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峋心中一暖,阿妧怕他劳累,才故意说自己睡下。
他看了眼时辰钟,已经将近亥时,这一忙起来倒忘了时候。
虽是阿妧这样说,可他不亲自去看看,总归是不放心的。
“去揽月殿。”
***
等赵峋到时,揽月殿中静悄悄的。
想来阿妧是真的睡了,赵峋松了口气,准备先去看看她,再召太医过来问问情况。
他没让宫人通传,放轻了脚步声到了寝殿。
青兰和朱蕊在守着阿妧,见到赵峋连忙蹲身行礼,识趣的没有出声。
“皇上,娘娘歇下了,只是睡得不大安稳。”青兰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太医看过,说娘娘胎息无碍,想来是娘娘的心绪无法宽解……”
赵峋蹙起了眉,他走上前去,轻轻掀开了阿妧的帐子。
只见阿妧躺的四平八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闭着眼睛,呼吸也平稳悠长。
赵峋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道:“阿妧,朕来了。”
阿妧似是睡得很沉,并没有动静。
“别装睡了。”赵峋牵起她的手,无奈的道:“全都是破绽,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听他开口,阿妧睫毛轻颤,这才睁开了眼。
“皇上,您来了。”她做出才睡醒的神色,迷迷糊糊的道:“妾身才醒。”
“漏洞百出。”赵峋捏了捏她的脸颊,见她不服气,挑眉道:“你何时睡姿这样好了?每日恨不得在床上打滚儿,这样规矩的睡姿,朕还从没见过。”
阿妧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看出她的心事,赵峋没打算再走,先去沐浴更衣,准备等清净时再问阿妧。
赵峋回来后,让宫人都下去,自己陪在她身边。
“皇上,妾身想了很多很多。”阿妧依偎在赵峋怀中,缓缓的道:“先前妾身自知身份低微,能得到您的宠爱,一时高兴的昏了头,只想日日跟皇上厮守。”
听她能主动说,赵峋心中是有些高兴的。
“可妾身发现,自己太自私了。”阿妧苦笑一声,道:“尤其是妾身有孕后,总想让您多陪陪妾身,这般举动既不贤良,还险些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赵峋的注意力都在阿妧的自我剖析上,倒忽略了她笃定是有人害她。
“阿妧,别怕。”赵峋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朕已经在调查这件事,定不会让你委屈,也会查出是谁害咱们的孩子。无论是谁,朕都不会手软。”
阿妧点点头,她水润的杏眸是全然的信任。“妾身相信您。”
“皇上,往后就让妾身自己养胎罢,您多去别的娘娘宫中……”阿妧红着眼睛,不肯抬头去看赵峋。“妾身怀着身孕,不能侍寝,本不该得意忘形的。”
“您,您别来揽月殿了……”
后宫众人嫉妒她受宠又怀着皇嗣,才故意针对她。
赵峋看着她分明不舍又不得不把他往外推的模样,心中一软。
他去后宫,虽也考虑制衡,但更多的是看他的心意。
“阿妧,先前是朕疏忽了,让你担惊受怕。”赵峋放开了阿妧,略略低头望向她。“你说的有道理。”
阿妧闻言,心中一惊。
她知道皇上会查清真相,处置谋划之人,可皇上不会真的听从她的“建议”罢?
在阿妧心中忐忑之时,赵峋再次开口。
“过两日等你养好身子,就搬去长锦宫跟朕同住。”
第93章 一点五更
阿妧愣了下,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是在行宫中,规矩比宫中松泛许多,可长锦宫只有帝后二人可同住, 还没有宫妃搬过去的先例。
她只想让赵峋心疼她, 多来揽月殿陪陪她,宫妃们自然心中有所顾忌。
哪知赵峋才开口, 竟是让她搬过去?
阿妧忙抬起头望向赵峋,试图分辨他这是气话还是真的这么想。
只见赵峋目光沉静、神色淡然, 看起来并不像是气话。
“皇、皇上……”阿妧磕磕绊绊的道:“妾身在揽月殿住的很好, 就不必搬了罢?”
