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止杀诚恳说道，“既然是秘密，那我就不问了，不过作为朋友，我总是希望你能珍惜自己。”
顾天夜说，“我会的。”
“回答的这么干脆，我听着一点诚信都没有。”叶止杀很不给面子的说。
顾天夜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无论我怎么回答，叶姑娘都不满意。”
叶止杀懒洋洋的说，“毕竟说和做是两回事。”她捡起地上的碎石，扔进湖里，“湖水为什么是银灰色的，顾公子知道吗？”
顾天夜点了点头，把月下湖的过往讲给她听，叶止杀听完之后十分惋惜，“既然是仙族的地盘，风景肯定别样的美，可惜如今沦为了一片死地。”
顾天夜说，“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依旧保持当年战后的风貌，可能以后也很难恢复了。”
叶止杀走到了枯树的另一面，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下了，顾天夜以为她累了便也不再说话，估量天亮之前自己内力能恢复多少。
主城那边应该没有大问题，接下来的主要工作，还是将剩下的幽冥缝隙封印。
他正想的入神，就听叶止杀突然开口，“顾公子，你有什么愿望没有？”
顾天夜一怔，他认真的想了想说，“天下太平。”
叶止杀像是笑了，用一种我真是服了你的语气说，“你这个人还真是……为你自己呢？”
“为我自己？”顾天夜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夜空，这时的天空仿佛与那年的景象重合在了一起。
孩子是爹娘对不起你，愿你来世生在普通人家，再别受这非人之苦。
我愿永坠地狱，偿还今世欠你的情。
其实他早就厌倦了幼时病痛的折磨，也知道身为普通人的艰辛，所以来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何况他也没有来世，但现在听到叶止杀这么问，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微笑，“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和三五知己好友，共赏山川美景吧。”
如果还能有缘与你们相遇就好了。
叶止杀听到这个回答，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就当顾天夜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却听她说，“顾公子，今生之事又何必再许来生，既然想，就去做。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万一我哪天……入魔了，还指望你做了结我宿命的那个人。”
“叶姑娘。”顾天夜身体一震，不由出声唤道。
“我叫叶止杀，止杀止杀，终止杀戮的意思。
我家每一代守剑人都叫止杀，因为这把剑叫戮尽，屠戮永无尽头。
如今家里也只剩我一个了，如果我也控制不住这把破剑入了魔，就必须找个可信之人托付，人心易变，贪婪与欲望，尤其容易将人吞噬，我只相信你。”
顾天夜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
像是感受到了他骤然变得低落的心情，叶止杀又笑嘻嘻的说，“我只说万一而已，其实这次意外提升了境界后，我倒是有了些大胆的妄念。
从前我只想制约它毁灭它，却没有想过让它真正的臣服于我，但是现在我想试试。
你会不会觉得我异想天开？”
顾天夜说，“我也相信你，叶姑娘。”
＊
碧水城占星台。
顾天星缓缓收回内力，他看着脚下繁星般闪烁的光阵里，有一团幽蓝的光在涌动，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了一点，现在显示阵法是平稳的。
碧水城上古大阵阵眼在占星台，由他，慕容玖，还有其他几家留在城内的高手，轮流灌输内力加以维持。
有人挑开同样是星辰背景的帘子，走了进来，这室内是一种如夜空的漆黑，上面缀着点点繁星，人们一进入，总会以为自己踏进了一片美丽的星空中。
进来的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堪称绝色，可人们见到她的第一时间不会注意到她的年纪和容貌，而是会觉得她非常的神秘，这种神秘感让她看起来已经洞悉了一切，又十分的危险。
她的装扮也比寻常女孩更简单，只有头上和腕上坠着星辰的挂饰，这个人就是碧水城的副城主慕容玖。
“副城主。”顾天星冲她点了点头，慕容玖笑了笑，轻声说，“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顾天星应了一声，往外走时回身看了一眼。
慕容玖周身幽蓝光符环绕，无限延伸形成一个繁复的阵法，顾天星知道她这是在维护大阵的同时，又在推演阵法，想将阵法进一步完善。
顾天星走出了占星台，顾家的仆人在外面等着，“三公子，我们回去吗？”
顾天星点了点头，刚要跳上马车，就听不远处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是负责守城门的一个小队长。
