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背叛过这个理想。”墨渊静默了许久，“只是我从来也不是你心里以为的那个墨渊。”
云朵挺直了脊背，“我明白了。”
她看起来像是与什么彻底的做了了断，墨渊感到心中一片刺痛，并不如何锥心刺骨，但这种痛感会缠绕他很久，或许会是一生。
只不过和他冷静到冷酷的性格相比，这种刺痛也显得薄凉。
他转身不想再继续呆下去，面对云朵这件事本身，比刚刚更让他觉得窒息，如同溺水之人渐渐被水没过头顶。
他转身刚要踏出房门，身后危险的预感叫嚣着，瞬间打破了让他分神的那一点点伤感。
凄厉的红光映着云朵依然纯粹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从前是崇拜，如今是仇恨。
那道红色的光，如利刃般眼看着就要洞穿他的胸口，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第41章 第四十一场戏
直到林卡软倒的身体撞在他的怀里, 墨渊下意识的接住她, 才像是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低头看着林卡, 这一掌下手极重，即使是强悍如林卡，毫无抵挡的接下这一招, 伤害对她来说也是致命的。
林卡口中有鲜血大口大口涌出，她看起来还有什么话想说，但口中的鲜血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墨渊。
谢先生也被这一幕弄得发怔，不过他反应过来后，幽紫的光如同雷电, 立刻缠绕在云朵身上。
云朵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她半跪在地，眼神和表情却像是开心极了。
“墨渊, 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为你而死。”她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讽刺林卡那句她会成为你的弱点。
墨渊抬头，眼睛里是一片刺骨的冰寒，他心里有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像是不太相信云朵能有这个能力，也不太相信她有这个狠心。
这种难以置信对他自己来说都是十分的可笑, 谢先生走了过来，手在林卡的腕上搭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颇为遗憾的笑。
今天这事闹的, 估计一个儿媳妇都留不下了, 还得继续为不孝子操心婚姻大事啊！
不过戏是真好看。
林卡身体轻颤着, 脸上终于露出了极为痛苦的表情，她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墨渊轻轻用手掩住了她的眼睛，他并没有喜欢过这个女孩，却知道她一直以来对自己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只可惜……如果当初不把作为孤女的她，从那个村庄里带出来，她如今是不是还能好好的活着？
他轻轻放下林卡，缓缓走到了云朵面前，紫电不时爆发出光芒控制着，她时不时的反抗。
云朵抬头，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杀人偿命。”她说。
她和墨渊的恩恩怨怨，就算有再多的阴差阳错，再多的苦衷阴谋，归结为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也不过一句杀人偿命。
她这一掌无论落在谁身上，都算得偿所愿，黄泉路上总算有资格去见死去的人，她身上爆发出的红光，瞬间洇灭了那缠绕的紫电，如同红莲业火要将一切都灼烧干净。
＊
顾家。
渺渺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是夏末，如今回来已经有了秋意，她捡起地上被秋风吹落的金色树叶，一时起了兴趣，觉得这落叶还挺好看，便想多捡几片夹在书里。
她挑挑选选正玩的开心，就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抬头看到顾天星正在廊下看她。
“天星哥哥，你回来啦！”这两天顾天星一直和慕容玖交换维护城中的阵法。
渺渺知道他这个时候回来是能休息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肩？要不要吃东西，我煮了莲子汤。”
顾天星无奈的看着她，“以后你来给我们做管家算了。”
渺渺歪歪头，“那可不行，管家伯伯无事可做大概会哭吧。”
顾天星在廊下找了个位置坐下，渺渺便凑到他跟前，和他说自己的收获，给他展示自己捡到的树叶。
渺渺说，顾天星便听着，两个人这么坐着享受秋日的凉爽，都难得感到了久违的轻松和惬意。
“以后你如果遇到了觉得有趣的人，不如尝试着交一交朋友。”渺渺把落叶一片片叠好，突然说，“这样才不会孤单。”
顾天星感觉她这次回来，身上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像是心事重重，又像是充满了不舍，就像是即将远行的旅人，再无归意。
顾天星眸光微凝，刚想问清楚，就感觉到了一种非常沉重的压力，像是千座大山同时压在了肩头，他不由跌了下去，半跪在地下。