上次赵峋单独带她来行宫, 他们同住没外人知道, 倒也还罢了。如今带着大半后宫的人过来,独独让她与赵峋同住, 头一个对她心生恨意的就是张皇后。
阿妧见赵峋不为所动,牵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皇上, 您放心,妾身会好好保护咱们的孩子。”
算日子阿妧的身孕还不足两月, 自然摸不出什么来。可赵峋在触碰的一瞬间, 目光不由自主变得温柔。
她肚子里怀着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是他亲眼见证成长的第一个孩子。
“阿妧, 朕有过考量, 觉得还是让你在朕身边, 才能安心些。”赵峋温声道:“你才动了胎气这两日不宜挪动, 朕晚上过来陪你。”
阿妧还想再挣扎一番。
一来宫妃嫉妒,她本就是众矢之的;二来住在长锦宫她相当于是在赵峋的眼皮底下,许多事不方便。
“皇上, 是妾身方才思量不妥,倒忽略了您作为父皇对孩子的期待。”阿妧柔顺的贴在他怀中,娇声道:“揽月殿离长锦宫不远,若皇上得闲了来看看妾身就好……”
赵峋知道阿妧向来谨慎,今日受了惊吓又动了胎气,她难免心中不安。
为了让她放心,赵峋正色道:“既是朕知道后宫对皇嗣有异心,就不能坐视不理,更不能让他处于危险中。你先搬过去,等过了头四个月再议。”
阿妧闻言像是松了口气,面上露出释然之色。
原来皇上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在心里笑笑,自己怎么忘了皇上那般疼爱大公主,对她肚子里这个自然也不会少了疼爱。
“是,妾身知道了。”阿妧杏眸中盈动着光亮,似有几分甜蜜之色。
两人又絮叨了几句,她面容上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疲倦。
赵峋见状,知道她这一日过得艰难,催促着她早些睡下。
阿妧柔声应了,乖乖的闭上了眼。
她心中略一犹豫,悄悄攥住了他的衣袖。
当赵峋也准备歇下时,发现阿妧的小动作,想来她怎样表现得洒脱,实则心里还是依赖他的。
他心一软,握住了她的手。
***
第二日阿妧比赵峋醒来的还早些,原因无他,害喜的反应如期而至。
赵峋让她睡在里面,自己则是睡在外侧,阿妧想要起身而不惊动他,着实有些难度。
她不想吵醒赵峋,用帕子捂住嘴想要多忍耐片刻,可胃里翻腾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只得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顺着床角溜了下去。
昨晚值夜的是青兰,她见帐子掀开,以为是赵峋起身,没想到出来的竟是自家娘娘。
“娘娘,您可是又想吐了?”见到阿妧有些发白的脸色,还用帕子捂住嘴,青兰了然道:“奴婢这就去取——”
阿妧勉强道:“别吵到皇上。”
随后,她指了指一旁的衣裳让青兰取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又披上了大氅,扶着青兰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等到了殿外,阿妧挥了挥手让跟着的人退后,自己扶着树这才吐了起来。
晚膳她并没用多少,灼烧的感觉自胃里一路上涌,她头昏脑涨的接过水漱了口,抬手按着额角,才发觉赵峋正在廊庑下望着她,墨眸波澜不惊,看不出情绪来。
“皇上,妾身吵到您了?”阿妧面上打点出笑容来,扶着青兰的手走了回去。
她的笑容是惯常那般明媚温柔又带着些小心讨好,赵峋平静的应了一声,牵住了她的手往回走。
明明昨夜赵峋还待她很温柔,可今早分明有些不高兴。
阿妧还想问沈铎的事,两人间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让她着实不好开口。故此她试探着道:“皇上,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让您生气了吗?”
天子的心思她也不是常常能猜到的,赵峋并不是个好糊弄的天子,她也不愿在赵峋面前自作聪明,猜不到时便直接问。
阿妧害喜的反应才过去,起得着急未施粉黛,看起来很有几分虚弱憔悴。
“朕先前跟你说过,照顾好皇嗣,也照顾好自己。”赵峋淡淡的道:“你是怎么做的?”
阿妧茫然的眨了眨眼,难道是因为她悄悄起身,皇上才生气的?
是了,昨日太医说她动了胎气,让她卧床休息。
“皇上,妾身看时辰还早,您忙于国事本就辛苦,妾身实在不想让您分心。”阿妧解释道:“虽说妾身昨日动了胎气,今早感觉肚子并没不舒服,这才起来的。”
自阿妧下床后,赵峋便醒了。他看着阿妧穿衣出门,也不顾早晨天凉,就跑到外面去吐。
她怀着他的孩子,难道他就会一点儿都不顾惜她怀胎辛苦?
可这些话,对着阿妧他也说不出口。
“以后哪里不舒服,记得叫朕。”赵峋语气稍缓,道:“外头冷,顾着些身子。”
阿妧笑盈盈的应下。
两人各自洗漱更衣后,坐到了一处用早膳。
清早吐过一次后,早膳时阿妧并没有什么反应,顺利的用完。
见赵峋没急着走,阿妧亲自给他端来了热茶,对着那张笑脸,赵峋的脸色再也绷不住,拉着她在身边坐下。
“皇上,妾身还没向您道谢。”阿妧挨着他很近,亲昵的道:“昨日沈副统领来得及时,才救了妾身和大公主。一定是您让他来保护妾身的罢?”