“预言师大人。”那小队长见到顾天星似乎很高兴，“您在真是太好了，秦长老他们回来了。”他说完这句话，表情又凝重了下来，“只是伤亡惨重。”
顾天星说，“他们在哪？”
小队长说，“马上就到了，卑职先一步回来报告，外面的情况基本被控制住了，只是幽冥缝隙可能还会不断出现，需要人封印。城主那边，已经成功牵制住了大妖魔。”
顾天夜点了点头，说了句辛苦了，让人通知慕容玖有人求见，因为占星台也是防卫森严之地，闲杂人等不允许靠近。
不多时小队长就被人带了进去，仆人小心的问，“三公子，我们……”
“我们等等，或许要带伤员回去。”顾天星说。
等见到了秦长老和慕容依，顾天星才懂小队长那句损失惨重，有多惨重。
出去了十多个高手，如今只回来了两个，让他惊讶的是，渺渺居然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等几人向慕容玖报告了外面的局势，慕容玖做了安排后，顾天星带着两个伤员和渺渺回了顾家。
秦长老一直无儿无女，回去也只是让家中老仆跟着操劳，慕容依伤势也不轻，都需要治疗。
现在全城的大夫都忙得脚不沾地，还有去哪儿比去他顾家更合适的。
毕竟他现在还被关在祠堂里的二哥，医术在碧水城也是排得上号的。
＊
顾天辰很生气，十分的生气，发生了这种和天塌了也没什么区别的大事，居然没一个人告诉他，要不是他偷溜出来，到现在还不知道。
而且大哥还不把他从祠堂里放出来，是认定了他只会是个添乱的废物吗？
他冷着脸，坐在茶厅里咬牙切齿，恨不得要把茶杯捏碎。
荣竹伸手在他面前的盘子里拿了块花生酥，好心的劝道，“二公子，城主他们也是怕你担心，再说你也确实帮不上忙，不如静思己过，城主回来看了也欣慰。”
顾天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原本想给他一拳，但这人胸口的纱布还是他刚缠上的，万一把他打死了，自己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好药。
“就算我武功不行，医术总能救人吧，你摸摸你胸口的窟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荣竹赶紧伏低做小，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不是，我错了，二公子你别生气啊！这不都是关心你吗？”
城外横尸遍野，城内也不太平，平时藏在犄角旮旯里的鬼魅，这个时候都跟着妖魔凑热闹。
阵法是对外攻击的，没有自主意识，要转向城内的话很容易误伤，这个时候就需要除灵司的人了。
顾天辰盯着他，这个家伙，也不知道和自己大哥达成了什么交易，现在俨然已经被收买了。
荣竹毫不心虚的挪开目光，感觉另一个盘子里的核桃酥也很好吃，刚要伸手去拿，就听顾天辰又说，“大哥不在，天星也不在，他去干什么了？不会也上战场了吧？”
荣竹还真答不上来，他也不了解预言师的工作内容，只觉得他们特神秘特高深，这两天看到顾三公子来去匆匆，确实挺忙的。
“这……在下也不清楚，反正二公子你出都出来了，正好稳定军心，现在家里面就剩你一个主心骨了。”
顾天辰看着他，只觉得这人亲近的态度十分的可疑，想到家里仆人偷笑议论时说的话，不由问道，“你不会看上我妹了吧？”
荣竹顿时被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这都哪儿跟哪儿？
好在第三人的到来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气氛，顾天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门口，“二哥，原来你在这。”
第36章 第三十六场戏
顾天辰乍然见弟弟第一个反应是心虚, 随后又想到自己才是哥, 立刻挺胸抬头, 干咳一声。
好吧，说实话他敢和自己的兄长顶嘴对着干，对自己的弟弟却莫名没有底气。
好在顾天星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道，“秦长老和慕容大小姐受伤了，你去看看吧！”
他说着却皱眉摸了摸胸口，防御阵法的压力突然增大了，让他感觉体内的力量都变得有些虚浮。
顾天辰注意到他的动作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顾天星摇了摇头, “没事, 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顾天辰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那我去看看。”
他说着在仆人的指引下去了客房, 他一走，荣竹只觉得和顾天星共处一室压力巨大，想走又觉得不自然，而且他心里也很关心战局，硬着头皮问, “三公子，城外的情况还好吧？”
好在顾天星还是挺好说话的，荣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虽然答案很简洁。
局势不算太坏, 让荣竹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话说的差不多，他也赶紧告辞了。
