已经过世了。”
樊篱愣了下，“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
母亲过世，对裴景冉来说是个解脱。
女人生前喜欢有棱角的石头，情绪失控时就攥在掌心，握得死紧，任由石头棱角伤害自己。
那些血迹，就是那么留下的。
裴景冉对亲生母亲没多少怀念，离开沈家时，却只带了一堆石头。
沈家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也没有什么是属于母亲的。他清楚这个道理，走到决绝毅然。
“我多问了，我给你烧水。”樊篱愧疚收起继续探究的打算，来到厨房鼓捣。
她别的不行，烧的白开水肯定很好喝，樊篱美滋滋的想。
裴景冉凝视她忙忙碌碌的背影，莫名有种满足感。
桌上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他看都不看就挂断了。
商业合作肯定会联系刘顺，他没有朋友，没有人会打电话给他。
那头，被挂断无数次的秘书小心翼翼汇报，“沈董事长，裴……沈少爷还是不接。”
“他像什么话！”沈董愤怒的拍了下桌子，“不就当了个明星吗？还让我亲自去请不成？”
“沈董事长，他可不是普通明星。而且……”
“够了……”老人面色极差，颤巍巍站起来，“我去找他……”
第30章
“蛮蛮, 你后天晚上有空吗？”华筠问。
“有啊……”樊篱歪过脑袋想了想，回答道, “我本来打算照顾裴老师，但是他要拍戏, 我就没有安排了。”
“都多少天，你还在照顾他？”华筠皱了下眉，“裴景冉只是感冒, 又不是坐月子。”
用得着天天去照顾吗？身体那么虚, 真丢人。
“哥——”樊篱拖长调子叫他。
其实裴景冉的感冒，早都已经痊愈了。樊篱说是照顾他, 更多是为了陪陪偶像。
……凭借她五谷不分的生存技能, 也没办法好好照顾一个病人。
樊篱愧疚的检讨了半分钟，转移话题问, “后天晚上，有什么事吗？”
“哦, 沈家老爷子过寿, 我想带你过去。”华筠说。
“沈家？”樊篱不明所以，“怎么想到带我过去？”
樊篱讨厌麻烦, 通常这种场合，她几乎不会出席。
而且，要是樊篱没记错, 他们跟沈家关系并不好。
“你每天在家里闲得发慌，也该出去透透气。而且……”华筠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沈家最近出了大事, 无论怎么收场，都会闹出笑话，你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樊篱考虑片刻，回答，“随便吧，既然你说了，我就去。”
沈家老爷子今年74，前后都挨不着大寿，却偏偏选择今年大操大办。
寿宴是临时决定的，沈家人亲自登门送了请帖，邀请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参加。
种种迹象太过可疑，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沈家渐渐没落，孙辈还闹出事，沈老爷子气坏了身子，害怕自己时日无多才办了寿宴。
还有说法是沈家老爷子亲手把孙子送进去，至今也没探望过，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家毕竟是最早的豪门世家，就算后来没落，方方面面比不上华家，可祖宗根基还在。
大家多少得给沈老爷子留点面子，寿宴当天，祝寿的人都快挤破了沈家祖宅的门槛。
“华总，别来无恙啊！”
华筠刚从车里下来，就碰到有人迎上来打招呼。
现任首富，商界奇才，年少有为，自然所有人都争着巴结。
“李总，好久不见。”华筠跟对方打招呼。
“华总还记得我，真是荣幸。”李总把目光挪到旁边女孩身上，试探着问，“这位是您夫人？”
“李总，话可不能乱说。”华筠语气沉了几分，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妹。蛮蛮，快叫李叔叔。”
“李叔叔好……”樊篱乖巧的叫人。
“原来是传说中的华小姐，是我弄错了。”李总说错话，连忙补救，“华小姐真漂亮，看起来有点像哪个明星。”
他本来是句客套话，这会说完，真觉得是某个小明星了。
华筠没避讳，直截了当的说，“我妹妹对经商不感兴趣，就喜欢到处玩玩，让李总见笑了。她不想让大家知道，所以……”
“我懂，华总放心。”李总求生欲很强，连忙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乱说！”
华筠是个得罪不起的主，樊篱以妹妹身份跟在他身边，见了很多人，大家对华筠都毕恭毕敬的。
即使有人认出樊篱，回头也不敢乱说什么。
沈家祖宅挺大，而且弯弯绕绕，特别容易迷路。
“我来过这里。”樊篱说。
“你小时候，我带你来了一次，参加沈大少爷十八岁生日。”
“哦，不记得了。”樊篱生活随性，对于不重要的事，转眼就会忘记。
