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复活区读完缸中之脑的发布,她便猜到了会有今日情形,与其坐等艰难百倍的赤壁之战,不如趁乱捡自己人下手。
人性生来如此,欺软怕硬,惧难就易。但真发生这天,陈以南很难说没有丁点难过。
如刘志所言,她没把自己当成过纯粹的考生,甚至,两年以来,她用种姐姐长辈般的心态在和同学们沟通、戏耍。
所以今时今日,才加倍感触。
“我应该还算受刺杀少的。”陈以南低喃,“四区都挺团结的,大家都觉得这届受委屈多,天王上要争气,所以不怎么想撸了我——毕竟明面上,我是最可能冲天王的文科生。”
“林冲富光他们估计更难。”
“发个声明吧。”诸葛亮语重心长道,口吻带了上长辈语气。
多年前,是你陈以南带我走出了迷途。
现在,换我来帮帮你。
“——都是同一个区的孩子,大家知根知底,你们高位排名的学生有多不容易,相信大家都知道,前十名出个联合声明吧,呼吁减少内斗,共同蓄力谋划赤壁。”
“就算魏蜀吴都是同学,但至少多了一层国别,能少些道德谴责感。”
诸葛亮收起羽扇,摸了摸陈以南头顶,像位心底温暖的大哥哥。
很顺滑的一把头发,诸葛亮摸得很爽,又顺着往下捋了一把。
陈以南:“……”
“你他妈摸驴尾巴呢诸葛奶亮。”
诸葛亮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当晚,东吴阵营。
帐篷里漆黑一片,林冲摸着黑给自己上药。
腰肋间一片血迹,随着呼吸起伏,伤口像鱼嘴巴似的开开合合,呼吸着新鲜空气,他洒上白药,痛的龇牙咧嘴。
这帮狗日的。
老子平时给大家伙出了多少好主意,背刺偷袭倒是很顺手啊。
林冲嘴唇发白,失血过多,染湿了床单,他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不行,林冲默念,我要扛不住死了。
一半积分肯定要撸给偷袭我的人了,玛德,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偷袭者的脸呢!
忽然,像是平地起风,帐篷掀起一角,一阵长江水腥气吹来,林冲顿时一个激灵,光速缩进被子里,装没人。
……
有人么?是谁?
悄无声息。
片刻后,一只冰冷苍白的手伸进了林冲被窝,掏了一把。
林冲:“!”
谁要掏我二弟!
他一个鲤鱼打挺滚起来,扯到了伤口,咬着牙不肯叫唤,拔出短刀凝视着黑暗,随后,黑暗中浮现一捧烛火,陈以南的五官死气沉沉浮在空中。
林冲从头皮炸到脚底:“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以南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道:“林哥,有日子不见,见我这么激动啊。”
林冲警惕地望着她,心中绝望。
这都什么世道!
第一来杀第二了!
卧槽别说我现在有伤,没伤我也干不过陈以南啊!
……
罢了!如果撸我一半积分能让陈以南冲天王更稳妥的话,也算死得其所!
林冲一梗脖子,闭上眼睛,引颈受戮。
陈以南稀奇看他,青年四肢匀称,黑暗中苍白皮肤发着光,还挺好看。
随后,一把撕开他包扎的伤口。
林冲:“……”
林第二发出一声惨叫,浑身疼的发抖:“你干嘛!君子卖艺不卖身!”
陈以南翻白眼:“谁稀罕你身子,你有18cm吗?”倒出点白药给他重新上了,“你是憨批吗,药都糊到绷带上了,想发炎吗?”
林冲眼圈发红,声音听着有点委屈:“那我有什么办法,老有人偷袭我,我也不敢喊人帮我上药,自己又看不到背后。”
陈以南看他一眼:“……”
“不用挡,我对杀你没兴趣,还指望着你冲天王呢。”
“——咱搞个联合声明吧,再不管管这事,赤壁还没开始,各家内讧都杀疯了。”
林冲偷看她一眼,黑暗中女孩的轮廓格外温柔美丽,和平日里的女魔头形象大相径庭。
“好啊。”他低声道,脸色潮红。
陈以南手法专业,十项全能,包扎很快,“本来想着拉你一起去江那边找金岭,他不是在曹魏阵营嘛,但现在看你这样——啧,扛不住就阵亡回去吧哥,挺着多耗身体啊。”
“阵亡光脑管死不管伤,你这硬挺着绝对没复活一趟好得快。”
“我不。”林冲喘着粗气,“我要死了,积分就给偷袭者了!”
