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南讲了权贵和平民的阶级问题,还问过我们,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优势资源需要抢夺,这一点她早就提过。”
“科举本质是为了防止社会阶层板结王朝崩塌,而想出来的续命方法。”
张苍:“……”丞相大人惊呆了!
“这都在胡说些什么?!”骤然被少年人质问社会本质的阶级问题,张丞相表示亚历山大!
张齐齐失笑,骤然一瞬间的面目神情,让张苍险些以为看见了陈某南:“是不是胡说,您肯定门儿清。”
“我晓得,我不是平民,替科举摇旗呐喊十分不伦不类。”
“但我对王朝的爱,是胜过对家族的,父亲。”
张苍?张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片刻后叹气道:“傻孩子,这世上有可能让一辈人之功劳超越数辈积累的,唯有天赋二字。”
“如果科举制全全铺开,你哪斗得过底层海量的天才啊。
张齐齐沉默片刻,缓缓笑开,“我要说句不爱听的话。”
张苍叹气:“说吧,什么。”
张齐齐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一点,陈以南也讲过。”
老丞相面无表情:“……”_(:з”∠)_
“她还说,英才被选拔出来后有两条路,一则依靠世家扶摇直上,二则依靠陛下艰难跋涉做个清直孤臣。”
“说白了,人才选出来,我们是有机会收回己用的。”张齐齐低头说。
张苍差点嘴巴一歪,腮帮子发疼!
“她连帝相权力之争都给你们说了?!”
老大人觉得脖子后面冰凉!
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说不准明天刘恒那坑货就提着屠刀来夷九族了!
张齐齐羞涩点点头,老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如此,你还信她那套鬼话?”
“这不叫鬼话,爹。”张齐齐认真说,盯着父亲的眼睛,“星云高考来的人把一切都说的很开,儿子我也不是逻辑不通的蠢货,是真是假我分得出。”
“陈以南还说了,她也不知道科举能进行到哪一步,选出来的人到底是稳固了王朝还是便宜了世家,但事在人为,不去做,就永远没有验证结果的机会。”
“我信她!”
少年人的声音,掷地有声。
张苍:“……”
张苍复杂地望着他,真没想到,半个月没看住,儿子就脱胎换骨了!
“明日,”老大人整理袍服,缓缓站起来,菜也没心思吃了,“我与你一起去太学听课。”
张齐齐傻眼了:“那上朝咋办!”
张苍冷哼一声:“凉拌!”
再不管管,汉朝的下一代就真要被换了天地了!
次日,张齐齐匆忙咬着汤饼准备去太学,就看到门口老爹一身正装朝服,黑袍宽袖,暗纹里绣着贵气紫色
张齐齐惊呆了!
“爹,您这是要去祭天吗?”
听听,这可真是亲儿子。
张苍白他一眼:“走,去上课。”
傻儿子忙不迭摇头:“我以为您昨天开玩笑的,您进不去。”
“陈以南为了刺激我们学习,把九龙寨的文山书海搬来了,您不行,您肯定不行!”
张苍不以为然,“走着瞧。”
俩人坐着丞相专座飞行器,轰轰烈烈奔向宇宙隔膜,果不其然,九龙寨堵在宇宙黑市入口,身躯庞大,门口黄纸还是那句破烂烂的话:【文山书海】
【参观九龙寨,请从此入】
张丞相宝刀不老,大马金刀下车,滴一声扫描指纹。
“爹,您行吗。”张齐齐狐疑,想翻出课堂笔记给老爹做小抄,却被丞相大人一把推开:“雕虫小技,难得到老夫?”
张苍呵一声。
张齐齐:“……”
“这可是文理兼修的题啊爹。”
张苍翻了个橘皮老白眼:“臭小子,你爹当年可是学富五车、冠盖满长安的才子!”
张齐齐撇嘴。
才子?您说贾谊师兄还差不多。
第一道题投影在空中,张丞相眯眼细读
【已知,科学史将1666年称为牛顿年,以纪念艾萨克牛顿为物理学做出的巨大贡献】
【请问,以下四个选项中,哪个不是牛顿在1666年的发现?】
【a三棱镜与七色光】
【b万有引力与落下的“苹果”】
【c《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d微积分】
张大人的手僵在空中:“……”
牛顿是谁?