“天星哥哥？”渺渺疑惑的叫了他一声，伸手去触碰他的胳膊，顾天星用力抓住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推开，又像是抓住了什么可以支撑自己的力量。
有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渺渺吓坏了，她茫然无措的说，“我去叫人，我去叫天辰哥哥。”
“别去。”顾天星强硬的从唇间挤出了这两个字，“很快就好……”
这种沉重的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将体内的力量抽离大半后，这种沉重的压力开始减轻了。
虽然之前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更强烈了，但至少他现在能活动自如，不会连站都站不起来。
渺渺小心的扶着他，“天星哥哥，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现在还好吗？”
顾天星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的站了起来，却根本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少见的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情绪来。
渺渺觉得这一刻顾天星虽然在看着自己，但眼神的焦距根本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顾天星这个时候只觉得头脑有些混沌，他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立刻打坐调息，稳定自己的力量，继续支撑防御大阵。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第三股支撑防御大阵的力量，一点也感受不到。
自己的大哥哪怕就剩一口气在，也绝对不会撤去对防御大阵的支撑，为什么会……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胸腔里的真气胡乱涌动，如同无数把刀在翻搅。
渺渺紧紧的抓住了顾天星的手，用自己的肩膀支撑着他无意识几乎要栽倒了身体，“没事的，天星哥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伸出一只手不断的抚着顾天星的背，“我们去找天辰哥哥，他会治好你，很快就不疼了。”
听到她提顾天辰，顾天星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他勉强站直身体，用袖子拭去唇边的血迹，还不是可以倒下的时候，至少现在……
他看着渺渺，“我们去前面。”
渺渺从他近乎决然的语气里，预感到了不祥。
＊
顾天辰正在客房照看伤员，他嘱咐下人煎药注意事项，这次换了药方，难免有些疏漏。
前院负责看门的一个护卫，突然匆匆跑了进来，“二公子，副城主来了。”
“慕容？”顾天辰一脸讶然，现在她应该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吧，怎么会跑到自己家来，想是归这么想，他还是赶紧走到了前院。
＊
茶厅。
身上挂着星辰坠饰的少女缓缓落座，她气质幽渺容貌秀美，只是此刻脸色实在称不上好，像是大病了一场。
顾天辰和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还从没见她这么憔悴过，“慕容，你这两天是不是累过头了，用不用我也给你开两副药？”
慕容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多谢，我有事要和你们说，等三公子来吧。”
顾天辰只觉得她现在的情绪十分古怪，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看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不忍。
他的心头立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见有人出现在了门口，是自己的弟弟。
如果说慕容玖的脸色不好在重病之人的范围，那顾天星的脸色就像刚被人从坟头里挖出来。
顾天辰被吓了一跳，“天星，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去探弟弟的脉，结果顾天星立刻抽回了手，从他身边走过。
搞得顾天辰伸手也不是，收回手也不是。
渺渺立在一旁言，欲言又止。
“一个两个都古里古怪，我又哪里招你了？”顾天辰嘀咕了句，感觉只要自己大哥不在，自己就是个任人欺负的小白菜，弟呀妹呀，青梅竹马都一个样。
不多时，秦长老和慕容大小姐也到了，只是他们见气氛非常的不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天星面无表情的入座，慕容玖放下茶盏，事实上她一口也喝不下去，只要想到那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她的喉咙里就像塞了一块冰，胸腔里不断上涌的热血都无法融化。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目光。