陈以南:“……”
“傻biu吗!我是让你自杀回去!不是化脓熬死回去!你他妈被砍的是肋巴骨不是脑袋吧!”
林冲一愣,对啊,再回头看,陈以南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我去曹魏一趟,明早六点前回来。”
“如果我没回来,你注意着点星云榜——说不准我被宰了,记得替我报仇。”
联合声明至少要纠集战区前十做出统一声明,不然威慑力不够,前十里有俩人都在曹魏,打通讯也不回,陈以南只能亲自来一趟。
摸黑进了魏营,陈以南揣好一把刀,准备一个不对就自杀返回。
总归北境军队现在在行动中,明早就拔寨走了,到时候再回来复活。
摸着考生营帐很快,陈以南仔细辨认帐篷口挂的名牌,一个接一个,刚找着金岭的,一股细微的血腥味传来。
帐篷里一片昏暗,模糊的影子显示着,一人倒在地上,另一人正要把刀从他身体里拔出来。
又在内讧。
瞧这“皮影戏”,陈以南心头五味杂陈:“……”
她抬头看看帐篷名牌,确实是金岭和程桥,才掀开帘子走进去。
月光薄薄落进来,程桥正在擦着刀上的血,背后一道明显伤疤,血如涌泉,金岭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嗬嗬喘着气,面如金纸,眼看出气比进气多了。
脚步声传来,程桥瞬间提刀,黑暗中依稀看清了来人,他一顿:“陈以南?”
金岭的眼中顿时绽放光芒,伸手想求救,程桥却毫不客气,一刀结果了他,“都是同学,少受点罪吧。”
“赤壁在即,复活区休息下就赶紧回来。”
金岭:“……”
金岭似乎很想用眼神瞪死程桥,但事与愿违,阵亡烟火扫过后,他很快消失在原地。
一片安静。
陈以南没动弹,不前进也不后退。程桥站起身来,收起短刀又撕开衣服,给自己上药。
从头到尾,他都没解释杀了金岭这事。
两人沉默了会,程桥见陈以南竟然无聊地开始玩手,他心头一阵无语:“……”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又指了指血还没擦净的刀刃。
陈以南耸肩:“我又不瞎,你背上的伤一看就是新鲜伤口,那角度刁钻的,总不可能是你自己拐着手背后捅的吧。”
“在场就俩人,很明显是金岭捅了你,又被你反杀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有什么好问的。”
程桥脸色稍好,他发现,自己还是很介意被陈以南误会这事。
“好久不见,南队。”
“如果你也是来做和金岭同样事情的话,眼下确实是最好时机。”
程桥说道,伤口出血将绷带湿透了,正在往地上滴,血腥味弥漫开来。
陈以南:“……”
“你这厮,黑夜暴露本性了?”她靠近两步,程桥反射性绷紧身体,谁知陈以南只是把他绷带扯了,重新包扎了一遍:“男生都这样吗?粗心大意,裹药那面包反了不知道吗?”
程桥:“‘都’这样?还有谁?”
抓得一手好重点。
陈以南假笑:“还有林冲,我刚劝他自杀了,现在来劝你。”
程桥有点失落:“你不打算杀我?”
陈以南看神经病似的看他:“……”
“失落个鬼啊?”
“你冲到第十名不容易,大家是队友,我手贱吗我来趁人之危——好了,我是来商量的,前十出个联合声明吧,呼吁减少内斗,赤壁战场再一决雌雄。”
“怎么样?”
程桥眼冒金星,失血过多让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可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很低沉,随后脱力地晃了晃,险些失去知觉,下一秒,便是陈以南接住了他,让他靠在肩头。
真好,他含糊地想,队长给了我个拥抱。
陈以南:“……”
啪一声。
陈以南猛给了他一耳光。
活生生把程家二少爷从濒死的昏迷中抽醒,脸上一个巴掌印迅速浮起。
“赶紧自杀!你要这么死了,金岭白得一半积分!”陈以南喝道,见他眼皮昏沉嘴唇苍白,连忙又给了两巴掌,照着伤口猛抽。
程桥差点一口气噎死:“……”
我都脆弱成这样了,你还???