背后傻儿子嗷嗷叫:“这题好简单,爹我来!还有二十分钟就上课了,赶紧的,十道题呢!”
张苍大人气的肝疼!
“闪开你这憨蛋!”
“让爹给你展示多年考试修炼出的绝技!”
说着,张苍大人眼神发光,快准狠地点中了一个选项
“三长一短选最短!”
“选d!”
空气一瞬安静。
正确答案c:“……”
三分钟后
正在写板书的陈以南接到了张齐齐鬼哭狼嚎的通讯:“陈某南你快来!”
“我爹被文山书海困住了啊啊啊啊!”
第43章 题目证据链完整!【捉虫】
当陈以南找到张齐齐时,险些被惊掉眼珠子
威名赫赫的张苍丞相正在疯狂一指禅,对着空中投影极速戳戳戳,橘皮脸紧绷着,满脸写着:只要我手速够快,判错就追不上我!
陈以南:“……”眼角一抽。
【快把我爹拉走!】
张齐齐无声地做表情,比划着,陈以南轻手轻脚走过去,张齐齐猛松口气,“你可终于来了,瞧瞧——”
他指着遥远的入口处,“本来十道题能走到的教室,被我爹答题搞得越来越偏,我都不知道脚下站的是哪儿了。”
陈以南左右环顾,荒草萋萋,破烂的书店门口似曾相识,“这是当初关押你贾谊师兄的地方。”
张齐齐一愣:“啥?”
我文武全才的大贾谊师兄咋可能会被关住?
小伙子全然不知贾谊在九龙寨曾生死走一遭,险些被下水道屎帕子闷死。
“没啥。”始作俑者陈以南拍拍他肩膀,忍笑道:
“照顾老人家,张齐齐同学辛苦了。”随后走上前,拦住疯狂戳戳戳的丞相:“张大人,别蒙了,这是道多选题。”
“只选一个,哪个都不对的。”
张苍手指僵在空中:“……”
“咳咳,”张苍忙甩袖子:“老夫只是试试这触屏灵敏不。”
陈以南忍笑忍得表情都扭曲了。
“您说服我没问题,能说服其他后生才行。”
说着,身后跟她偷跑来的学生,刷刷刷冒出脑袋,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当朝丞相张苍,那眼神,跟看见外星人了似的
张苍:“……”
老大人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摔个马趴。
老夫一世英名啊!今日毁完了!
陈以南很懂事地搀住老大人,哄小鸡:“去去去!”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张大人还少吗?”
“都回去上课!”
某两条腿的张苍大人:“……”陈竖子!气煞老夫!
“哦。”往日嚣张跋扈的世家娃们乖乖应声,滴溜溜跑了。
很快,刷了陈以南的光脑,九龙寨专用小推车拉着一堆人摇摇晃晃走向宇宙黑市。
今天的课是战术课,林冲看看陈以南板书在黑板上的对马海战模型,心中有数,敲敲黑板,开始讲了起来。
陈以南扶着张苍走到教室最后排,“您请坐。”
张苍一撩袍子,斜睨她:“你不是讲师?”
陈以南一屁股坐下:“您是贵客,今天我陪聊。”
美妙的一堂课便在海战模拟录像的播放中开始了,波澜壮阔的墨蓝海洋,升起磅礴海啸,钢铁战舰在雪白泡沫中颠簸,双方将领在暴雨中指挥若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苍也看入迷了。
老大人年轻时脾气暴躁,年龄大了才持重端庄,见屏幕中俄军糊涂至极的应对后,顿时青春复活,懊恼地一拍大腿:“晦气!糟糕透顶的应对!”
陈以南抱胸在一旁,“大人,如此还想说匠师技艺无用吗?”
张苍并不心虚,“技艺都有用,但学东西要分先来后到。”
“——上下层建筑那些事儿,是你教我儿子的?”