昨日沈铎来得过于巧合,阿妧还没来得及问,又怕赵峋会多想,便主动提了出来。
虽是皇上有意让她和沈家接触,可并不代表皇上乐见她私下里有小动作。
说起沈铎,赵峋眸光微闪,他还没来得及过问此事。
被阿妧这番恭维下来,他只得道:“朕想着他人忠诚可靠,也是个身手不凡有些能耐的,且跟你相熟,由他来保护你和孩子的安全,朕很放心。”
阿妧甜蜜的笑笑,手指搭在他的手上。“您对妾身真好。”
赵峋说完便有些后悔,想到沈铎是阿妧少女怀春时喜欢的类型,心中总有些许不舒服。
可阿妧欢喜的神色,满是依赖缠绵的望着他,他又不好说破。
“皇上,妾身有一事相求。”阿妧大大方方的对赵峋道:“妾身听贵太妃提过行宫中的两样特色糕点,前两日也尝过了确实不错。想等沈副统领离开时,请他帮忙转交。”
赵峋答应了。
虽是在行宫中不用早朝,赵峋还是有政务要处理的,便离开了揽月殿。
阿妧将他送到了殿门前。
“娘娘,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办了。”朱蕊瞅准机会,低声回道。
阿妧面色不改,轻轻应了声,扶着她的手走了回去。
***
长锦宫。
等赵峋回去时,沈铎已经在候着了。
“臣见过皇上。”
赵峋看着他还穿着昨日来行宫的衣裳,加之青色的眼圈,显然是一夜未眠。
“平身。”赵峋抬了抬手,道:“可有什么进展?”
沈铎道:“臣和纪副统领查到,确实有人曾趁着宁妃娘娘带公主出来玩时,借着给公主摘花的机会,跟公主说过两句话,这人已经被抓起来,正在审问;那能致幻的菌菇和兔子,已经缩小了范围,只锁定在三四个人中。”
行宫中服侍的人加上侍卫们,人数不少,沈铎和纪云益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赵峋点点头,道:“你们辛苦了。”
沈铎忙称不敢。
“昨日你救了昭妃和大公主,朕还没来得及奖赏你。”赵峋望向沈铎,平心静气的道。
沈铎心中微动,忙跪地行礼道:“皇上,臣未得传召便提前到了行宫,请皇上降罪。只是贵太妃听闻昭妃娘娘有喜,知道臣隔三日来一次行宫,便托臣带了些东西。”
“臣昨日休沐,想去近卫营见见旧友,就提前到了。正带着人将东西从马车上卸下,听到护卫们说纪副统领让人去保护昭妃娘娘,情急之下驾车赶了过去。”
说着,沈铎让人将单子呈给了赵峋。
赵峋看到单子的厚度,便知道这次贵太妃送来的东西不少,信了沈铎的话。
“既是贵太妃送给昭妃的,朕便不看了。”赵峋道:“正好昭妃也有东西要给贵太妃,你今日下午回去时,一并带走。崔海青,陪着沈副统领去一趟揽月殿。”
沈铎知道自己虽是搪塞过去,皇上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面上沉稳的恭声应下。
等他离开后没多久,纪云益便来了。
“皇上,臣连夜审问了撺掇大公主的人、种下致幻菌菇的人、还有喂养兔子的人,这三人都供出了同一个人。”纪云益道。
这么说是有人设计好了缜密的计划,引着阿妧和大公主进入陷阱。
“光有口供不行,可有切实的证据?”赵峋没想到这样快就查了出来,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纪云益点头,道:“这三人似是不知道整个计划,只单知道自己做的这一件事,且互相不知道彼此所做的事。”
确实,单是告诉大公主可以捉鱼、捉兔子,不容易让人起疑心,看起来像是在讨好公主;单单种下菌菇,如不了解菌菇的药性,也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养些活泼可爱的兔子,还能讨好贵人们,也是寻常。
这一切需要有人串联起来,变成了要谋害阿妧和皇嗣的毒计。
“那个人是谁?”赵峋眸中像藏了冰块,冷冷的道。
纪云益有些迟疑,望了一眼赵峋的脸色,谨慎的道:“这人是吴嬷嬷,被分到皇后娘娘的青鸾殿做活,负责花木的养护。”