喜欢上你,我真是上辈子“积德”啊我。
第二天一早,清晨六点。
四区大群里,前十名发出联合倡议,呼吁战区减少内讧,避免不攻自破,同时号召为赤壁战场的狂揽积分,早做准备。
第156章 定计与选拔!
瞧陈以南轻而易举说出自杀二字,程桥失笑,剧痛几乎撕裂了他的神经:“队长,并非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好歹也是考试——”他咬住嘴唇,却没再坚持,掏出刀来,陈以南掏出手帕给他擦血:“怎么,怕金岭早你一步,守在复活区蹲点杀你第二回 ?”
“看开点,这只是高考,砸了就砸了,得失不过虚伪荣誉。”
“你要不复活,毁坏的可是自己身体。”
程桥抿紧嘴唇,不语。
陈以南知道真正二十岁的人年轻气盛,不会听从这种话,但她还是说了。
他利索地切了腹。
视线昏暗,温热的鲜血流了陈以南一手,她捻了捻阵亡烟花,走出帐篷。
抢天王必然还有没公布的细则,不然,光靠学生脆弱的荣誉感,根本拴不住暴涨的自杀率。
后续如果自杀率崩盘,委员会肯定不愿意。
快七点了,朝阳初升,大群里考生对联合声明纷纷响应,甭管如何做,至少口头应下了。
光脑频繁闪烁着,林冲的消息多而密集:
【@林冲:还活着呢吧?】
【@林冲:赶紧回来,周将军要派黄盖将军假降了】陈以南:“……”
仿佛历史主线在瞬间合拢,明星闪烁,弓弦拉满,英豪齐聚一堂,难以言喻的感慨充斥心间。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曹魏洞悉孙刘的诈降,孙刘熟知曹魏的底细——饶是如此,历史的步伐依旧有条不紊,颠不破锤不烂。
我们的星云高考,果真只是看客。
陈以南点开光脑定位,查看了一番两军距离,警报瞬间在心中拉响!
竟然这么近——最快明天最迟后天!
两军前锋就要相遇了!
清晨长江上浓雾弥漫,阳光也照不透,陈以南站在曹营帐篷前,心中拿定了一个主意。
有些曾经想用而没机会用的兵法策略,现在可以捡起来了。
将光脑上的坐标发给林冲,她跳上筋斗云,返回江那边。
……
……
赤壁近于乌林,不过数日便可抵达。
四区的观众们此前连续看了一周的大军迁徙,若不是知道赤壁之战近在咫尺,这帮贪新鲜图热闹的民众早就跑光了。
今天直播一开始,天空灰暗,下着瓢泼大雨。
还是那条黯淡灰青色的长江,江面洒满雨点,岸上行着浑身湿透的大军,水面驶着船队,前方一个形状古怪的弯口,不少观众我靠一声,不耐烦极了:“咋还是急行军啊,难看死了,老子要看打仗要看死人!”
“就是,不刺激看个屁!”
“还四区搞工业化呢,辣鸡玩意儿,连个瞬移都搞不出来,煞笔。”
翻开侧写本的哈莉看了他们一眼,冷淡又无奈。
两年侧写,她可算明白台上坐着的都是什么人了。
就是一帮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往哪儿倒,没有三观没有下限,聚到四区来也只是因为考生能打,敢死敢拼。
他们就是来看戏的。
哈莉小心地看了眼旁边的刘志,行伍之人脾气不好,她有点怕刘队。
谁知,刘志对这种侮辱性言论毫无反应。
“您不觉得观众说话很难听吗?”
哈莉小声问。
刘志没看她,眼神落在水幕屏上,仔细盯着江面那个弯口:“人性如此,你厌弃他们,不过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不是考生,没权利也没义务去承担你考生的忧虑和责任。”
“他们就是来看嗑瓜子看热闹的——这便是星云高考在普通人眼中的价值。”
哈莉微微睁大眼睛。
“……那些普及高考的教育意义,高屋建瓴,是决策层要思考的问题。无关民众。”刘志平淡道。
“可是,”哈莉忍不住追问,“您是军人,战备司守护宇宙海和平——您难道不觉得守护这种人,很——”很恶心吗?她咽下了最后一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