“确定了吗？”顾天星突然问，这个问题听起来没头没尾。
慕容玖却像是听懂了一般艰难的点了点头，“他们全部战死了，包括主城的冯前辈。”
云川主城的城主姓冯，是整个云川最有希望突破十级大宗师的人，如今他也陨落在这场妖潮中，对士气的打击可以说是致命的。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
顾天星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现在只靠我们两个，能支撑防御大阵多久？”
慕容玖说，“如果我们没有消耗，可以一直支撑下去，但如今十一级大妖魔虽死，幽冥缝隙有很多还没闭合，小妖魔还在增加，我们要打持久战。
而且最新消息，还有两个十级大妖魔在东果城的肆虐，他们如果支撑不住，很快就会轮到我们，如此我必须出城迎战。”
她的最后一句话很轻，却也很坚定。
慕容依不由道，“阿妹。”
顾天星并不意外的点了点头，“我和你一起。”
慕容玖看向他，也没了之前公事公办的客套，“天星，我们都死了，防御大阵由谁来支撑？现在不是冲动行事的时候。”
顾天星笑了一下，并非冰雪消融，而是一种超出他这个年纪的苍凉与肃杀，“如果只剩我一个，同样支撑不住。”
“大姐，还有我父亲可以帮你。”慕容玖坚持道，“他们虽然不及当初的我们，但至少……”
“如果你也死了……”顾天星打断了她的话，“剩下的人根本挡不住大妖魔，至少我能帮你。”
顾天辰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你们等等，防御不是大哥在支撑吗？所以一直是你们三个在分担？”
顾天星回头，看着自己二哥默然一瞬，“你上次就是因为这个，和大哥闹别扭吗？”
“他什么身体状况自己心里没数吗？还一个劲儿的折腾，我……”顾天辰指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敢情你们仨一块儿，我说，慕容和你们才是兄妹吧？我是从外面捡来的吧。”
慕容玖唇角有笑意一闪而过，“若真是倒也不错，亲人之间应该可以更坦诚。”
顾天星看着自己的二哥，神色是一种少见的柔和，“你这样也很好。”
顾天辰难得见弟弟这么有人气儿，感觉浑身上下不太自在，他搓了搓胳膊，动作渐渐缓了下来。
“大哥出事了，对吗？你们三个支撑阵法，现在他出事，只有你们两个了，是吗？”
第42章 第四十二场戏
室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有预感, 只是没人敢问出来。
顾天辰的反应比众人预想的要冷静的多, “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椅子上，“我就知道……”
他失魂落魄的喃喃着, 却突然笑了一声，“很明显，不是吗？他这个人什么都要自己扛，什么危险都要冲在最前头，十级的大妖魔也好，十一级的大妖魔也好, 就算是二十级的他也要去迎战。
我有的时候半夜做噩梦, 都会不断的梦到他死在我面前。”
顾天星说，“二哥……”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样, 什么也不说，全都自己担着。”顾天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你们欠谁的？”
慕容玖沉默许久后说，“只是一种选择罢了，这些年来我们人类的两极化越来越明显, 强者越强享受着普通人享受不到的资源和生活，弱者更多时候在底层挣扎。
我们当然可以选择只顾惜自己的命，谁能说这是错的？
只是如果我们没有死于和妖魔鬼怪的战斗中, 却灭亡于同类的内斗和碾压中, 那就太可笑了。
所以我们选择了这条路, 牺牲是一种必然，从前有顾天夜担着，现在我们来担。”
慕容依和秦长老同时发出叹息。
顾天辰自嘲的笑了笑，“所以说我当不成英雄。”
他顿了顿，“我大哥他什么都没留下吗？”
慕容玖不忍的摇了摇头，“根据回来的武师所说，战斗非常激烈，有的前辈只留下残肢和衣物，冯前辈应该是自爆，至于他还有叶姑娘，都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渺渺捂着嘴，肩膀轻轻抖动着。
慕容玖的回答使大厅原本就沉重的气氛，又重新归于一片死寂。
片刻后还是顾天星打破了沉寂，“这一战陨落的高手太多了，如果再持续下去，那些小城池会被全部屠城，至少我们要解决那两个十级的大妖魔，才有余力派更多的人去封印幽冥缝隙。”
“不错，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慕容玖抬眸，“如果将阵法换人支撑，恐怕不太妥当，至少需要一个九级宗师，它耗费的力量太大了。如果你和我其中一人抽调力量，换另外两人……”
“如果我们死亡，他们同样支撑不了太久。”顾天星很直白的回应，“所以不如维持现状。”
慕容玖叹了口气，“碧水城的九级宗师还是太少了。”
其实她这个叹息放在平日里，是比较讨打的，放眼整个云川，九级宗师也就十几个，而他们碧水城一下子占了两个，主城也不过才三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