顾天星走出茶厅，高束的银发在晚风中飘起，他感受到防御大阵的压力在逐渐的减轻，看来大哥那边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段，不知道他伤的严不严重，自己或许应该和他一起去。
不过虽然这么想，也知道顾天夜不能同意，而且自己现在的境界，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有可能让他分心。
如果……
渺渺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天星哥哥，我刚煮了热汤去喝一碗吧。”
顾天星侧头看到渺渺站在廊下，虚幻的灯影下，这个昔日笑容甜美的女孩沉静的有些不真实。
他走向渺渺，“这次回来你仿佛多了心事，在长河上发生了什么。”
渺渺笑了笑，“被尸潮围攻的时候挺吓人的，还以为死定了，不过我总是这么幸运，就是还有点害怕。”
顾天星已经走到她的身侧，他想了想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
“嗯。”渺渺背对着他笑容有些悲凉。
顾天星刚要回身，就被渺渺推着后背，“好了，天星哥哥，再磨蹭下去，汤真的要凉了。”
＊
秦长老在一阵独属于药的清苦中清醒了过来。
顾天辰点燃了一支对人体无害，又可以助眠的香，扭头就看到秦长老坐了起来，“您醒了。”
顾天辰上前扶了他一把，“你们现在内力枯竭，五脏俱损，外伤也很严重，需要长期的调养。”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大哥他……”
“城主没事，我们能回来，多亏叶姑娘出手相助，她如今也是九级宗师，有她和城主联手，大妖魔定然不在话下。
副城主也说，已经收到了城主传回的消息，那妖魔已经被斩杀，他们调整一下明早就回来。”
秦长老知道他想问什么，也没有隐瞒。
这个叶姑娘，估计也没有第二个叶姑娘了，顾天辰心中顿时有几分纠结，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但这么一对比，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心里多少有几分愧意。
秦长老说，“那叫渺渺的孩子，确实有几分古怪，只是叶姑娘未必不知情。”
顾天辰不由有些诧异的看着秦长老，他刚刚来的匆忙，没有看到渺渺，当然不知道她也回来了。
“当时我们受了重伤，叶姑娘出现救下我们，要我们带那小姑娘一起回来。
我还觉得奇怪，难道她不担心，我们遇到其他妖魔，根本护不住那小姑娘。”
秦长老说到这向来冷硬的面孔，露出一丝苦笑，“结果是那小姑娘护住了我们。”
秦长老想到那如梦似幻的紫色幽蝶，翩然起舞中，就夺取了妖魔的生机。
“不如说她的能力，我从没见过，那么冰冷美丽又充满了杀机。”
顾天辰不由怔住了，他曾怀疑过渺渺是鬼魅，但后来证实是他一向敏锐的直觉出了错。
可渺渺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她怎么能护送两个重伤的高手回来，但渺渺真的是鬼魅，她用自己的能力不是暴.露自己吗？
而且她完全没有救人的必要，何况在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她这是要刀尖上跳舞吗？
似乎怎么想都不合理，渺渺身上的确有秘密，这秘密如同迷雾般一层一层将她罩住，让人看不真切。
秦长老叹息，“或许是说不得的苦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二公子您的举动没错，但方法太直白太冒进了。何况，你觉得城主心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顾天辰心中翻着白眼，感觉自己就是日常被教育的命，不过面对长辈他到底没有顶嘴，只是垂着头。
“如果我能有长老这么高的修为，或许就没这么多烦恼了，至少什么事都能自己动手，大哥也会告诉我。”
也不会像个拖油瓶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上。
秦长老的目光难得柔和了下来，“你也很好，是这个世道太需要武道上的强者，所以格外苛求武力的强弱，但无论是医者，或是什么其他职位的人，也是必不可少的。”
他目光落在窗口如墨的夜色中，“你让一群只会打架的人开个饭馆开个医馆试试，大概会有不少人愁的上吊。”
顾天辰一愣，他没想到这番话会从一个顶级强者口中说出，秦长老也是八级宗师，放眼整个云川，八级宗师的存在也是屈指可数的，更何况这原本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世道决定了他们这些没有习武天赋的人，总是被人低看一眼，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很惊讶，觉得老夫也信奉弱肉强食那一套。”秦长老说，“如果追求的是那一套，二十年前就不会跟随你的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