“没必要记得。当初沈家人对大少爷有多宝贝，现在就有多嫌弃。”华筠淡淡说了句，熟门熟路带樊篱来到待客的地方。
沈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还在房间休息。宴会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五成群彼此攀谈，觥筹交错，满是上流世界的纸醉金迷。
樊篱并不喜欢这种场合，总觉得虚得慌。
她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即使不喜欢，表面也不会流露，礼貌的跟凑过来的人问好。
“华小姐，我敬你一杯。”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凑过来。
“我妹妹不喝酒。”华筠抢先替她拦住。
女孩子连忙缩回去，不敢造次。
“你遇到不喜欢的人，可以不搭理。听到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接。”华筠低声嘱咐，“你是我妹妹，他们不敢得罪你。”
“可是他们会记恨你。”樊篱轻声说，“我总不能让大家觉得，你是个溺爱无度的哥哥。”
华筠：……
溺爱无度怎么了？
我妹妹这么可爱，还不许溺爱了？
幸好樊篱不接触商场工作，那些人知道跟她攀关系没用，稍微打个招呼就去奉承华筠。
樊篱乐得轻松，躲在后面喝了两杯果汁，又觉得无聊。
华筠说今天有热闹，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真无聊。
‘咚咚咚——’
钟塔敲了八声，天色彻底暗下来。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沈家现任当家走出来，扶着鬓发花白的沈老爷子。
“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家父的寿宴。”沈当家先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位也知道，沈家这两年，比不上以前。承蒙大家顾念旧情，还愿意赶来祝寿。”
旁边人连忙说了几句恭维。
“今天召开这场寿宴，一时因为家里灾祸太多，想趁机冲冲喜。二呢，是要拜托各位老朋友一件事。”沈当家表情有些奇怪，俯身跟老爷子说了几句，才提高声调继续说，“接下来，让老爷子跟大家说。”
沈老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形有些飘摇，看来最近过得确实不太好。
“这件事啊，说来也惭愧。”沈老爷子拄着龙头拐杖，慢悠悠说，“各位应该知道，我有两个儿子。”
沈老爷子守着两个儿子，当初没少得意，后来二儿子死了，他差点闹得天翻地覆。
“知道，知道。”大家忙说。
“好戏要开始了。”华筠举着酒杯，笑眯眯跟樊篱说。
“欸？”樊篱没感觉到好戏的征兆。
“我二儿子过世以后，还留下来一个孩子。”沈老爷子说。
话音刚落，其他人脸色变了，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那小的还活着？”
“活着呢，听说当天要上礼仪课，爸妈没带他出去。”
“既然活着，这么多年都没露过面？”
“露啥面？老爷子当初就嫌弃他亲妈家里穷，给沈家带不来什么好处。那孩子又生晚了，上面有长房长孙，自然没人待见小的。”
“可惜了，我记得那孩子聪明，长得好，就是每次家里都不带出来。”
“后来呢？”
“你没听说啊？他妈害死了沈老爷子宝贝疙瘩，老爷子哪能容得下他，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了。”
“既然扫地出门，这些年都没提起，现在又说什么？”
樊篱听到他们的议论，依稀想起些事情。
她以前来过沈家，给什么‘沈少爷’过寿。她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偷偷溜出宴会厅，结果在偌大的沈家迷了路。
兜兜转转找不到方向，樊篱急得快哭了。突然，见到花园里有个漂亮的小哥哥。
他怀里抱着一只流浪猫，衣服沾了土。
“这个地方不可以随便进来……”小哥哥跟怀里的猫咪说，“他们会杀了你的。”
后来，小哥哥带他离开迷宫似的花园，把猫咪托付给他。
那只猫咪就是小星星。
……难怪自己记得小哥哥姓沈，却忘了他的名字。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互相介绍过。
“各位，请安静一下。”沈老爷子摆摆手，继续说，“我那个小孙子啊，几年前走丢了，我苦苦寻找了很久，都没见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