“不。”陈以南一本正经纠正,张苍扭头看她:“是我教学生们的,不止您儿子。”
张苍一憋:“……”
“还挺有集体观念。”
陈以南失笑:“我一直很有。”
“上下几十年,我自知自己脾气喜怒无常,为人城府深沉,唯一的好东西——家国集体概念,可能就是种进我心里的独苗了。”
张苍沉默片刻,真是,头一回见人评价自己朝死里骂的。
“那我们045也不是你的母宇宙,还费心费力纠正学生?”张苍换了个温和的方式,想说服陈以南改变现在的教学内容。
学生们忽然爆发一阵欢呼,屏幕中对马海峡波浪大作,舰队齐齐转向,决胜时刻已然到来。陈以南淡淡看着,想起了前世战略课上,严肃板正的军官教授,还有背不出海防阵型图和她一起挨军鞭的同学们。
当年她们也曾眼神放光地望着这些光辉照耀后人的战争模型,认真学习着人类的智慧结晶。
只不过,当年同学现在还活着的,应该寥寥无几了吧。
两党内战,同窗兵戎相见
我在用当年比你得分更高的课程和学识,在战场夺走你的荣誉,收割你的生命。
“能有什么原因?”
“我们哪怕是不同的宇宙不同的时间线,却共享着一段文明痕迹。”
“文明是历史的思考,从宇宙视角来看,人类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除了文明。”
“我教导这些同龄人,就是在帮助两千年后045宇宙的我自己,仅此而已。”陈以南耸耸肩,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张苍眯起眼睛,露出鲁豫脸:“这么无私?我不信。”
陈以南忽然没了耐心:“爱信不信。”
“我知道您常年总揽帝国事务,习惯凡事计较利益,但利益解释不了就一定是欺骗吗?也可能是单纯情怀。”
说完,也不搭理张苍,自己走出教室。
张苍:“???”
刘恒是个好脾气的帝王,张苍已经多年没尝试过看人脸色说话了,这下弄得,都不知刚才哪句话摸着老虎屁股了。
谁知,没两分钟,学生下一轮哇塞还没哇完,陈某南又溜达了回来,一屁股坐回原位。
张苍:“……”
“莫非,陈老师口渴了?”
陈以南笑眯眯,好像刚发脾气的不是她似的:“不,我刚想起来,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张大人。”
张苍立刻咳嗽两声,显摆的机会到了:“何事?”
陈以南殷勤给丞相添茶,“想问问您这位帝国首脑,如果五十年后,大汉帝国迈入鼎盛时期,若您是掌舵人之一,会制定什么样的基本国策呢?”
张苍:“……”嗯?
这问题似有耳熟,触动了张苍近日某处记忆,他却一时无法捕捉清晰,认真看了陈以南两秒,慢吞吞回答:“问这做什么?”
陈以南:“您就当我抵了教张齐齐的学费吧。”
张苍:“……”
“要算学费的话,陈老师估计躲不了一顿打,教坏我儿。”
陈以南掰了两下手指:“您说不说吧。”
“说完,再打我一顿也成。”
张苍一窒,看她眼神跟看神经病似的,却还是认真思考起来。
作为汉朝的扛鼎筑基之人,老丞相还是很愿意思考自家王朝未来鼎盛模样的。
“想来,首先要加强中央,不能再如现在这般放任自流、休养生息了,税,得开始收起来。”
“其次,把铸币和盐铁收回来,这些是纳税大项,国库全靠他们了——不然万一打起仗来,各地武器制式不统一,就麻烦大了。”
“——哦对了,严打私商,那些宇宙走私队都给老夫往死里打!”
“加强边戍,全民健体——最重要的一点,”张丞相顿了顿,不明显地看了一眼前排的窦豆,心中有些叹息:“——思想上,不能再任由陛下靠近窦家的主张了。”
“窦大人他们主张黄老学说,欢喜无为而治,这不行。”
张苍摇摇头。
陈以南嘴角缓缓牵起,开始铺台阶:“为什么不行呢?”
张苍心知她有所图,却依然讲了出来:“为何?因为强调无为而治的黄帝和李耳,都是短命货,我大汉至少鼎盛数百年,为何要听信这种凝聚不起来向心力的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